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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最后一个是不是你
作者：李佳耘 
文案
中学老师杨涵，生得一副好面皮，生性贫嘴爱说笑，不经意间撩得一众美女魂不守舍，而真正涉及到结婚，他却说：不。
半世情缘流水过，谁是他的最后一个？

ps:1.本文是作者十年前的文，已结稿，放心入坑。
2.日更。
3.轻松幽默，偶尔捧腹，小萌暖心，适合解压。
4.敬请关注收藏，么么哒。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涵 ┃ 配角：尹振辉，蔡云，林佳音 ┃ 其它：现代言情，幽默，爆笑，逗贫，大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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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佳人有约

　　
　　杨涵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吸烟，他双脚抬高搭在办公桌的边上，背靠着椅背，很放松的姿势。
　　这时有人推门，杨涵马上把脚放在地上，把烟掐了，随手扯了一张纸包好剩下的半截烟头，迅速塞到抽屉里，双手扥了扥衣服下摆，然后去打开门锁。
　　进来的是五班的班长申晓光。
　　杨涵侧过身让申晓光进来，他用手在空中挥舞，很厌烦似的说：“你说你们尹老师真不地道，说他们历史组不让吸烟，非来我这吸，弄得这一屋子烟味儿。申晓光，你有事？”
　　申晓光低着头说：“杨老师，我期中考试语文没考好，听孙老师说没及格，她说卷子早上给你了，让我上你这儿拿卷子，我想看看错在什么地方。”
　　杨涵“噢”了一声，点点头，然后在桌上翻找。孙丽芙早上的确给他几张卷子，主要是让他协助教育一下这几个期中考试成绩不好的学生。
　　他翻了一遍没发现有申晓光的卷子，突然他看见一张卷子露了一个边，上面写着申晓光的名字，他脱口说：“在这儿。”
　　他拿起来一看，咦？就半边。他突然想起，那半边让他刚才随手撕掉给包烟头儿了。申晓光疑惑地看着这半张卷子。
　　杨涵有些恼怒地说：“你说你们尹老师，在这吸烟也就罢了，还趁我不注意撕纸卷烟，真是太过分了。”他抬头看申晓光一眼，有点抱歉地说：“这样，你先回去，我找尹老师给你补回来那半张卷子。”
　　申晓光信以为真，连忙摆手：“不用了，杨老师，我找孙老师重新要一张新的吧，我记得住答案，再跟正确答案核对一下就行。”
　　还没等杨涵说话，他就跑了出去。
　　蔡云穿着蕾丝花边儿的乳白色衬衫，撩着额前的碎发跟孙丽芙在办公室门口聊天的时候，杨涵正下了课往三楼走。蔡云是背对着他的，他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她曲线完美的腰肢，然后转身向楼上走去。还没走几步，孙丽芙喊住他：“哎，小杨！”
　　杨涵听到第一声没回头，因为他不想让她知道他一直慢慢走关注着她们的动静，直到她喊第二声才像刚听到一样转过身来。
　　孙丽芙走过来，用白胖的手亲昵地拍他一下：“聋了？是不是想晚上媳妇给做啥好吃的哪！”杨涵笑笑，余光又看了看蔡云，蔡云此时也转过身来，一双杏核眼望向他，抿着嘴似笑非笑。
　　孙丽芙说：“你们班那个郝东升得管管了啊，上课老趴着睡觉，我管了几次都不听。”
　　杨涵皱皱眉头：“这小子，连语文课都敢不听，我回头修理修理他。”然后他微笑着说：“孙老师，班里让你多费心了。”
　　孙丽芙掩着嘴说：“小杨，你突然这么客气，我还真受不了，今儿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杨涵一本正经地说：“说得好像我平时多不客气似的，我这五讲四美的优秀青年一直都这么客气！”
　　孙丽芙笑得一头刨花儿短发直颤。
　　杨涵注意到蔡云在看他，他就势冲她一摆头，问孙丽芙：“孙老师，这位美女是谁呀？长得这么像我们的蔡老师呢！”
　　孙丽芙开始一愣，转瞬反应过来，眼含笑意，做惊讶状说：“你别说，还真像！”
　　蔡云听了忍俊不禁，走过来挽起孙丽芙的圆胳膊，朱唇轻启：“孙老师，听他胡说也就算了，怎么还给他帮腔！”说完嗔怪地斜了杨涵一眼。
　　杨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吹着口哨，脚步轻快地上楼了。
　　尹振辉跟杨涵是大学同学，一个历史系，一个数学系，一起分到了市三中。
　　杨涵去历史组找尹振辉的时候，正碰上尹振辉在教育一个历史感苍白的学生。
　　“夏天啊夏天，你说白瞎你爸给你起这么好听的名字，你怎么连太平天国领袖都能写成孙中山呢？啊？那能是一个朝代的吗？”
　　尹振辉余光看见杨涵进来了，他为了壮气势，就回头问杨涵：“杨老师，你来说说太平天国的领袖是谁？”还没等杨涵说话，他对夏天说：“你听着啊，这可是一个数学系的，多年没接触历史的老师，看看是不是我说错你了！”
　　杨涵佯装深思熟虑地说：“肯定不是孙中山。”
　　尹振辉赞许地点着头，并期待他继续说。
　　杨涵眼睛里闪着无辜的光芒：“是□□吧！”
　　尹振辉的表情僵在那，他没回头，有点颓丧对夏天说：“行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夏天看了看杨涵，又看了看尹振辉，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懵懵地给杨涵鞠了个躬，飞快地跑出去了。
　　夏天刚一出办公室的门，尹振辉就把放置手机的充气垫丢向杨涵，杨涵一侧身躲过去了，他一边摸索着找打火机和烟，一边指着杨涵：“你呀，把我的脸给丢尽了！”
　　杨涵捡起放置手机的充气垫，走到尹振辉身边：“你要是这么生气，早晚得肺气肿。我就是想告诉你，学生也有脑子短路的时候，老师未必比学生强，你这样训他丝毫没效果，对学生，要善于引导，要以理服人。”
　　尹振辉因为丢了面子，很烦躁，一挥手：“这些不用你教育。”
　　“没事儿，今天我不收补课费，你也不用有负担。”杨涵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吸了几口烟，尹振辉平静了一些，他眯着眼睛问：“找我干嘛？请我吃饭我没空，我得去泡妞。”
　　杨涵说：“怪不得大马路上的妞都湿淋淋的，都你泡的！”
　　尹振辉磕的磕的烟灰，酸溜溜地说：“你晚上回家有人疼有人爱的，我只能打点儿野食儿。”
　　杨涵随手拿过一本儿历史书哗啦哗啦地翻着，头也不抬地说：“拉倒吧，你又来了，你高兴我把沈琳让给你。”
　　尹振辉冲他翻了一下眼睛，“我抱着一个盖着你的戳的女人睡觉，想想都没劲，我怎么着也要新开发一个。”
　　杨涵漫不经心地说：“晚上蔡云请我吃饭，你一起去吧。”
　　尹振辉一下子来了兴趣，他把烟头使劲按在烟灰缸里，眼睛放光，“真的？你说的是真的？蔡云那可是英语组头号美女？她说请你吃饭？”
　　杨涵淡淡地“嗯”了声。
　　“看上你了吧！”尹振辉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又有点儿泄气。
　　“我都有沈琳了，我答应去吃饭还不是因为你。”杨涵瞪了他一眼，一副不识好人心的表情。
　　尹振辉一想也是，他高兴地站起来，原地打转，“够意思，你怎么知道我看上她很长时间了？”
　　“我不知道啊！我是觉得，是个女的你就往上扑。”杨涵嘴角翘起一边，坏笑着。
　　“看你，把我说成什么样了，我怎么能这么没原则呢。”尹振辉辩驳道。
　　“有原则晚上你别去。”杨涵起身作势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连真话假话都分不出来，几点，在哪儿？”尹振辉有点儿急，连忙站起来拦着他。
　　“晚上你跟着我走就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杨涵起身，从尹振辉身边经过，搡了他一下，他被搡得往后歪了一下，没有生气，反倒嘿嘿地笑了。
　　杨涵没怎么打扮，尹振辉却收拾得很体面，头发好像还蘸了凉水梳得很光溜。
　　杨涵跟尹振辉一起进包间的时候，蔡云明显有点意外，但她还是得体地招呼了他们两个。
　　上了茶水等菜的时候，尹振辉就一眼一眼地瞟蔡云，蔡云今天也的确打扮了一番，一条滚着蓝边儿的乳白色连衣裙，浅浅的领口勾勒出美不胜收的锁骨，短短的荷叶袖使得她纤细白皙的手臂更加摇曳生姿。脸上也薄薄的扑了点粉，皮肤显得很晶莹。
　　平日里蔡云是全校单身男老师关注的焦点，尹振辉觉得自己掉地上找不到，埋人堆儿里显不出，从来没想过竟然有朝一日能跟这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大美女同桌共餐。
　　他既兴奋又紧张，心猿意马，血液上涌，他拿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脸上带着笑，却显得很僵硬。
　　蔡云像没看见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嘴喝茶。
　　“那个，我介绍一下，这是历史组的尹振辉，我俩是校友，铁哥们儿。”杨涵给蔡云和尹振辉都斟了茶，给蔡云介绍道。
　　“开全校大会的时候，见过。”蔡云脸上并无笑意，轻描淡写道。
　　“我，我，我可是久闻蔡老师大名，只是平日里没机会见面，今天感觉三生有幸。”尹振辉一紧张就有点儿结巴。
　　蔡云没有回复他，也没有再看他。
　　杨涵很敏锐地察觉蔡云有点儿不高兴，他解释说：“尹老师今晚本来有事儿，是我怕一会儿喝多了没人送我回去，死皮赖脸求他来的。”
　　尹振辉根本都没听杨涵说什么，只是机械地在一旁点着头。
　　蔡云脸色缓和了一下，“喔，既然如此，那尹老师就不能喝酒了。杨涵，咱俩喝吧。”
　　杨涵话已出，便不好推辞，便跟蔡云推杯换盏，喝得三分醉。
　　尹振辉喝着汇源果汁，眼睛盯着蔡云舍不得眨眼，他觉得只让他这么看着，就够了。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杨涵借口出了包间，到吧台掏钱，那个脸蛋上有两坨高原红的女孩闪着黑乎乎的眼睛说：“已经结过了。”
　　杨涵心想，蔡云请客的诚意满满啊，只好返回包间。
　　蔡云几杯酒下肚，脸上多了层红晕，她妩媚地对杨涵说：“杨老师，你送送我吧，不远，就在汉成街，可以不开车。”
　　杨涵瞥了一眼尹振辉，看得出来，这小子对蔡云有意思，他说：“那个什么，我还有点儿别的事儿，现在得赶紧走，让尹老师送送你吧。”
　　尹振辉可乐坏了，他忙不迭地说：“蔡老师，我送你吧，我家离汉成街不远。”
　　“那，你的车怎么办？”蔡云迟疑道。
　　“我跟尹老师走过来的，车还在学校，明天再开回去就行。你们快走吧，注意安全。”杨涵挥挥手。
　　“你不是说……”蔡云想说带尹振辉来不是当代驾司机的吗，怎么又不开车了……她蓦然止住，似乎明白了杨涵的用意。
　　蔡云没再多言，用微醺的眼眸悄然望着杨涵，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她跟着尹振辉走出去几步，回头又望了杨涵一眼，好像心有不甘，还想说什么。杨涵及时掏出手机，假装有电话进来：“喂，啊啊……”
　　直到蔡云跟尹振辉走远，他才把电话揣兜里。
　　刚揣兜里，电话就开始响，他心不在焉地接听：“喂……”话筒里传来温柔的声音：“在哪呢，怎么还不回来？”
　　

☆、第二章 撩来的女朋友

　　杨涵刚迈进家门，沈琳就从门后跳出来，“啊！”的一声。
　　杨涵没回头，一边儿换鞋一边儿镇静地问：“今天脸上贴的什么颜色的面膜？”
　　沈琳用手拍了他一下，没趣地说：“你这人真没劲，跟你逗都逗不起来。”
　　杨涵一边往下扒身上的衣服，一边问沈琳：“今天忽悠出几套化妆品？”
　　沈琳对着镜子按按翘起的面膜，不屑一顾地说：“什么叫忽悠呀，我那可是名牌。”
　　杨涵说话间已经脱光了，他把内裤随手扔在地上，袜子往沈琳手上一塞，头也不回地朝卫生间走去。
　　沈琳嚷嚷着：“以后内裤别乱扔，总也记不住！”
　　杨涵已经进了卫生间，却又探出头来：“你说什么？让我以后把内裤乱扔？嘿，我还真没这习惯，不过你要是强烈要求，我慢慢培养培养吧！”
　　沈琳操起黄绿色的“发泄球”朝杨涵丢过去，杨涵一闪身关上了门，发泄球砸在门把手上，瞬间泄了气一样，从门把手上坠落，软软地摊在了地上。
　　沈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几个台都在电视直销不粘锅，她一看这不粘锅就来气。她属于那种很冲动消费的人，第一次看到这不粘锅，屁股像从烙铁上弹起来一样，奔向电话，忙不迭订购了一个。拿回来一看，就一普通的铁锅，无论是贴饼子还是炒菜，该粘还是粘，刷锅的时候反而更费力了，她就感到上当了。
　　杨涵倒态度很平和：“人家也没骗你呀，不粘锅，你把锅放进去，的确粘不上，对吧？”
　　沈琳经常被杨涵弄得又想哭又想笑，她正在那委屈呢，杨涵从后面抱了她一下：“行了，不就五百块钱嘛，教师节我还能发一千呢，到时候你高兴，咱订购两个，一个炒菜，另一个给你出门当太阳伞。”
　　沈琳破涕为笑，用拳头砸他。
　　沈琳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不愿意复读，仗着脸蛋漂亮，就在汉成街百货大楼找了个卖化妆品的工作。
　　杨涵和沈琳的相识还真有戏剧性。
　　那时候沈琳还没在柜台卖货，还在给这个品牌的化妆品沿街发宣传单。杨涵站在站台上等车，他背个黑色双肩包，里面装的是给他妈买的按摩枕，沈琳就把传单发过来了。
　　杨涵打眼儿一看，这丫头还挺漂亮，就想逗逗她。
　　他看了一下宣传单，说：“这个牌子啊！我用过！”
　　沈琳听见了急忙转过身，很高兴地说：“是吗？您用过我们品牌的化妆品？”
　　杨涵郑重地点点头。
　　沈琳掩饰不住的兴奋：“我们这个品牌刚推出一个月，先生真是好眼力，您可以说说使用心得吗？”
　　看着旁边好奇的人越聚越多，都拿着宣传单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们俩，沈琳就越发兴奋，如果这一下能拉来很多客户的话，她不仅拿到提成，更重要的是可以站稳脚跟了。
　　杨涵扫了一眼群众，满脸沧桑地说：“哎，一个月前我还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你看看我现在这脸，多显老，我怀疑就是用这化妆品用的！”
　　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问：“兄弟，你多大？”
　　杨涵自卑地说：“我十八。”
　　群众立刻哗然。有部分人持怀疑态度，但更多的人还是相信了杨涵的话。人们本来就对这种马路推销员没有好印象，这回更是义愤填膺了。纷纷喊着：“骗子！骗子！你看看人家才十八，给整的像二十八似的！”
　　沈琳的脸红到脖子根。她刚上岗没几天，这化妆品效果究竟如何，她心里也没底。
　　杨涵扬起手压制住了群众的呼声，继续说：“大家听我说完，十八那是十年前，我今年二十八。”
　　群众瞠目结舌。
　　杨涵接着说：“我用完了虽然没变太老，可是感觉这护肤品也没什么太大作用，属于用不死人那种的。”
　　人群中又发出“噫”的嘘声。大家觉得没看头了，纷纷回到自己的等车站台上了，热闹的站台一下子安静下来。
　　杨涵的车来了，他往前一迈想上车，却感觉后背的衣服被人抓住了。他一回头，是发传单的沈琳。
　　沈琳幽幽地说：“你刚才怎么不说你五十八呢，还顺便帮了我的忙了。”
　　杨涵觉得这丫头有点意思，正巧那时候跟前任女友分手一年多，正感到寂寞，一来二去就到一起了。
　　同居了一年以后，沈琳问：“为什么想买车？”
　　杨涵说：“我怕坐公交，再有美女拽着我，万一整出个桃色事件，你不得跳楼自杀啊？”
　　沈琳笑道：“给你美的，我才不在乎呢！”
　　杨涵嘻嘻一笑说：“我在乎。”
　　沈琳正得意呢，杨涵补充说：“物业有规定，凡是从这楼上跳楼自杀的，住户要上交公共罚金一千元人民币，我能不在乎嘛！”
　　沈琳白了他一眼。
　　买了车以后，杨涵起床时间由以前的六点，推迟到了七点半，慢悠悠收拾完，也来得及，而且能顺便送送沈琳。
　　跟沈琳相邻柜台卖雅芳的张小雅每次看杨涵送沈琳都很羡慕。
　　杨涵说：“小雅，你别学沈琳，没眼光，只能坐坐福克斯，要坐也要坐桑塔纳！那才经典！”
　　张小雅羡慕地说：“杨哥，我沈姐运气真好，碰到你了。”
　　杨涵说：“是吗？其实她运气也不是特别好，运气好的话，应该碰到李嘉诚。”然后他摆摆手，走了。
　　张小雅疑惑地问沈琳：“沈姐，谁是李嘉诚呀？”
　　沈琳耻笑了她一番：“你这么孤陋寡闻呢？李嘉诚就是那个百度总裁，老有钱了！”
　　卖玉兰油的柳叶插了句：“沈琳你真博学，记得百度总裁的确是叫李什么的，嗐，李嘉诚不是杨哥那个同事啊！我以为是杨哥的同事呢！”
　　沈琳回头笑她：“他那个同事叫尹振辉。看你那记性！”
　　杨涵偶尔会在走廊里碰到蔡云。
　　每次相遇，都是在下课时间，办公室的走廊里也来来回回走着送作业的学生，蔡云远远看见他，都放慢脚步，眼睛看起来是盯着地面，实则敏锐地感知着杨涵的动向。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杨涵不敢跟她贫，怕引起什么误会，他都很正统地点点头，像对待其他同事那样，但他心里记着相遇的次数。终于在七次的时候，蔡云走过来，低声说：“杨老师，晚上有时间吗？”
　　杨涵挺了一下脖子说：“我问问尹振辉。”
　　蔡云嗔怪地说：“我问你，你问他干吗呀？”
　　杨涵说：“蔡老师，尹老师希望再次跟你共进晚餐，所以我得问他。”
　　蔡云有点不高兴了，她一扭身，高跟鞋哒哒打在地板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赌着气走远了。
　　杨涵望着她的背影，给尹振辉打了个电话：“喂！刚才那个蔡云非要请你吃饭，我知道你忙，就帮你回绝了。”
　　尹振辉：“你吃饱了撑的咋的？轮的着你管我忙不忙的？”他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求证，“真的假的？”
　　杨涵一本正经地：“你看我骗你又没奖金，真的。”
　　尹振辉心里的小算盘打开了，瞬间喜上眉梢，嘿，难道……有戏？
　　尹振辉推开英语组的门，里面静悄悄的，他四处望了一下，看到了蔡云。蔡云正聚精会神地批改作业。
　　四望无人，尹振辉很歉意地搓着手说：“蔡老师，你看杨涵那家伙吧，就胡说，我其实晚上没事，你看看要不……”
　　蔡云惊诧地抬起头：“尹老师？”然后她回头四处看看，又转过头来，“你，在跟我说话吗？”
　　尹振辉心想，这妞还害臊呢，跟我装傻。
　　他正酝酿接下来怎么说不伤蔡云的自尊，又能委婉表示出他很乐意赴约的意思的时候，蔡云拿起电话筒，对着尹振辉说：“尹老师，不好意思，我要打个电话。”
　　这摆明是逐客令，可当时尹振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他顺口说：“噢，好的，没关系。”
　　蔡云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滴滴滴的拨号：“杨老师，请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好吗，尹老师到处找不到你，在我这等呢，嗯，你尽快啊！”
　　没过多久，杨涵来了。
　　蔡云绷着脸，尹振辉使劲瞪他，杨涵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根本没想到尹振辉这傻小子竟然信以为真，擅自跑到蔡云办公室来求证来了。
　　毕竟是自己瞎闹搞成这样的，他笑嘻嘻解围说：“那什么，晚上我请客，你们俩谁也不能少，都去都去。”
　　尹振辉虽然对杨涵不满，却又不想失去跟蔡云相处的机会，心里有气却也没反对。
　　蔡云显然也并不抗拒杨涵的邀约，她看起来不以为意地一边收拾作业一边说：“杨老师，你带不带家属呀？”
　　杨涵看了一眼尹振辉说：“你要是把尹振辉当家属，那我就带一个，要不多寒碜。”
　　蔡云脸一下子红了。
　　杨涵也叫上了孙丽芙，让她陪陪蔡云。
　　因为醉八仙饭店离学校很近，四人一路走过去，孙丽芙跟蔡云一路上挽着手，说个不停。
　　尹振辉跟杨涵拉开点儿距离跟在她们后面，他有点儿不乐意：“你把孙丽芙这女人弄来，耽误事儿嘛！你看看，我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杨涵想了想，走到孙丽芙旁边，说：“孙姐，我想问你个事儿。”
　　孙丽芙瞟了他一眼，继续跟蔡云说：“你可得记住我说的话啊，女人一过了这岁数，想保养都不行了，你可得抓紧了。”
　　然后她意犹未尽地转头看杨涵：“问吧。”
　　杨涵用手挡着嘴小声说：“孙姐，是那方面的事儿，咱俩一边说去，行不？”
　　孙丽芙转了转眼珠儿：“哪方面的啊？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杨涵小声说：“关于俺家那口子。”
　　孙丽芙暧昧地一笑，亲切地拍了拍蔡云的手背，说：“我先跟他过去一下，呵呵，你先跟小尹聊一会儿。”
　　孙丽芙随着杨涵来到了一边，她眯缝着眼睛笑道：“说吧。”
　　杨涵看了一眼尹振辉，已经凑到蔡云旁边去了。他苦恼地说：“我俩不和谐。”
　　孙丽芙听了，跳动了一下眉毛，兴趣盎然，她凑近了热心地问：“是嘛！那这事可得重视，不能顺其自然。是你肾虚，还是她冷淡？你俩谁的毛病？”
　　杨涵露出不解的眼光说：“孙姐，我吃饭快，她吃饭慢，很不和谐，我都快把菜吃光了，她刚刚动了一点点米饭，唉！”他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芒，“你说我把肾虚治好了，就能吃饭慢了吗？”
　　孙丽芙脸上热心的表情怔住，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他一眼。
　　杨涵用拇指抚了抚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翘起一边嘴角，心里暗笑。
　　前面就是醉八仙了，杨涵低声跟孙丽芙说：“孙姐，我吧，想撮合他们俩，你也帮着使使劲。”
　　孙丽芙点点头，笑眯眯道：“这事儿我擅长。”

☆、第三章 是谁暗送秋波

　　杨涵在席间起劲地说尹振辉的优点。
　　从尹振辉小学二年级拾金不昧的事迹说到尹振辉如今给学生买过早点的热心，从新烤的蛋糕也不如他心软到他看见死猫都要哭三天的善良。最后说得孙丽芙都快热泪盈眶了，不断地拍着尹振辉的肩膀说：“真是个好青年啊！”
　　尹振辉喝得有点多，舌头也大了。他也拍着孙丽芙的手臂：“孙老师，你说我哪点不如杨涵，你说？我就总没他走运。”他有点冲动地指着蔡云，继续对孙丽芙说：“我好不容易看上个妞，可这妞没看上我，她看上杨涵了！嘿！你说我背不背？”
　　蔡云的心思被尹振辉拆穿，完全超出她能掌控的节奏，她本来就摸不清杨涵对她的感觉，现在可倒好，她在杨涵面前失了面子，像衣服被脱|光一样赤条条裸|露在杨涵面前。
　　杨涵把尹振辉的酒杯拿走，说道：“你再胡说八道，就赶紧滚。”
　　“我没胡说，平时学校里那些人约蔡云，哪个约得出来？嗯？也就你小子，狗屎运吧，她不喜欢你我把脑袋揪给你！”尹振辉双眼布满红血丝，指着自己的头信誓旦旦，不看眼色继续嘟囔。
　　因为还有孙丽芙在场，蔡云开始还默默地坐着，忍了又忍，两手手指绞在一起，听到尹振辉最后说的这句话，她忍无可忍，兀的站起来说：“尹老师，你说的不对，我没看上杨涵，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他！”
　　然后她推开椅子，从门口的矮柜上抓起手包，一边伸手抓门把手走一边说：“孙姐，我先走了！”
　　孙丽芙扬起手叫她，“哎……小蔡！”
　　蔡云也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用力带上了门。
　　孙丽芙本能地想起身追出去，结果胳膊一直被尹振辉拉着，动弹不得，尹振辉还不明所以地继续啰里啰嗦地说着醉话。
　　杨涵想都没想，跟着跑出去。
　　杨涵站在醉八仙门口，左右看看，可没有蔡云的影子。
　　他正想往哪个方向追呢，沈琳的电话打来了。
　　杨涵顺手按了接听键：“喂。”
　　沈琳有点腻腻的声音传来：“亲爱的，好晚了，我一个人在家好害怕。”
　　杨涵说：“还有点事儿，晚点回去。”
　　沈琳说：“什么事儿啊？”
　　杨涵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敷衍道：“回家再说。”
　　沈琳可能从来没见杨涵这样的语气说话，有点怔住了，但是她还是依然温柔地说：“不要让我太担心，那……你忙吧。”
　　杨涵挂断电话，突然头脑清醒了，自己这是在干嘛？竟然因为一个同事闹情绪就敷衍自己的女朋友，凉风一吹，他心头略过一丝悔意。
　　杨涵徘徊了几步，心里犹豫了一下，四向望去，到处灯火通明，却依然不见蔡云的影子，于是他决定返回醉八仙。
　　可就在他刚转身的时候，蔡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他的身后轻轻地叫道：“杨涵。”
　　杨涵一下子转过身，看见她面上还有些负气的样子，眼角还有点点泪光，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他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没带她回醉八仙，而是带着她上了福克斯。
　　关上车门，杨涵说道：“我先替尹振辉道个歉。”
　　“道什么歉？”蔡云故作糊涂。
　　“他喝大了胡说，其实你说的是真的，你看上谁也不可能看上我，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杨涵伸手到副驾驶前面的手套箱里摸烟盒。
　　蔡云坐在副驾驶位置，不置可否，只轻轻地说：“你为什么出来找我？”
　　“因为我的座位离包间门口儿最近啊！”杨涵冲口而出，他摸到了烟盒，拿出来，砰地关上手套箱，胳膊往回缩的时候，碰到一个柔软的球，他感到胳膊突然麻了一下，蔡云直直地坐在那儿，也没有躲避。
　　“就因为这个？没别的？”蔡云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她侧头看着杨涵，显然想得到其他的回答。
　　“那……你觉得我因为啥，我就因为啥吧。”杨涵一边用手指在烟盒塑料包装纸上滑动，摸索那个细长的粘条，一边给了她一个息事宁人的回答。
　　“知不知道这样的你，最让人恨。”蔡云瞟了他一眼，看他手指滑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条粘纸，便从他手里把烟盒拿了过来，轻轻一划，烟盒的塑料包装纸就撕开了。
　　杨涵接过蔡云递过来的烟盒，撕开金箔纸，抽出一根烟，举起来问：“不介意我吸烟吧？”
　　“别人吸，我很介意。你吸，我倒觉得蛮有男人味儿。”蔡云杏核眼瞟着他说。
　　“谢谢啊。”杨涵一边儿找打火机一边儿淡淡的回应。
　　车内的气氛有点儿冷清，蔡云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杨涵一条胳膊伏在车窗侧，冲着摇下的车窗外眯着眼睛自顾地喷云吐雾，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有一会儿，杨涵用食指轻轻弹着烟灰的时候，蔡云深呼吸几下，然后生怕自己会后悔似的打破沉默：“我是有事儿藏不住的人——尹振辉的话虽然不经大脑，但是也足以说明，别人都看出来的事儿，你应该也看得出来。”
　　杨涵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眼睛看着驾驶室的车窗外，不受任何影响地吐着烟圈：“咱说点别的行吗？”
　　然后他眯着眼睛打量她的发型，“你这头发哪烫的，多少钱，挺时髦的。”
　　蔡云愣怔了一下，她没想到杨涵是这样的会转移话题。她碍于面子，也不好再自作多情地唱独角戏，略作思考后，她便决定顺着杨涵的话茬继续往下说。
　　“我自己拿电熨斗烫的，没花钱。”蔡云说道。
　　杨涵似笑非笑地说：“把你电熨斗卖给我吧，我也回去烫烫头。”
　　蔡云沉默半晌，若有所指地说：“买电熨斗行，必须捎带主人一起买。”
　　杨涵说：“哎呦，电熨斗放个小盒子里就行了，你这么大个活人往哪儿放。”
　　蔡云索性豁出去了：“不挑，给个地儿就行。”
　　杨涵道：“正好有个鞋盒子，委屈委屈你吧，有点怪味儿你将就将就。”
　　蔡云嗔怪地抬起手推了杨涵一下，杨涵手上带着火星的烟灰掉在了裤子上，他大腿抖了一下。
　　蔡云“哎呀”一声，手忙脚乱，扯了几张纸巾胡乱地给杨涵擦着，嘴里问道：“烫着了吗？没烫着吧？”
　　杨涵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蔡云俯身在他裤子上忙活。她如缎子一样光滑的秀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白皙高雅的脸，也挡住了杨涵的所有视线，蔡云身上特有的说不清什么品种的花香如有若无地萦绕在杨涵的鼻子边。
　　终于将烟灰弄干净，蔡云用手按着他的腿仔细查看裤子上有没有烫痕的时候，杨涵轻声叫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她顿时红了脸，赶紧把手抬起来。
　　蔡云用手捋了捋脸旁的头发，脸色通红地坐直，心跳如擂。
　　过了好一会儿，蔡云清清嗓子，开口道：“说实话，你到底怎么看我的？”
　　杨涵把烟头按熄在车内的烟灰缸里，眯着眼睛看着蔡云说：“你人漂亮，气质好，懂幽默，是个不错的好同事。”
　　“只是个好同事吗？”蔡云不甘心地问。
　　“不然呢？”杨涵测过脸来，直视着蔡云。
　　蔡云不敢看杨涵的眼睛，她低下头，心慌意乱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杨涵翘起一边的嘴角，不易觉察地笑笑，发动了车子，不由分说，“醉八仙看来你肯定是不想回去了，我送你回家。”
　　“孙老师那儿怎么办？”蔡云幽幽地问。
　　“回头给她打个电话就行，她能理解。”
　　“杨涵，我有个要求。”蔡云看着熟练挂挡的杨涵轻轻地说道。
　　“嗯？”杨涵看后视镜，应了一声。
　　“别把我介绍给别人，就算你不喜欢，也别推给别人。”蔡云的声音从狭小的车内空间传过来，幽幽的。
　　杨涵含糊地说，“你本来也不是我的，怎么能叫推呢。”
　　“我就爱叫推，你管不着。”蔡云扭过头不去看他，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杨涵摇摇头笑笑，车子像离弦的箭，一下子就奔上了空荡荡的马路。
　　杨涵回到家没开灯，直奔卫生间洗澡，他估计沈琳早就睡了。
　　洗完澡出来，他蹑手蹑脚地往卧室走，走到门口停住了，他知道沈琳睡觉轻，怕惊醒她，就转身回了客厅，打开电视，按下了静音。
　　他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想蔡云在醉八仙激动的表情和在门口看到他时的那点点泪光，说一点儿触动没有那是瞎话。
　　电视里正演着《金婚》，刚演没多久就插播了一段广告，还是那个不粘锅直销，看着这广告，杨涵乐了，眼睛不由得往卧室瞟了瞟。
　　杨涵这一瞟把虚掩的卧室门给瞟开了。
　　沈琳散着头发，穿着那件鹅黄色的真丝睡衣，脚上穿着大两号的拖鞋，踢里趿拉地跑出来，一下子坐在了杨涵的腿上，眼睛半睁不睁地说：“回来了赶紧睡觉吧。”
　　杨涵“嗯“了一声，把电视关掉，搂着沈琳回到卧室。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沈琳格外的粘着他，两只瘦弱的胳膊紧紧攀在他的脖子上，嘟囔着：“你回来晚我就睡不好，以后别回来这么晚了好不好？”
　　杨涵摸了一下她经常做面膜的脸：“好，以后晚了我就不回来了。”
　　沈琳的反应总是没有杨涵这样快，她经常说不过他，所以常常在他嘴贫的时候就骑过来欺负他，今天她听了杨涵说的话，没有过来欺负他，而是背转身幽幽地叹了口气。
　　杨涵心里在想着一些别的事儿，也没有在意沈琳的不同寻常。
　　睡到半夜，杨涵的手机响了，他迷迷糊糊的接：“喂。”
　　蔡云颤抖的声音传过来：“杨涵，我们班袁晓梅跳楼了，我很怕，你能来陪我吗？”
　　杨涵犹豫着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半，然后说：“你在哪？”
　　蔡云说：“学校。”
　　杨涵挂了电话之后，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看了看身边的沈琳，呼吸均匀，睡容姣好，他却辗转反侧睡不踏实。想了想，他轻轻地把沈琳的胳膊从身上拿开，起身套上衣服，一边系着皮带扣儿一边朝门口走，刚刚拉开门把手，沈琳在后面说：“晚上有点儿凉，穿件外衣吧。”
　　杨涵停了一下，没想到平时睡得很沉的沈琳会这时候醒来，他回头说：“你继续睡，我们学校有个跳楼的，我得去看看。”

☆、第四章 谁是谁的情劫

　　袁晓梅是从女生宿舍三楼跳下去的，只是把小腿摔骨折了，没什么生命危险。
　　杨涵是五班的班主任，蔡云是六班的班主任，彼此互相兼任对方的数学课、英语课。袁晓梅在六班，所以她既是蔡云的的学生，也是杨涵的学生。
　　杨涵到的时候，袁晓梅已经被120拉医院去了，蔡云浑身绷紧，惊慌失措的劲儿还没有过去，她看到杨涵之后，本是见到亲人一般瘪嘴想哭，却又控制情绪，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杨涵，我接到学生电话以为出大事了，怕见到血腥场面，就把你叫来了，耽误你睡觉了，实在过意不去。”
　　杨涵草草地扫视一下蔡云脸上的惊慌，简单地说：“没事，我在办公室打个盹儿就行。” 
　　蔡云拂了拂额前的刘海，指着面前的一块空地惊魂未定地说：“刚才袁晓梅就是跳到这里的。”
　　杨涵举起手机上的手电筒，大致看了看这个地方，问道：“谁跟着去了？通知家长了吗？”
　　“孙丽芙跟着去了，通知了。”蔡云快速回答着。
　　杨涵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已近黎明，他说：“平时这个点儿我都做噩梦呢，今天你让我脆弱的心免受一次煎熬，我得谢谢你。”
　　蔡云抬腕看了看表说：“我现在要去趟医院，等她的家长过来。”
　　杨涵看着乌蓝色依然暗黑的天，犹豫一下，“我送你。”
　　这个时间，大马路上的车子稀稀落落，马路显得格外宽广。杨涵的福克斯开足了一百二十迈的马力在路上驰骋，听着耳边的风声，血液似乎也随之奔腾起来。
　　杨涵眼睛扫到一个早餐摊位，停下车，买了两份早点，递给蔡云一份，“你避免我做噩梦了，我给你买早餐，咱俩扯平。”
　　“算得这么清楚。”蔡云嗔了他一眼，打开袋子拿出一杯豆浆，插上塑料管儿。
　　杨涵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你呢，要多喝豆浆，豆浆能美容。一般豆制品都有增白的作用，哎，你知道我怎么发现的么？”
　　蔡云一边用吸管小心翼翼地吸溜着豆浆一边问：“怎么发现的？”
　　杨涵说：“小时候我姥姥家喂猪都用豆饼，你想，豆饼跟豆浆是亲戚吧，结果我姥姥家的猪都又肥又白，我就这么发现的。”
　　蔡云崇拜地说：“你真善于观察，我觉得小时候你家门口要是有棵苹果树，你现在就不叫杨涵了。”
　　杨涵疑惑地问：“那我叫什么？”
　　蔡云说：“你就叫牛顿。”
　　袁晓梅是因为申晓光才跳楼的。
　　她看见申晓光跟五班的团支书曾慧雅用同一根吸管喝酸奶，便找申晓光去理论，申晓光并没有安抚她，反而跟她大吵一架，她伤心欲绝，受不了这个刺激。
　　杨涵坐在椅子上用严厉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申晓光，他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
　　申晓光心里很忐忑，他感觉暴风骤雨就要来了。
　　没料到，杨涵平静地开口道：“我问你个问题吧，你说说，什么是爱情？”
　　申晓光暗暗松了口气，想了想说：“我想，爱一个人就是跟他在一起会感到十分的快乐。”
　　杨涵翘起二郎腿，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说：“我跟尹振辉在一起会感到十分的快乐，你能说我爱上了尹老师？”
　　申晓光憋住笑，想了想又说：“爱一个人就是在弥留之刻最想见到他。”
　　杨涵皱了皱眉说：“你爱的是牧师。”
　　申晓光挠挠头，绞尽脑汁：“爱他，就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杨涵喝了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你说的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申晓光抓耳挠腮，苦瓜着脸，实在想不出了。
　　杨涵重重地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发出“咚”的一声脆响：“申晓光，你说你连爱情的定义都没弄明白就开始谈恋爱了，就跟做题之前没背熟公式似的，能谈好吗？你记住，恋爱是需要理论支撑的，是需要很高的道德修养的，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脑子里都不知道什么叫正四面体，你能在纸上画出来吗？不能。”
　　尹振辉“吱呀”一声把门推开个缝，把头探进来，看着杨涵，欲言又止，好像有事。
　　杨涵停了停，看向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还没有切换过来，很公事公办地问：“尹老师，有事吗？”
　　尹振辉笑着摆摆手，想关上门先退出去。
　　杨涵伸出手制止他：“尹老师，你等等。”
　　尹振辉停止关门的动作，纳闷儿地看向杨涵。
　　“请你说说什么是爱情？”杨涵发问，申晓光悄悄偏了一下低着的头，余光偷看着尹振辉。
　　尹振辉嘿嘿笑：“我觉得爱情就是，吃喝拉撒都想跟她在一起。”
　　杨涵说：“尹老师，别开玩笑行吗，你比申晓光还有创意，我觉得你爱上了卫生纸。”
　　尹振辉纳闷道：“怎么是卫生纸呢？为什么是卫生纸呢？”
　　申晓光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尹振辉走了以后，杨涵锁上办公室的门，点了支烟，吸了几口，把打火机随手丢在办公桌上，发出“当啷”一声响，然后慢慢地说：“我从来没反对过你们谈恋爱，因为我认为，爱是件美好的事情。我看到你这样轻视感情，感到很痛心。”
　　申晓光鼓足勇气为自己辩解道：“杨老师，我知道你跟别的老师都不一样，别的班主任都抓早恋，你不仅不抓，还给我们打掩护，有时候还会把办公室让给我们用……我们都很庆幸你是我们的班主任，但是，我真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卑鄙。”
　　杨涵紧张地望向门口，无力地扬扬手，“夸我也就算了，就不要说那么具体了。你怎么知道我把你想得很卑鄙呢？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申晓光略微抬起头：“我……其实，这事儿也不完全怪我，袁晓梅心理可能有病。”
　　杨涵拿着电水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你自修过心理疾病学？”
　　申晓光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她心理有病呢？”杨涵拿起茶杯放到嘴边，吸溜一口。
　　“她把我身边的朋友都得罪光了！班里同学见到我都跟见了瘟疫似的！”申晓光有点激动，鼻翼一鼓一鼓的，“她到处说我把她……强|奸了，说我这辈子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杨涵皱着眉头：“那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申晓光有点脸红：“我跟她是……发生关系了，但不是强迫的，她主动的。”
　　“啊哈，她主动的？听起来挺有意思。”杨涵语气略带嘲讽，“作为男人，要敢做敢当，推卸责任可不行。”
　　申晓光抬起头，眼睛里有眼泪：“杨老师，不信你可以去问她本人。”
　　杨涵还是了解申晓光的，他在初中的时候救过落水儿童，上了高中以后也一直助人为乐，在班级里有公认的好人缘。最近的确有同学跟杨涵反映过袁晓梅跟申晓光的事儿，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他基本可以确定申晓光没有说谎。只是，这件事情影响太不好了，全校都对他们五班指指点点，杨涵也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杨涵心里盘算着这事儿怎么办，从座位上站起来，背着手走到蔫头耷脑的申晓光身边，一边侧头盯着他一边绕着他踱步，过了片刻，停下脚步，拇指抚了抚下巴，有了主意，“这样吧，你跟你父母商量商量与袁晓梅家长沟通一下，商量一个赔偿数目，商量不妥，找我。感情上的良心债，你自己想办法还，我就不参与了，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
　　申晓光没想到杨涵和风细雨就把问题解决了，心存感激，一连点头，“放心，杨老师，我回家就跟我妈说去，我家不差钱，赔多少都行。”
　　杨涵听了微微点头，然后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曾慧雅不要成为第二个袁晓梅。”
　　因为袁晓梅跳楼事件，蔡云和杨涵都在教职工全体大会上被点名批评，并处每人五百元罚款。
　　刘建祥架着老花镜，很严肃地说：“对于我们有些教师只抓学习成绩，忽视学生心理健康的做法，我们要严厉杜绝！学生没有一个健康的心态，没有一个和谐的环境，能学好习吗？这次那个袁……”
　　他有点忘词，推了一下老花镜，旁边的教导主任宋纲小声提词：“刘校长，是袁晓梅。”
　　“啊，那个袁晓回，啊，跳楼，跟班主任蔡云没有及时发现学生的情绪反应，疏导学生的情绪的粗心大意有着直接的关系！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在我的眼皮下发生！”
　　刘建祥喝了口矿泉水，抚了抚额前地中海的头发，继续说：“杨涵也难辞其咎！袁晓回为什么会跳楼？因为感情纠葛。早恋现象学校是不允许的，作为班主任，杨涵没有去指导那个男生，提醒他，帮助他，反而是忽略了他！忽略就等于默许，默许就等于纵容！这是悲剧的诱因！”
　　尹振辉嘴唇不动，面部僵硬，眼睛盯着台上发言的刘校长，低声跟杨涵说：“听着就像学校发生灭门惨案了似的。至于嘛！”
　　杨涵的手机这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扫了一眼，是蔡云的短信：“我好烦。”
　　杨涵左右望望，尹振辉觉得校长的讲话十分无聊，小题大做，便双手抱胸闭着双眼迷糊着，其他人的精力都集中在老校长的慷慨发言上，没人注意他这个当事人，他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昨晚洗澡被偷窥了？”
　　蔡云：“讨厌。”
　　杨涵：“我其实也有不讨厌的时候，只是你没发现。”
　　蔡云过了会儿：“晚上一起吃饭吧，OK？”
　　杨涵从小到大在女人堆儿里混出来的，怎么会不知道蔡云对他是什么意思，他也想着拒绝，可每次到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鬼使神差地又应邀了。
　　杨涵想了想，故意没再回复，而是坐直了继续听刘校长的批评，但是他能感觉到从蔡云那直射过来的目光。

☆、第五章 后院要起火

　　
　　快下班的时候，杨涵给沈琳打了个电话：“今天晚上不回家吃了，晚点儿回去。”
　　沈琳沉默了一下，问：“有事是吗？”
　　杨涵：“嗯，还是跳楼那事，挺闹心的，反正你别等我吃饭了。”
　　沈琳顿了顿，欲言又止，但还是通情达理地说：“行，专心办你的事儿吧。”
　　然后她直接挂了电话。
　　杨涵已经来不及去想沈琳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他看见了走廊那头的蔡云正在朝他摆手。
　　蔡云穿一件领子上镶着珍珠的白衬衫，一条孔雀蓝的半身裙非常合体，她踩着白色高跟鞋哒哒哒走过来的时候，腰肢一扭一扭的分外妖娆。
　　杨涵双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眯眼睛看着她。
　　快走近时，蔡云接触到了杨涵黑亮的眼眸，瞬间有点怔痴，但很快她调整了心态，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笑道：“等我呢？”
　　“嗯，不是说一起吃饭么，我请你。”杨涵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盯着看，她最终无法与他对视，垂下头来，盯着自己的高跟鞋前端尖尖的头部，“为什么你请我？”
　　杨涵说：“我是申晓光班主任，你是袁晓梅班主任，作为袁晓梅的婆家人给你这娘家人赔罪。”
　　蔡云一愣，然后呵呵笑了，这理由着实让人无法辩驳。
　　说罢，杨涵也没等蔡云表态，转身就朝学校门口走去。蔡云小跑了几步，跟随在他身后。杨涵一米八几的身高还是比蔡云高出许多的，她躲在他高大身影的背后，虽没有抬眼看杨涵的背影，可那背影却着实烙在她的心头。
　　蔡云紧跟几步，问道：“去哪，醉八仙吗？”
　　杨涵头也没回地问：“想去吗？”
　　蔡云不知道杨涵的意思，想了想说：“哪都行。”
　　杨涵提醒蔡云系上安全带以后，便绕开醉八仙，把蔡云带到了离学校比较远的沿江火锅城。
　　“离学校越来越远了。”蔡云回头看着熟悉的街景一点点被抛在身后，心里有股莫名的兴奋感。
　　杨涵也搞不清为什么没有把她带到“醉八仙”，也许是那里熟人太多，人多嘴杂，怕有闲言碎语吧。可是如果自己光明磊落的，还怕什么闲言碎语呢。
　　他开进地下停车场之前，压慢车速，问：“吃火锅行吗？”
　　蔡云开心地笑着：“我今天真特想吃火锅了，你真是我的蛔虫。”
　　杨涵找到一个车位，一边泊车一边说：“是什么不要紧，一会你别把我给涮了就谢谢了。”
　　蔡云认真地说：“不能，我不吃肥肉。”
　　杨涵停好车，下车给蔡云开车门，黑色的眼眸看着她说：“我这只蛔虫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喝碧生源减肥茶长大的，纯瘦肉。”
　　蔡云找杨涵吃饭，理由是她因为袁晓梅跳楼被批评的事儿感到“烦”，可杨涵看来，并没表现出“烦”来，相反还挺高兴。
　　杨涵不动筷子，托着腮不眨眼的看着吃得满嘴通红，脸也变红了的蔡云，时不时地帮她涮肉，涮菜，递纸巾。
　　蔡云抬眼看了他几下，下意识地掩嘴嗔怪道：“你干吗不吃呀，赶紧吃你的！”
　　杨涵帮她递了一把漏勺，又把一盘羊肉片推到她面前，“我在想，难道女人烦恼的时候都是笑容满面并且吃得很哈皮吗？”
　　蔡云愣了下：“哈皮？”突然她笑了起来，“哈哈，是happy呀，你真能整，这个哈皮是自创的吗，还挺逗。”
　　杨涵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自创啊！我说的就是‘happy’，可能是我发音不准吧，不瞒你，我中学学的是俄语，这个词的读音我还背了好几天呢，就为了今天用，我可是怕在你这位英语老师面前丢脸，结果还是丢了。”
　　蔡云眼睛流露出温柔的光：“真的呀！”转而又戏谑道，“没丢没丢，本来就没有。”
　　杨涵眼睛一瞪，“谁说没有？谁说没有？有两层呢！”
　　蔡云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花枝乱颤，“二皮脸呀！”
　　杨涵严肃正经地说：“吃饭专心点儿，说正经的，你专门与国际接轨的，我不刻苦点，你都不能用正眼瞧我。虽然你长的不如孙丽芙那么富态，也没尹振辉那么阳刚，但我还是希望给你留个好印象。”
　　“我比孙老师富态，比尹老师阳刚，你还能搭理我吗？”蔡云纤细的手指抽了一张餐巾纸轻轻擦拭嘴角的酱汁儿。
　　“蔡老师，你说这话我可不同意。我与人相处都是怀着赤诚之心的，不像咱们学校张老师，王老师，尹老师他们那么肤浅，流于表面，他们看的是脸，我看的是内涵。”杨涵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正名。
　　蔡云把筷子头含在嘴里，梦幻一样的眼光看着他，轻轻的问：“你真的希望给我留下好印象吗？你真的有那么一点在乎我的感觉吗？”
　　杨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知道无论说什么，蔡云都会多心，会误会。他承认他跟学校里那些个单身男老师一样，都不知不觉为蔡云的美貌吸引，但他还是时刻记得家里还有一个沈琳。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吗，前几天你用的那个睫毛膏有点掉色，我看你眼圈黑了，今天这个还行。”
　　蔡云没想到杨涵来这么一手，瞬间她收回温柔的表情：“是吗，那我得谢谢你没把我送熊猫馆啊！”
　　一顿饭下来，蔡云出招，杨涵迂回，蔡云始终心有不甘。自从上次尹振辉在饭局上直言不讳地拆穿了蔡云的心思以后，她反而抛却了羞涩，变得更加勇敢了，她甚至觉得杨涵是如此与众不同。
　　以她的这等风姿，如果在别的男人身上来一星半点的风情，用不了一次半次，对方肯定缴械投降，乖乖地跪伏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是杨涵不。她试探他，他装傻，她表白他，他回避，她激将他，他转身走了。在蔡云看来，这不是拒绝，这叫赤|裸|裸的撩拨。
　　她知道学校里面至少有三个女老师暗恋着杨涵，而这三位老师喜欢杨涵的理由都很统一，一是杨涵的贫，二是杨涵的颜。
　　杨涵从小就嘴贫，略加人贱，见到谁都能侃几句，遇到男的还好说，遇到年轻女孩儿，对方难免就多心，多心之后再瞟一下他的长相，呦，还挺帅，就这么的，着了道了。
　　她们三个人心里很清楚以她们的条件是很难赢得杨涵的，所以也便不遮掩自己对杨涵的崇拜和喜爱，她们午饭的时候经常凑一起提起杨涵。蔡云因为跟她们都挺熟，有时候也旁听一会儿，但她一般都不说话。她们有时候说到杨涵讲的某个段子，哈哈大笑，然后过来问蔡云，“你说杨涵怎么那么逗，一天不听他说话都觉得这生活没意思。”
　　“就那么回事儿吧。”蔡云轻描淡写道。
　　她表面淡定，内心却掀起巨大波澜，她何尝不同意她们的观点呢。
　　杨涵稳稳地把车停在蔡云家楼下，发动机还点着，车子发出“突突突“的声响。杨涵以为蔡云会开门下车，结果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杨涵转头扫视着蔡云的面庞说：“没睡着吧！”
　　蔡云抹搭他一眼，反问他道：“你希望我睡着呀！”
　　杨涵点头说：“嗯。”
　　蔡云心一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
　　蔡云问这句话的时候，脑中闪过“睡美人“的片段，公主睡着后王子亲吻她的画面，以为杨涵会说出诸如“因为你睡着了我就可以好好看看你”之类的情话，可事实上，她听到杨涵很认真地说：“人睡觉的时候身体会变轻，比清醒的时候省油。”
　　没想到杨涵给出这么一个毫无根据的无厘头的理由，蔡云真想吐出一口老血。
　　她有点儿无奈地斜着眼睛看他：“你是真不浪漫还是装的呀！”
　　杨涵一本正经地说：“装的。”
　　蔡云握拳撒娇似的砸他的肩膀一下，杨涵作势挡了一下，却没挡住，这拳说有力也不是多有力，可是偏偏打在肩膀的骨头上，很疼。杨涵咧了咧嘴，蔡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个表情，而是把头往后靠向椅背，伸展了一下胳膊：“真不想下去。”
　　杨涵斜眼看她：“那怎么办？你想上去我这车不带阁楼。”
　　蔡云嗔怪地看他一眼：“你一天不贫嘴就难受是不？”
　　杨涵摇头说：“不是。得两天不贫才难受。”
　　杨涵有意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又装回兜里。
　　蔡云心里有点儿不爽，酸溜溜地问：“有人查岗？”
　　杨涵伸脖子往前看说：“是吗？谁查岗？在哪呢？”
　　蔡云抿着嘴笑，开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装了，熊样儿！”
　　这回杨涵没忍住“哎呦”了一声，用手捂住肩膀。
　　蔡云以为他在表演，对此嗤之以鼻。她“哼”了一声，扳动了车门锁，打开一条缝，一条腿先伸出去，一条腿还在车上，她扭过头，略施粉黛的脸上充满期待地说：“你，不上去坐坐吗？”
　　杨涵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他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我不想坐坐，我就想躺着。”
　　蔡云误会了杨涵的话，以为他在耍流氓，于是脸又飞上了红云，她两只脚都伸出去，然后站起身，对他说：“你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杨涵手按在肩膀上说：“我要是能吐象牙，我还在这开福克斯？我早换桑塔纳了！”
　　蔡云本来还在嗔怪他，听了这话又扑哧笑了：“你行不行呀？桑塔纳在你那就成了富翁的象征了。”
　　杨涵眨着眼睛装得无比正经：“怎么了，桑塔纳难道不是富翁的象征吗？”
　　蔡云笑话他说：“行了行了，那满大街的奔驰宝马宾利法拉利算什么？”
　　杨涵崇拜地说：“你真博学，会洋话的人就是不简单，雪糕我就吃过宏宝来，你还吃过这么多牌子的，等有时间每样买一个，我都吃一遍！”
　　蔡云对他哭笑不得，拍了一下车门说：“不跟你啰嗦了，走吧！”

☆、第六章 沈琳去哪儿了

　　
　　借着对面楼射进来的灯光，杨涵可以看见凉台晾着他这两个礼拜换下来的衣服，那股淡淡的“汰渍”洗衣粉的味道弥漫在他的鼻尖。
　　杨涵摸着黑换鞋，望向卧室，门半开着的。
　　这是沈琳睡觉的习惯，如果门关着，说明杨涵已经回来了，如果门留着缝，说明杨涵还没回来，她时刻听着大门的动静。这点始终让杨涵挺感动的。
　　杨涵洗完澡摸进了卧室，他悄悄钻进被窝，沈琳身上那股固有的留栀子花香气扑面而来。
　　杨涵心里一暖，不由得伸手去抱她。
　　她没有动。
　　自从上次袁晓梅跳楼之后，杨涵有半个月没按时回家了，也没有好好跟她说过话了，心里有点愧疚，想补偿补偿她。
　　他用嘴唇在她的后颈上摩挲，极尽温柔，手也抚摸着她的手臂，她的后背，她都没有动。
　　当他把手伸向她软软的胸，她也乖乖地受着，这引起杨涵十二分的爱怜。
　　杨涵的手在她的小腹回旋，轻抚，继续往下探索，他的手指撑开她内裤的皮筋的时候，她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背。
　　杨涵停住动作，问：“生气了？”
　　沈琳没回答。
　　杨涵习惯性地去摸她时常做面膜的脸，一手湿淋淋的，全是眼泪。
　　杨涵扳着她的身体，让她的脸朝向自己：“不舒服是吗？病了？”
　　沈琳摇摇头，然后吸了吸鼻子。
　　杨涵坐起来说：“我这两个星期做得不够好，不按时回家，也不跟你请示，你批评我吧！”
　　沈琳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拉了拉他的胳膊说：“睡觉吧。”
　　杨涵顺势躺下，也没再多问什么，只用手在后面环抱着她的腰，沈琳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柔软而温暖。
　　杨涵把沈琳送到百货大楼，正想发动车子，沈琳的同事卖雅芳的张小雅看见了他，她冲他摆摆手。
　　杨涵伸出头说：“上班啊！”
　　张小雅点点头：“嗯！杨哥，沈姐假期结束了啊？”
　　杨涵疑惑地问：“假期？”
　　张小雅说：“是啊！沈姐不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吗！”
　　杨涵怎么也想不起来沈琳什么时候休假了，自己这段时间太忽视她了，他不想让张小雅看出什么破绽来，于是挤出点笑：“啊，是啊，今天上班了。”
　　张小雅以为他是在装傻充愣，便笑着说：“杨哥，就你开玩笑装得最像了！”
　　杨涵没心情跟她胡扯，匆匆告别就朝学校开去。
　　在杨涵的眼里，沈琳是个很少能藏得住事儿的人。这次她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没有跟自己说起，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杨涵心里突然就有点儿乱。
　　上午上完两节课，杨涵在办公室看报纸，其中有一个新闻是，已婚少妇背着老公与大款偷情。为了与大款偷情，已婚少妇瞒着自己的丈夫，请了长假，与大款双宿双飞，少妇的丈夫找到少妇的单位才发现了这件事，最后少妇的丈夫把大款砍成重伤。
　　沈琳颇有姿色，这段时间自己又忽略了她，难道她跟别的男人去哪里度假销魂去了？一想到沈琳在别的男人怀里娇滴滴的样子，再想到昨天晚上沈琳对自己的冷淡，杨涵心里就像有猫爪在挠。
　　尹振辉走进来，眼睛四处踅摸着说：“给根烟。”
　　杨涵头也没抬地说：“自己拿。”
　　尹振辉拿起烟盒看看里面还有几根儿，闲扯淡地问：“哎，你最近看见蔡云了吗？”
　　杨涵很没耐心地怼他：“她跟你什么关系？她跟我又是什么关系？这种破事儿别问我！”
　　尹振辉像见了外星人一样地瞪着他：“你怎么回事你？昨晚你家猫发春把你咬了吧！”
　　杨涵瞪着本来就不小的眼睛说：“赶紧滚。不滚让我家猫上你家发春去！”
　　尹振辉探寻着杨涵的脸色，自作聪明地说：“据我观察，你好像被沈琳甩了。”
　　这无厘头的瞎猜击中了杨涵的心结，他顺手拿桌上的报纸甩向尹振辉。
　　尹振辉一边用胳膊阻挡一边后退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他闪出门口，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蔡云在校门口等杨涵是杨涵没有想到的。
　　杨涵叼着烟卷，经过她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问：“干吗呢？”
　　蔡云的黑眸闪亮，微微一笑说：“等你。”
　　杨涵吐着烟圈，眯缝着眼睛打量她乌黑的长发和卷翘的睫毛，鬼使神差地说：“上车吧，捎你回家。”
　　蔡云拉开车门坐上来，很熟练地从风挡玻璃前的纸抽里抽出一张“清风”纸巾，对着小镜子擦了擦脸上的油。
　　杨涵一直顾着开车，蔡云一直拿着小镜子补妆。
　　蔡云最后用口红在略显黯淡的嘴唇上扫了扫，左看右看收拾停当，瞟了一眼窗外，“哎呀”一声。
　　杨涵回过神：“怎么了？”
　　蔡云一边望着外面的高楼大厦一边问：“你把我带哪儿来了？”
　　杨涵定睛一看，竟然到了汉成街百货大楼的门口，自己到底想些什么？他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赶紧找地方调头，车子的惯性把蔡云闪得坐不稳，蔡云发出“哎呀”的惊呼。
　　杨涵从后视镜看百货大楼越来越远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要是让沈琳或者那几个嘴快的丫头看见他车上带了个美女，那指定炸锅。
　　走了一段，杨涵的胎压监测仪发出“滴滴”的报警声，他瞄了一眼，胎压下降很快，于是减慢速度，把车停靠在路边。
　　蔡云纳闷儿道：“不走了？”
　　“车胎漏了。”杨涵指着胎压监测仪给蔡云看，“你着急回家的话，就下来打车。”
　　“我不急啊。”蔡云赶紧说道。
　　杨涵看了一下外面，这是条比较偏僻的街道，街边没几家商户，他从后视镜看到五米开外有一家名叫“悦情”的冷饮厅，便对蔡云说道：“就这个冷饮厅吧，你进去等我会儿，我把车开到修车厂补个胎。”
　　杨涵刚跟修车的师傅交代清楚，沈琳的电话来了。
　　“喂，杨涵，我晚上不回家了，你不用等我了。”
　　杨涵心就提起来了，但强作镇静：“你有事儿？”
　　沈琳轻轻地“嗯”了一声。
　　杨涵犹豫着要不要问什么事儿，但觉得那么问太婆婆妈妈了，嘴上便说：“行，你多注意点。”
　　沈琳也没解释什么，只道：“那我挂了。”
　　“哎，等等……”杨涵后悔了，他想问清楚沈琳要去哪儿，他也顾不上什么婆婆妈妈的事儿了，可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长音，杨涵觉得很烦躁。
　　轮胎补好了，杨涵脑子里完全被沈琳晚上到底去哪儿的猜测给占据了。他发动车子，不经思考，很自然地开回了家，他锁了车门往楼上走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把蔡云给忘冷饮厅里了。
　　他身体和精神都感觉特别疲倦，反复想着要不要给蔡云去个电话，说自己不返回去了，思来想去不太好，蔡云下班的时候特意等在门口，是不是有什么学校里的小道消息要告诉自己呢？一中虽然是所公立学校，里面的□□也还是很多的，一着不慎就很容易阴沟里翻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想到这儿，他振作精神，转过身走下楼，又开着车返回冷饮厅。
　　好在蔡云没走，依然在等。
　　杨涵快步走过去，双手合十给蔡云作个揖，对时间耽搁有点儿久表示抱歉。
　　蔡云倒是淡定，“换胎了？车胎是从国外进口的吧！”
　　杨涵知道她对自己有责备之意，想把气氛搞得轻松点儿，“国外进口的成品都不合适，我现从马拉西亚私人订制了一个，做好快递过来的。”
　　蔡云假装恍然大悟道：“哦，难怪，我怎没想到呢。”
　　杨涵望着蔡云正在喝的一杯饮料，上面是鲜奶油，中间是悬浮的冰块，最下面是果汁，分三层，颜色十分好看，便道：“你喝的是鸡尾酒吧！以前我只在电视上见过，你真高雅。”
　　蔡云想起他说的“宏宝莱”的事儿，便调侃道：“不是，这是‘凯迪拉克’，就跟那个‘法拉利’什么的都一个系列的。”
　　杨涵恍然大悟道：“噢，是嘛！”然后他挥挥手，服务生过来了，他说：“给我也来一杯‘凯迪拉克’。”
　　系着黑领结的年轻的服务生显然没听懂杨涵说什么，他微微皱了下眉头：“什么？”
　　“‘凯迪拉克’！没听说过吗？”杨涵的声音略微增大。
　　“先生，我们没有这种饮料。”服务生猛地明白杨涵指的是什么了。
　　杨涵假装生气，他指着蔡云的那杯五颜六色的饮料说道：“怎么没有呢？你看这位小姐喝的这个不就是嘛！”然后他转向蔡云，“你说说，你喝的是什么，是不是‘凯迪拉克’？你告诉他。”
　　从杨涵一进来，蔡云就感觉他怀有心思，甚至眉头有点点紧锁，即使依然像往常一样跟她贫，却显然不在状态。蔡云看看杨涵，对服务生说：“给他来杯红茶吧，大红袍，谢谢。”
　　杨涵没有阻止，便等于默认了。
　　蔡云啜了几口面前的饮料，观察了杨涵一会儿说：“你心绪不宁。”
　　杨涵未置可否，他双手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蔡云的那杯五彩缤纷。
　　蔡云又说道：“我看着你车从窗口开过去的，过了近一个小时你才又开回来，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杨涵看了蔡云一眼，心想，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杨涵是谁啊，他不会承认的，他知道在女人面前如果完全实打实，那就等着被闹吧。于是便吊儿郎当地说：“没有。这不是刚补的胎吗，怕性能不好，我自己开也就不在乎了，一会儿不还要送你回家嘛！一定得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我先在人少的地方开着试试。”
　　蔡云显然根本不信他的解释，嘴上质疑道：“是嘛！”
　　杨涵淡定一脸地说：“怎么不是！”

☆、第七章 渐生疑团

　　
　　蔡云临下车前，乌黑的双眸望向杨涵说：“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等你下班吗？”
　　杨涵的手在中控操作盘上换着收音台，想找那个86.5兆赫的流行歌曲频道，他玩世不恭地顺嘴说：“想我了。”
　　杨涵这句玩笑话一下戳中蔡云本来敏感的神经，她心头一哽，略带忧伤地说：“我要出国了。”
　　杨涵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怎么缓过神：“出国？”
　　蔡云看到杨涵的反应，心里微微一动，轻声说：“嗯，学校公派，带几个优等生去国外的合作校交流学习一年。”
　　杨涵听了以后表情轻松，笑道：“最好去南非，回来脸晒成个□□，我就可以把你当武器了。”
　　蔡云这个时候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她心里充满了离别前的伤感，“杨涵，你说我出国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杨涵用拇指抚了抚下巴，沉思道：“我这么想的，出国吧，是好事儿，说明学校对你的信任和颜值的肯定，你看宋纲怎么就没让我去呢？是不是？”
　　“跟颜值有什么关系？”蔡云不解。
　　“有关系呀！你出去是给中国长脸，换尹振辉啊什么的去就没这效果。”杨涵一本正经地说。
　　蔡云笑了一下，然后咬着下唇停顿了几秒，鼓足勇气问：“那你有没有点儿……难过？”
　　“这个吧，要看你出国给我不给我发奖金了。” 杨涵避重就轻地玩笑道，“要是没奖金，那我肯定难过，对不对？要是有奖金，我当然就不难过了。” 
　　蔡云自嘲地笑笑：“我说今天怎么万年历说诸事不宜呢，就不该问你。”
　　杨涵有点儿害怕女孩说泄气的话，他说不上出于什么目的，便说：“不是，我其实也有点……算了，不说了。”
　　蔡云心头一震，坚持道：“我想听。”
　　杨涵话一出口便有点儿后悔，这让蔡云听了会怎么想啊？会不会误会自己有什么想法儿？自己再混蛋也不能干这事儿啊，心里一万只乌鸦飞过，嘴上却说：“想听啊？想听就把眼睛闭上。”
　　蔡云温顺地闭上眼睛，杨涵说：“我想说，我其实也有点儿想出国，可是宋纲他老人家不待见我，不给我机会呀！你去了国外，多拍点儿照片，美女就该多照相。”
　　蔡云以为会听到一个温情脉脉的表白，至少是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解释，可没想到杨涵一会儿给她希望，一会儿又让她失望，让她上天入地的本事也只有杨涵有了。
　　她忍住心中的失落和不快：“就这个解释？”
　　“对啊，”杨涵睁着无辜的眼睛点头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闭眼睛吗？”
　　蔡云沉浸在失落的心情里缓缓摇头。
　　杨涵唇边带笑说：“因为我怕你哭，用眼皮盖着点，眼泪就流不出来了。”
　　“我怎么会哭，我才不会哭，我笑都来不及，怎么能哭呢！”蔡云嘴硬地辩解，一方面她隐约感觉自己的心思被拆穿，有点儿没面子，另一方面，她敏锐地觉得杨涵是懂她的意思的。
　　蔡云本来想笑一下证明她是对的，没想到嘴一扁，鼻子一酸，泪湿眼眶，她赶紧捂住嘴转过身去。
　　要是在平时，蔡云要出国这事儿可能还真的会在杨涵心里掀起点小风浪。可是在现在沈琳私生活不明的情况下，杨涵没心情去想这些。
　　当务之急是搞明白沈琳那一个星期干什么去了，当然，还有沈琳的夜不归宿。
　　杨涵没有把握当面问她会问出正确答案，万一她否认，显得自己不信任她，还挺八卦的，想来想去，他决定从沈琳的同事张小雅身上打开突破口。
　　对于杨涵请喝咖啡，张小雅很诧异，但还是很愉快地赴约了。
　　弄清楚杨涵的意图，张小雅说：“其实杨哥，沈姐也没跟我说过她干什么去了，只是请了一星期的假，回来也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杨涵洞察地说：“你没说实话。”
　　张小雅显得很惶恐地说：“你看杨哥，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呀，是不？”
　　杨涵掏出烟，突然意识到这里不能吸烟，又揣了回去。
　　张小雅喝完了咖啡，看着有点烦躁的杨涵，抬头说：“杨哥，我虽然不知道沈姐那个星期干吗去了，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个信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杨涵鼓励的眼光看着她。
　　张小雅说：“我们化妆品部经理滕建业看上沈姐很长时间了，而且，一直骚扰她。”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杨涵的反应，杨涵看起来显得很平静。
　　她继续说：“沈姐有好几次被滕经理叫到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沈姐都是哭过的。”
　　杨涵眉头紧锁，手不知不觉握紧了面前的咖啡杯，张小雅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指甲由于用力变得发白，那指甲仿佛在透露着杨涵的情绪。
　　杨涵问道：“沈琳还跟你说过什么吗？”
　　张小雅想了想，摇摇头，“再就没什么了。”
　　杨涵对张小雅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送你回家吧。”
　　张小雅有点后怕地说：“杨哥，你可千万别对沈姐和我们滕经理说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呀，沈姐那么要面子，要是知道是我多嘴让你知道这事儿，一定恨死我了。还有，万一滕经理知道了不高兴，我的工作就没了呀！”
　　杨涵安慰她说：“放心吧！你帮了我的忙，我不能把你卖了!”
　　以杨涵对沈琳的了解，沈琳绝对不会主动劈腿，同居以来，就没有给他制造过任何桃色事件。但她人比较单纯，看人看事都浮于表层，有时候容易被目的不纯的人所害，这又是杨涵担心的。
　　杨涵已经不去琢磨那一个星期沈琳干吗去了，而是想先会会这个滕建业。
　　方式很重要。
　　思来想去，杨涵把在刑警队工作的高中同学程达约了出来。
　　程达平时特别忙，同学聚会都很少露面，但他跟杨涵高中的时候是对门邻居，俩人一起闯祸一起罚站，是大家眼中的“难兄难弟”，就算多长时间不联系，杨涵一个电话，程达就算搂着媳妇在睡觉，也会赶紧套上裤子奔过来。
　　程达来到醉八仙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半小时，他一进门就连声道歉：“真对不起啊，我来晚了，队里的事儿太多！”
　　杨涵数着手指头：“程达，你说咱俩有长时间没见面了？”
　　程达一愣，随手把黑牛皮的小包丢在旁边的空椅子上：“有个七八天了吧！上次你不还带你那个历史组的同事来我家胡吃海喝了嘛！”
　　杨涵笑骂道：“谁要是沾你点儿光，你都能记一辈子。”
　　程达从桌子上扯了一张餐巾纸，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说：“哪能呢，下辈子我还记得你！”
　　杨涵“哈哈”笑道：“还没完没了了，小肚鸡肠。”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上次你带的那什么鲈鱼啊，烧鸡啊什么的，都吃腻了，下次就给我带点儿小肚鸡肠。”程达拍拍杨涵的肩膀，笑道。
　　杨涵爽快地说：“行，没问题。那什么，菜都点好了，准保都是你爱吃的。”
　　“今天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程达用职业的眼光审视杨涵。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一看我这么殷勤就应该知道，我有事求你。”杨涵直言不讳。
　　程达神会其意，笑骂道：“有屁快放，跟我整事儿！就你那些烂眼睛的破事儿，我管得还少吗？上次你那车违章了要扣分罚款，是谁帮你疏通的交警队，啊？还有你车把人家三轮子给蹭了，是谁……”
　　杨涵站起来赶紧捂着他的嘴，压低声音说：“得得得，你赶紧喝茶水吧！你再说下去，被人听见，我准被当重刑犯逮到局子里去！”
　　程达用力掰开杨涵强有力的手，“呸呸”了两声：“知道就好啊！人贵有自知之明。”
　　杨涵坐回原位，看看门口儿，感觉服务员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便把椅子往程达这边拉了拉，凑过去低声说：“我吧，想让你帮我吓唬一个人。”
　　程达放下盛着菊花茶的茶杯，瞪着牛眼，义正言辞地说道：“杨涵，你什么时候加入黑社会了！我告诉你啊，你要是犯法，我也帮不了你。”
　　杨涵嬉皮笑脸地说：“你看我这样儿，有那个胆儿吗？再给我一百的智商我也琢磨不出来怎么犯法，我就是想让你帮我说几句话。”
　　“如果就是说几句话还用得着你憋屁？指定没好事儿！”程达翻了一下牛眼，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真的真的，哥哥哎，肯定不会让你为难，都是你能干的。”杨涵一边儿说一边儿给程达满上茶水。
　　程达对杨涵的人品还是了解的，知道他也不会搞出什么不着道的馊主意，便也没再细问。他眯起眼睛，用手指点了点杨涵，一副动摇了的表情，然后冲门口嚷嚷道：“菜怎么还不上呢！我最爱吃的那个糖醋鲤鱼，赶紧的！”

☆、第八章 调查色狼

　　
　　这是沈琳调休的日子，滕建业刚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就有人敲门。
　　滕建业喊：“进！”
　　程达穿着警服，夹着黑色小牛皮的皮包，脸上肃穆威严，后面跟着一样表情的杨涵。两个人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站到滕建业的办公桌前。程达身高一米八五，杨涵身高一米八三，两人黑着脸，铁塔一般戳在那儿，着实让滕建业吓了一跳。
　　滕建业一看公安局的，赶紧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错愕地问：“请问您二位是？”
　　程达面无表情地亮了一下警员证，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来向你调查点儿情况。”
　　不等滕建业客气，他们两人自顾自地走到办公桌右侧的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前，坐下了。
　　滕建业心里开始打鼓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点头哈腰地冲他们说：“您二位先坐着等一下。”然后走到门口，冲走廊里喊：“小朱！”
　　没人应。
　　他回头哂笑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找人给你们倒水。”
　　还没等程达回答，他匆匆走出去。
　　杨涵怕滕建业跑了，有点担心地看了程达一眼，程达却稳坐泰山，他冲杨涵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告诉他不用担心。
　　不一会儿，杨涵看见张小雅从门外匆匆进来，拿纸杯子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们。递到杨涵手上的时候，她看到是他，嘴巴张得老大，杨涵摆摆手，示意她没事。
　　程达看滕建业还没回来，说：“这家伙还真能摆谱儿，水就在他手边，他还得叫个人来伺候。”
　　杨涵叫住要出门的张小雅，问道：“你们滕经理干什么去了？”
　　张小雅站在门口往走廊里张望了一下，然后缩回头，神色紧张地对杨涵说：“他刚从卫生间出来，杨哥我先走了啊！”
　　滕建业回来以后，下巴上还有水渍，应该是去卫生间抹了把脸。这更让杨涵坚信他身上一定有事儿。
　　他走进来，脸上堆满像是早已准备好的笑容，“二位警察同志，请喝水。”
　　程达废话不说，直入正题：“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身上有点问题！我想就算我们不说，你也清楚是什么问题。”
　　滕建业一屁股坐在他那舒适的经理转椅上，眼睛叽里咕噜地转，心里盘算着，警察一定是抓到什么把柄了才来的，抵抗到最后没准儿对自己不利，负隅顽抗的结果也许是两败俱伤。想法一定，就点头说：“是是是，我知道我有点儿问题。”
　　程达挺直脊背，打开记录本说：“那你自己说说看？”
　　滕建业带着羞赧的笑说：“我，我去过‘鸳鸯洗浴中心’，找过——小姐。”
　　这回答既在杨涵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看来，还有额外收获。这样想着，瞟了一眼旁边的程达，程达跟这样的人接触的多了，见怪不怪。
　　他面不改色，在本子上记录着，问：“几次？”
　　滕建业陪着笑说：“就一次。”
　　程达抬起头，威严地看着他。
　　他眼神躲闪，双手绞在一起，有点儿心虚，低下头说：“两、两次。”
　　程达警告他说：“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滕建业站起身点头哈腰：“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不超过六次。”
　　程达扫了他一眼，命令道：“坐下！继续说。”
　　滕建业低着头眼睛从镜片上面偷瞟他们，躲躲闪闪地说：“我，再没别的要交代的了。”
　　程达抬高声音，提醒提醒他：“你好好想想，真的没有要交代的了吗？比如说……”
　　滕建业从右边裤子兜里掏出手绢，擦着汗，显然还在做思想斗争。
　　杨涵心想，程达够牛X啊，欲擒故纵，威逼利诱，故弄玄虚，就把滕建业给吓得快尿裤子了，想到这儿，不由得用从来没有过的崇拜的眼神儿看了他一眼。
　　程达适时地提醒他道：“你知道坦白从宽的原则吧？不用我多说吧？就算你不说，我们也可以根据事实证据和证人的说辞给你定罪。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滕建业终于绷不住了，他把手绢攥在手里，无意识地扭扯着，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今天你们来这么突然，我想有些事儿可能也瞒不住了，我不如争取坦白从宽吧！警察同志，一定要从轻处理我啊！”
　　杨涵心想，看这家伙如此紧张，他身上到底有多大的事儿啊！
　　程达倒是很淡定，“放心，只要交代内容属实，会考虑从宽。\"
　　滕建业看程达一脸正义，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我吃了华盛、伟达、鼎胜三家公司的回扣，但都是他们主动给我的啊！不是我跟他们要的！我想还给他们，可他们死活不肯要，我也没办法呀！这个还希望警察同志能查清楚。”
　　程达跟杨涵都感觉十分意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竟然有这么大权力，他身上竟然还有这么多事儿。
　　程达跟杨涵交流一下目光，说：“我们会查清楚的，这个不用你操心。”
　　他接下来就一直哀求程达能给他争取宽大处理，只字不提他骚扰沈琳的事儿，杨涵有点儿心急，他偷着掐了一把程达的大腿，程达意想不到，忍不住“哎呦”叫了一声。
　　滕建业正低头悔过，求宽大处理呢，听程达这么一喊，心里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抬起头来看他。程达顾不上埋怨杨涵，他顺着这声“哎呦”声说道：“你们这办公室卫生该搞搞了啊，刚才有蟑螂从我腿上爬过去！”
　　滕建业诚惶诚恐地点头哈腰，“是，是，都是我管理不力，对不起，对不起。”
　　程达恢复正常面色，直接发问道：“行了，刚才你说的那些我也听了，你要相信法律，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正。另外，你有没有猥亵过女员工？”
　　滕建业的汗刷的又下来了，显然是心里有事儿，但他却极力否认道：“没有，这个真没有。”
　　程达一拍茶几，震得他跟杨涵的两杯水都飞溅出来，他瞪着牛眼，大声喝道：“还用我们挨个去走访你的员工吗？”
　　滕建业低下头，眼睛不敢看盛怒的程达，手微微发抖，他嗫嚅着：“有，有一个。”
　　杨涵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像提小鸡一样揪起滕建业的衣襟，几乎要把他提起来，眼光像是要杀人，喝问：“是谁？！”
　　滕建业双手想掰开杨涵的手，那双手却像是焊在他的衣服上似的，怎么都掰不动，他惊恐地看他一眼：“张、张小雅。”
　　滕建业被经侦大队的车带走了。
　　杨涵一边开着福克斯，一边对程达说：“那个孙子没说实话，他妈的！”
　　程达说：“回去审审再说。要是他真的动了弟妹一根毫毛，我他妈先帮你废了他！”
　　杨涵被他的模样给逗乐了：“这是一个人民警察该说的话吗？”
　　程达心里放不下这个案子，便说：“给我送单位去，我跟经侦的一起审审他，你就等听信儿吧！”
　　杨涵“嗯”了一声，又不解地说道：“这孙子连受贿的事儿都说了，一开始怎么就不肯交代猥亵女员工的事儿呢！要是早说，他受贿的事儿很有可能都抖不出来。”
　　程达坐在副驾驶上，右边胳膊搭在窗户下沿，回道：“像他这种人，应该根本没以为调戏调戏女员工算什么事儿，更没想到是犯法，他以为这只是个生活作风问题，他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们是奔这个事儿来的。”
　　杨涵赞同地点点头。
　　程达下车前，思维从案子里跳了出来，瞪起牛眼，手指杨涵，“你掐我那一下，肯定青了！回头你嫂子问我是哪个小妖精搞的，你可得给我负责解释清楚！”
　　杨涵“哈哈”大笑，“放心，我不会承认是我干的。”
　　程达气得哼哼的下车走了。
　　杨涵送完了程达，就直奔家里开去。
　　虽然滕建业还没有承认他调戏过沈琳，但沈琳每天工作在这么一个经理的手下，过得一定也不是很愉快，他都没有好好关心她一下，反而每天回家那么晚，以各种借口出去，真是太混蛋了，这一路上都是对沈琳满满的歉意。
　　沈琳正在敷面膜玩手机，她看见杨涵回来有点意外，走到门口递给他一双拖鞋，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杨涵也不说话，把鞋一脱，光着脚就抱住了沈琳，不顾她脸上的面膜，把脸贴在她的脸上。
　　沈琳轻轻地挣扎，小声说：“哎呀，弄皱了都，你今天怎么啦？”
　　杨涵在她耳边说：“我以前太混蛋了，忽视了你，以后我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好好关心你。”
　　沈琳轻轻地推着他说：“怎么好好的说这话？你学校里事儿多，我能理解。”
　　杨涵什么也没说，把她的双手放到背后不让她动，就这么抱住她，紧紧的。
　　这时，客厅茶几上沈琳的手机响了，杨涵体贴地说：“我去给你拿。”
　　沈琳挣脱开他的怀抱，说：“不用。”然后跑过去看短信。
　　以前杨涵懒，不爱伺候她，沈琳都会撒娇说：“我要你给我拿手机。”
　　现在她却很独立的样子，什么都要自己干，看着像赌气，又不像赌气，揣测女人的心思是杨涵的特长，这回却也发挥不出来了。他穿上拖鞋望向沈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那个背影缺少了以前维系关系的亲密无间，自己倒好似一个局外人。
　　温柔又节制，冷淡又和煦。现在的沈琳给杨涵的感觉，大致如此。

☆、第九章 谁在说谎

　　
　　接到程达的电话后，杨涵跟学年主任龚海山打个招呼，就匆匆赶往市公安局。
　　他惦记着审讯结果，心里正忐忑不安呢，蔡云的电话打过来，“喂，我看你匆匆忙忙的开车出校门了，上哪去？”
　　杨涵想，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便编了个理由，“我吧，前几天网恋一个女网友，约好今天见面。”
　　蔡云不相信似的说：“是嘛！老龚连这个理由都给你假？”
　　杨涵说：“那你看！我去请假，你猜老龚说什么，他说，年轻人，要多体验生活，不要像有些老师那样死教条光知道看书本，思维和视野都太闭塞了，你们也要在丰富多彩的网络世界找找感觉嘛！我很支持你，去吧！”
　　蔡云听着他像模像样的撒谎，咯咯地乐了。
　　杨涵说：“哎，你乐什么呀！不信哪！”
　　蔡云说：“你的话，十句有九句半是胡编的。”
　　杨涵谦虚地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高的胡编率，你太高看我了。”
　　蔡云说：“行了，没事，你开车吧。”
　　杨涵说：“真没事儿？没事儿我挂了啊。对了，出国日期定了么？”
　　蔡云说：“你还记得这事哪！我以为你早忘了！具体日期还没定，看学校安排吧，应该是十一之前。”
　　杨涵说：“也就是在九月份，嗯，还有一段时间。”
　　蔡云心里一动，想从他的话里榨出点儿他的心里话来，“有一段时间怎么啦？”
　　杨涵说：“我吧，一跟别人献殷勤别人就都躲我，就你不躲我，你要是走了，我那些殷勤不得风干了呀。”
　　蔡云说：“呦，这话说的，我感觉我出国罪孽深重啊，那你今天晚上如果没事就对我献献殷勤吧！”
　　蔡云这话，暗示得很明显。不对，这分明就是明示，在杨涵听来，几乎可以叫勾引。晚上，献献殷勤，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杨涵心里有事儿，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说：“看情况。”
　　“别看情况呀，说定了，我好等你。”蔡云心想，自己都说这么露骨了，你还推三阻四的，有点儿不悦。
　　杨涵的短板就是见不得女的闹情绪，他听得出来蔡云不太高兴了，于是鬼使神差地问道：“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蔡云温柔地问。
　　杨涵本来想调侃说去她家，他知道他这么说，蔡云也会同意的。因为有几次蔡云都暗示他可以上楼，他都没动。后来一想，还是算了，便回道：“醉八仙吧。”
　　“好，一言为定，等你。”蔡云说罢便挂了电话。
　　程达“啪”的把笔录丢在杨涵面前，说：“这孙子死活不承认他对沈琳有过不轨举动。他说他是一直喜欢沈琳，但沈琳从来都是对他冷冰冰的，不像柜台其他的女孩那么谄媚他，他虽然有这色心，却没这色胆儿。”
　　杨涵看程达因为激动瞪大的牛眼，便说：“程达，看你义愤填膺的，难道你还真的希望他对沈琳做过什么才死心？”
　　程达有点窘迫：“你别不识好人心，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找出真相，给你摘帽子嘛！”
　　杨涵推他一下说：“滚蛋！你怎么就知道我戴帽子了！”
　　程达眯眯眼睛坏笑道：“嘿嘿，其实男人被戴帽子的时候，都是不自知的。”
　　杨涵反问道：“那你戴帽子了吗？”
　　程达脖颈一梗，神气地说：“她敢！借她个胆儿！”
　　杨涵笑言：“你就在这儿跟我神气，我可不止一次听你家邻居说你回家就挨揍，还跪洗衣板。”
　　程达瞪大牛眼说：“哪个邻居？哪个邻居？胡说！”
　　杨涵拿起水杯啜了一口，说：“就那个邻居呗！”
　　程达反应过来，用手指着杨涵的鼻子：“你这孙子，忽悠我。”
　　杨涵得意地晃晃头说：“忽悠也是一门艺术，你看你刚才的表情，就知道被我说中了。”
　　程达挥挥手：“说中个毛啊说中，别扯淡了，赶紧说正事儿。”
　　杨涵面色也沉静下来，开始分析：“如果张小雅说的是真话，那么滕建业就是在撒谎；如果滕建业说的是真话，那就是张小雅在撒谎。”
　　程达说：“滕建业把他受贿的事，还有他自己开的小公司偷税漏税的事儿全都端底儿了，他心理素质特别不好，没等吓唬就全撂了，我看他不大可能说谎。”
　　杨涵把头仰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吐了一口气：“那就是张小雅在胡说。”
　　张小雅局促地看着杨涵，还没等杨涵问她，她就说：“对不起，杨哥，我不该骗你……可我还是要谢谢你。”
　　骗了我还要谢我？如果道谢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杨涵心里有火，直直地盯着她描画过的吊梢眉，感觉吊上去的眉毛都在嘲笑他的智商和不辨是非。
　　张小雅双手握着绘着蓝孔雀的透明玻璃奶茶杯子，奶茶温热温热的，眼睛一下就湿润了，“杨哥，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个有本事的，对沈姐又那么好，我一直都特别特别羡慕沈姐，真的。这次我跟你说谎了，我对不起你。”
　　杨涵没吱声，皱着眉头看着她。
　　张小雅喝了一口奶茶，似乎在犹豫挣扎，半晌，她嘴角沾着奶茶沫子抬起头，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杨哥，我说谎是有原因的，你别因为这个怪我，行不行？”
　　杨涵还是没吱声，面前的果汁也一点儿没动，就双手抱胸，看着她。
　　张小雅心里有点儿慌，她可怜巴巴地说：“跟沈姐比，我就是女娲用柳条甩的泥点子，从小家境不如人，又没读过什么书，一直让人看不起……我刚到雅芳专柜没多久就被滕建业盯上了，他百般纠缠我，经常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强迫我……干……那种事……”
　　她吸了一下鼻子，吊梢眉一挑，眼泪刷刷地顺着她高颧骨流淌下来。杨涵听了她的描述，动了点恻隐之心，给她递了两张面巾纸。
　　“没多久我就怀孕了，我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我男朋友知道我跟滕建业的关系后，跟我分手了，没有办法，我打掉了孩子。滕建业有老婆有孩子，还是在外面造孽。”
　　“你为什么不去告他？”杨涵忍不住发声。
　　“我也想过去告他，可是我听我们同村的姐妹说，告也没用。她被她们工地上的包工头给欺负了，告了以后，她丢了工作，包工头花了点钱就出来了，继续祸害别的小姑娘。告有什么用呢？”张小雅吊梢眉下的两眼呆滞，看起来生无所恋的样子。
　　“即使你不告他，为什么不反抗呢？”杨涵感觉不可思议。
　　“反抗？我拿什么反抗？我有什么资本反抗呢？我没文凭，高中都没念过，好不容易找到这份不用出大力的工作，我特别害怕失业，失业我就吃不上饭，我家里的父母就没钱买菜种子，我不敢失业啊！”张小雅眼睛里闪烁要强的光芒。
　　“我的容忍与让步让滕建业以为我好欺负。他的确也对沈姐想入非非过，可是沈姐对他一直很强硬，他也不敢下手。记得有一次，沈姐从他办公室出来，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拿着一把修指甲的挫刀，第二天滕建业上班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他的手指被纱布包住了。从那以后，滕建业月月扣沈姐的奖金，但再也没有叫她去过办公室。”
　　杨涵听张小雅的讲述，倒吸一口凉气，他简直无法想象沈琳是怎样在狼窝里战斗的，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有过多少惊吓，每天又是如何的度日如年的，自己都没有体贴地问过。只记得有那么一两次，沈琳情绪低落，正赶上杨涵学校期末考试事儿多，他问沈琳怎么了，沈琳欲言又止，笑笑说：“没事，你安心工作。”
　　想到这儿，杨涵感觉心很疼。
　　“我真的特别恨他！我现在都没敢找男朋友，因为我怕像上一个一样，留不住。我真不知道这个噩梦什么时候能结束。有一天我去给他送快递，在他办公室门口听见他在电话里说收人家的贿赂的事儿，我就想他身上乌七八糟的事一定很多。那天你问我沈姐的事，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请你帮忙整整他。”张小雅不知杨涵的心里活动，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是你什么人呢？你怎么可能会为了我去调查他，整他呢？于是，我就编了个瞎话，说滕建业欺负沈姐了。你对沈姐那么好，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一定会去调查他的。”说到这儿，张小雅用崇拜的眼光看向杨涵，热切地说，“果然，你找了个警察去查他了，他被带走的时候，我兴奋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张小雅说到这的时候眼睛放着光，看得出来她真的是挺兴奋。
　　张小雅看着杨涵，小心翼翼地问：“杨哥，没让你跟沈姐的感情受到影响吧？都怪我想的太天真了。”
　　杨涵听了张小雅的叙述，心中的火气也消了一半儿，虽然她撒谎有错在先，但也是迫于无奈，而且歪打正着抓了一个社会的败类，这不也是好事一件吗？ 
　　杨涵不想多言，敷衍道：“别想那么多了，都已经发生了。” 心里想，沈琳没有被滕建业那个孙子给糟蹋就好，其他都是小事。
　　张小雅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紧张，脸色红扑扑的，偶尔羞涩地扫一眼杨涵那深黑色的眼眸，一阵心旌摇荡。杨涵脑子里想的事儿却跟张小雅没有半毛钱关系，但目光柔和，面色恒定，的确会让对面的姑娘有几分误会。
　　张小雅跟杨涵告别的时候说：“杨哥，你是个好人，真的。这次的事儿，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希望你别怪我。”
　　杨涵看着她那染得焦黄的玉米烫短碎发，警告她说：“这次可以不怪你，别有下次。”
　　张小雅马上指天为誓：“杨哥，我要是再这么不是人，天打五雷轰。”
　　杨涵见不得别人发毒誓，微微皱着眉头道：“谁让你发誓了，知道就行了。”
　　张小雅知道杨涵这是原谅她了，她低着头沉思半晌，想说点儿什么，却又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杨涵看着她奇怪的表情，正纳闷儿呢，她匆匆说道：“杨哥，那，我就先走了。”
　　杨涵点点头，“嗯。”
　　她嘴上说走了，可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杨涵低头询问地看她一眼，她抬起头，像是鼓足很大的勇气似的说：“杨哥，我知道沈姐那一个星期干什么去了。”

☆、第十章 一饭解千愁

　　
　　张小雅的话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让杨涵很闹心。
　　他茫然地开着车，机械地打着方向，压了线都不自知，左边超车道呼啸而过一辆大卡车急促地鸣笛，杨涵才恍若惊梦，赶紧回到自己的车道上来。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不是沈琳的，因为沈琳的号码他设的是特殊的铃声，是那首沈琳喜欢的“栀子花开”，其余的人都是单调的鸟鸣。
　　以前他都觉得沈琳的电话多得让人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涵在外面很少接到沈琳的电话了，反而觉得有点儿不习惯，潜意识里总盼望沈琳能“烦”他一次。
　　只是，今日，心绪纷乱，他只想逃避。
　　他瞟了一眼手机屏幕，是蔡云，杨涵蓦地觉得心里一松。
　　“喂。”杨涵按了免提键，顺手把手机扔在前面中控台的防滑垫上。
　　接通后，过了片刻，蔡云问：“在路上吗？听到有车来车往的声音。”
　　杨涵简略地答道：“嗯。”
　　蔡云说：“我已经在醉八仙了，你什么时候到？”
　　杨涵突然想起，白天蔡云跟他约了在“醉八仙”吃饭，蔡云开玩笑让他来献献殷勤。他本是被张小雅的话搅和得乱七八糟的，思路有点混乱，还没有理清头绪，不知如何面对沈琳，所以也不想这么快回家。
　　蔡云的电话好像及时雨，他正琢磨去哪儿逃避一下呢，电话就来了。于是他说：“我还在路上呢，你想吃什么，先点，我过去付账。”
　　蔡云说：“得了吧，你都请好几回了，这次我请。”
　　杨涵说：“哪能呢，我从不会让女人付账，除非我没在场。”
　　蔡云哂笑道：“你是大款啊？别逞能了，赶紧过来就行了。”
　　杨涵调整一下车子行进的方向，朝醉八仙开去。
　　进包间的时候，蔡云正在那小口抿着绿茶。
　　杨涵双手插兜，四处瞅瞅说：“他们还没来呢？”
　　蔡云疑惑地说：“谁呀？”
　　杨涵眨着眼睛说：“不知道啊，你都找谁了？”
　　蔡云一下就明白杨涵这是在开玩笑，她顺着话茬往下说：“噢噢，我找了一大群人，可他们一听说你要来，都说不想影响食欲，提前跑了。”
　　杨涵骄傲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得意道：“那我帮你省钱了，你得谢谢我。”
　　蔡云嗔怪地斜了他一眼，不理他，叫门口的服务员上菜。
　　正在服务员端着盘子上菜的时候，蔡云从旁边的椅子上拿出个深蓝色的包装盒，递给杨涵：“给你买的。”
　　杨涵接过来看了一眼包装，是一个很贵的男装品牌，故意打马虎眼说：“什么好吃的？”
　　蔡云屏住笑容说：“你猜呢？”
　　杨涵转转眼睛道：“我猜是薯条吧。”
　　蔡云忍俊不禁：“嗯，就是薯条。”
　　杨涵把包装盒推回给蔡云，真诚地道谢说：“我不吃薯条，谢谢。”
　　蔡云有点儿急了：“真不给面子吗？”
　　杨涵挠挠头说：“噢，你的薯条要用面子换啊！那我给你面子，我二皮脸，给你一个，还有一个，也够用。”
　　蔡云瞪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胡诌八扯，只是执拗地把包装盒又推给杨涵说：“号是按照你身高买的，你就收下吧，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杨涵手指搭在包装盒上，像弹钢琴一样无意识地敲击，“无功不受禄，说说，为什么送我衣服？” 
　　蔡云一时间语塞，心里有点生气杨涵明知故问，自己明里暗里对他表示过很多次好感了，他还在那儿装糊涂。难道还让自己一个女人厚着脸皮说“因为我喜欢你啊”，想到这个假设的场景，蔡云觉得自己根本就说不出口。
　　她不想把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想了想便说：“我晚上从学校出来的时候，路过垃圾箱，在里面随便捡的。我家里没男人，想着今晚跟你吃饭，就顺便送你了。” 
　　杨涵点点头道：“噢，你确定那是垃圾箱？不是聚宝盆？”
　　蔡云瞪他一眼，“送你件衣服，怎么磨磨唧唧的呢，不爱穿拉倒！”
　　“急了，急了，你看。”杨涵歪着嘴角坏笑，“还没说几句话呢，怎么就急了呢。咱事先可是讲好的，让我来给你献殷勤，可不是你给我献殷勤，对不对？这衣服，你必须拿回去，要不我就没发挥空间了，那怎么行！”
　　蔡云看杨涵十分坚持，心里想，也许自己太激进了吧，便顺着杨涵的意思说：“好吧，我也没的选择，我收回。”
　　“这就对了。”杨涵看着蔡云点好的菜，递给她一双筷子，“别浪费了一桌好菜，赶紧吃吧。”
　　蔡云接过筷子，有点儿闷闷不乐，不似刚见到他的时候那般开心。本来想在出国之前，留给杨涵一个念想，不至于在她出去以后就把她忘了，没想到碰了个钉子。她已经摸不清杨涵究竟怎么想的了，说他无情吧，他对自己总是兴趣盎然，说他有情吧，却又总对自己拒之千里之外。
　　杨涵都看在眼里，却也不想多说什么，他甚至想着，蔡云出国也挺好，免得让自己牵扯精力，自己也应该好好回归沈琳身边，经营一下他们的感情了。
　　饭毕，杨涵开车送蔡云回家。
　　蔡云的头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跟杨涵闲聊，“你知道我最想去哪个地方吗？”
　　杨涵看着前面十字路口正好红灯，踩了一脚刹车：“南非。”
　　蔡云的身子略微前倾，就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干吗要去南非呀，我才不去！”
　　杨涵笑道：“那地方多好啊，你去了就是最白的，有优越感。”
　　蔡云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我在中国就不白啊？”
　　杨涵认真想想说：“也白，但就像大米混白面里了，白得不那么扎眼。你要去南非，那就是大米掉煤堆里，多扎眼！”
　　蔡云虽然心里有点小郁闷，却还是忍不住地被杨涵逗笑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就跟杨涵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感觉有问题，最近总感觉有人跟踪我。”
　　“真的假的？你怎么感觉到的？”杨涵随口问道。
　　“真的，就刚才我上车的时候，还看到有人似的。”蔡云说道。
　　“可能是你最近太疲劳，产生幻觉了，别多想。”杨涵劝慰她。
　　“嗯，”蔡云也觉得最近自己压力有点儿大，便也没多想。她看着杨涵认真开车的侧影，有点儿痴痴傻傻地说：“杨涵，你知道你长得挺好看吗？”
　　杨涵牛气哄哄自恋地说：“知道啊！别的不知道，这个我肯定知道。从小我家的镜子就比别人家的多，就是怕我这好长相都浪费了。”
　　蔡云嗤笑道：“你的脸真大，不知道谦虚。”
　　杨涵说：“原来你说人家长得好看，就看谁脸大啊！那我不算最好的，你比我长得好。”
　　蔡云一边儿忍不住想笑，一边儿又装作生气道：“去！总在这烦人。”她伸手想推他一下，他一躲，差点刮到旁边疾驰而过的一辆电动车，俩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别闹啊，开车呢。”杨涵正色说。
　　蔡云缓了缓神儿，撩了撩额前的短发，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我最想去巴黎。我觉得那个地方最浪漫了，我特别想在那举行我的浪漫婚礼。”
　　杨涵点点头说：“蔡老师的理想真远大，那这次你申请去巴黎得了，顺便找个法国人把婚结了。”
　　蔡云晶亮的眼睛望向杨涵：“可惜我不会说法语呀。”
　　杨涵目视前方说：“那就说汉语！别把巴黎人想得都那么没文化。”
　　蔡云乐了，说：“那我考虑考虑。”
　　说笑间，杨涵精神开了小差，恍惚间有点儿走神儿，他脑子一闪而过张小雅跟他说的那番话，心里又莫名的有点儿压抑，还有那么一丝丝烦躁。
　　杨涵把车停在楼下，思考着回去怎么面对沈琳。
　　张小雅的话虽然不能全信，可也不可避免地在杨涵对沈琳的信任上撒了一层阴影。
　　杨涵熄火、关灯，仰靠在驾驶椅的椅背上吸烟，反复想着张小雅说的话。
　　张小雅对他说：“沈姐她请假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
　　杨涵心里一震，怎么会啊！自己一向很小心。
　　张小雅继续说：“我以为你知道的，所以那天看见你，还跟你提沈姐休假结束的事儿。后来你找我问知不知道沈姐干吗去了，我才知道原来沈姐没跟你说。”
　　杨涵掏出烟点着，狠狠地吸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沈琳去做手术了？”
　　张小雅说：“我，我……”，她脸有点红，然后抬头说，“我有妇科病，沈姐请假那天我正好也去医院挂的妇科，上楼的时候，发现人流室外面排队的人里有沈姐，而且……”
　　杨涵问：“而且什么？”
　　张小雅有点儿难为情地说：“而且，旁边还跟着个男人。”
　　“什么男人？”杨涵问道。
　　“本来我想替沈姐保密的，但杨哥你帮我把滕建业抓了就是对我有恩，我能过一段太平日子了，我很感激你，我，我索性都说了吧……”张小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杨涵心里有种不良的预感，看张小雅的神情，自己很可能被绿了。
　　“那个男人可能是沈姐的……前男友。前段时间，有个男的总来接沈姐下班，我们偷着看过他一两次，人长得挺精神的，后来沈姐跟我们说那个男的就是她前男友。”
　　前男友？沈琳的确有过两个前男友，但据她说都已经远赴他乡，不可能再见了，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呢？而且，沈琳向来是藏不住话的，这回自己怎么都没有听她提起过？ 
　　“我们还说你跟他又好了，杨哥怎么办？沈姐说，他太忙了，不会知道的。”张小雅胆怯地看着杨涵的表情。
　　杨涵的眉头越皱越紧。
　　“沈姐请假的那个星期，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休养身体。至于，流掉的孩子是不是前男友的，就不得而知了。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是杨哥你的孩子，她没有必要偷着去流掉，你说是不是？”张小雅把握十足地猜测道。
　　虽然张小雅之前做局，利用了杨涵一回，杨涵对她已经不那么信任了，可是看她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他不得不多想。
　　那天晚上他想跟沈琳亲热，被沈琳拒绝了，这还是他们同居以来第一次被拒，以前就算沈琳身体不舒服，都是不吭声，很忍耐地迎合他，看来沈琳做手术的事儿板上钉钉儿是真的了。她做手术的事儿连张小雅都知情，自己却不知道，这么一想，杨涵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虽然他相信了张小雅说沈琳去做流产手术的事儿，但他怎么都不敢相信沈琳会背叛他，就算前男友真的回来了，沈琳也万万不会弃他于不顾。

☆、第十一章 神秘的男人

　　
　　在杨涵看来，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妈，就是沈琳对他关怀备至了。两个人亲热在一处的时候，沈琳甚至激动地唤过他“儿子”，那种爱就如同一个母亲宠溺一个儿子般，无条件的，没原则的，还带点放任的意味。
　　因为杨涵生得一副好长相，又经常眼带桃花不自知，经常让一些小姑娘对他想入非非。杨涵自己还没觉得怎么回事儿呢，小姑娘往往就堵上门来，哭着喊着说多爱多爱他，没了他就会死，死皮赖脸让杨涵接受她。
　　一般女朋友早就受不了了，但是沈琳跟她们不同。
　　沈琳通常都会把执迷不悟的小姑娘叫进家里来，倒上一杯热水，暖暖她们的手，再耐心给她们讲道理，暖暖她们的心。最后再跟她们说对杨涵这么死缠烂打没有用，他不值得她们为他付出青春和真心，他就是个花花公子，是个花心大萝卜。讲到最后，小姑娘往往都热泪盈眶，觉得沈琳这几年过得真是不容易。
　　甚至有两个小姑娘，从沈琳那儿走的时候加了她的微信，跟她成了朋友，没事儿一起约约羽毛球。她们自己后来想开了，不纠缠杨涵了，也都谈了恋爱，男女朋友闹矛盾的时候还会找沈琳调节调节，完全把她当成了知心大姐。
　　张小雅提醒过沈琳：“她们总找你都是目的不纯，她们就是想接近杨哥，你可得多留点儿心，别最后男朋友被抢了都不知道。”
　　沈琳笑答：“别把人想那么坏，不至于。”
　　张小雅不认同，嗤之以鼻：“切，到时候哭可没人同情你。”
　　沈琳说：“知道你为我好。我们家杨涵吧，嘴贫点儿，以前确实也有点儿贱，可他跟我在一起以后收敛多了，都是有贼心没贼胆儿，光叫唤不会真胡来的那种，我一点儿都不担心。”
　　张小雅用佩服的眼光看着沈琳：“沈姐，你对杨哥真好。”
　　沈琳虽然没什么文化，也不怎么赶时代潮流，对现在互联网的东西也不怎么懂，不如有文化的人玩的那么上道，可跟小姑娘做朋友还是非常擅长的。可能也正因为沈琳无条件的宠爱和放任，杨涵才不懂收敛，到处贫，把人家姑娘的心给贫得砰砰直跳，他转个身就忘了。那些被招惹的姑娘们，不仅不恨他，反而还觉得他这样特别有意思，特别与众不同，特别有趣，特别带劲儿。
　　自己以前是挺贱的，在别人看来处处留情，可对谁他都没动过真格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有时候怎么就让别人多心了。他长这么大，被人喜欢的经历不计其数，从小学二年级就被人暗恋了，到了初中更是人贱人爱，花见花开。
　　他知道自己有个毛病，不怎么会拒绝女人。·
　　沈琳深谙这一点，开玩笑的时候也提过：“你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我不管，但你要是你对别人动了真感情，我绝不留下。”
　　杨涵当时还说：“你走哪儿我跟到哪儿。”
　　沈琳捶他：“我欠你的呀！”
　　杨涵说：“是我欠你的，我得追着你还债，我必须给你当牛做马。”
　　沈琳经常就这么容易被哄住了，然后该怎么对他好还是对他好，该怎么暗自伤心自己抹抹眼泪就过去了。
　　就杨涵对沈琳的了解，他觉得张小雅讲述的这件事儿里一定有隐情。
　　他有种感觉沈琳做不出那样的事儿，虽然脑子里回路了几十次，但他听到张小雅绘声绘色说的这些话时，引发他非常痛苦的联想，感觉心如刀绞。
　　退一万步说，假如张小雅说的都是真的，自己该怎么办？自己的女人，自己如此信任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背着自己去打胎。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讲，都不啻于灭顶之灾。
　　原以为逃避能暂时解决问题，与蔡云你来我往地瞎侃能宽慰自己并不强大的心灵，可是他发现他错了。无论做什么，都是麻痹一时，完全没有一个方法能够让他逃脱这种煎熬。
　　此刻，没有蔡云，没有喧嚣，只有一辆孤独的车，一个内心脆弱的身影，一根要尽未尽的烟。
　　思绪纷呈，猜疑在心头渐渐弥漫。
　　寂静的空间里，手机突然响起，杨涵下意识地手一抖，是那首熟悉的“栀子花开”。他望着手机屏幕上沈琳的电话号码在闪动，又转头望了望自家窗口透出的荧荧暖光，思想斗争了很久，终于他呼出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还未发声，沈琳就说：“上来吧，我看见你的车在楼下。”
　　沈琳今天与往常不同，没有做面膜，一张脸苍白而素净。 
　　看着她这样纯净的脸，杨涵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沈琳递给他一杯绿茶，然后靠着他的肩膀坐了下来，她语气温柔地说：“前几天你想跟我亲热，我没陪你，你生我气了吧？”
　　这要是搁以前，如果真遇到这情况，杨涵会这么说，“生气，非常生气，生气得不得了，说吧，怎么补偿我？是你让我吃了，还是我让你吃了？你挑吧。”
　　可是今天，杨涵心情复杂，无心调侃，他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你说呢？”
　　“你不是那样小心眼儿的人。”沈琳的脸庞在他的肩膀上很亲昵地蹭了蹭。
　　“心眼儿小起来不是人，对吧？”杨涵本能地接了一句。
　　沈琳又用小拳头捶他：“老逗我，老逗我，烦人。”
　　杨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深黑色的眼眸望着沈琳：“最近怎么瘦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杨涵心里是害怕的。
　　他怕沈琳不说实话，用其他理由搪塞他。他攥着沈琳手腕的那只手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他的面色凝重，毫无笑意。
　　沈琳有点不习惯这个样子的他，挣扎一下，把细小的胳膊从他宽大的手掌里抽出来，嘴里责怪他：“你今天怎么了？车子停楼下不回来，一进门就感觉不太高兴，是不是奖金被宋主任给扣了？”
　　杨涵目光深邃，黑得明澈的眼眸逼近沈琳光滑素净的脸，加重语气，“告诉我，怎么瘦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琳没有像杨涵预想的那样目光躲闪，她温柔坚定地看着杨涵那张百看不厌的脸，伸出细腻柔软的小手，轻抚杨涵的脸颊，语气并无半点儿尴尬，“你看出来了吗？我以为你不关心我呢！”
　　杨涵岿然不动，沈琳盯着杨涵看了一会儿，突然叹息了一声，“亲爱的，我……有件事瞒你了……”
　　杨涵心里“咯噔”一下，他血液上涌，既想听到真相，又害怕听到真相。不管是想要听，还是害怕听，这一刻终究是要到来，是要面对的。
　　沈琳观察杨涵脸色不好，便凑近他，用纤细的胳膊挽住杨涵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撒了个娇：“你保证不怪我，我才跟你说。”
　　“说吧。”杨涵感觉自己的声音十分僵硬，可是他真的柔软不起来。
　　沈琳观察杨涵脸上的表情，也没再坚持让他做出“不怪她”的承诺。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鼓足勇气说：“我那段时间不让你碰我，因为，我……流产了。”
　　沈琳果然怀孕了！然后又流产了！果然张小雅说的是真的。
　　他抑制不住想冲口而出，“孩子是谁的？”可他还是压制住了。他知道以沈琳的倔强，话一出口，两个人一定产生裂痕，而这个裂痕到底会经过漫长的岁月渐渐修复，还是让两人的感情整体碎裂，就不得而知了。
　　“对不起啊，亲爱的，我都不知道怀了，那天休息时间还跟同事一起转呼啦圈，突然就肚子疼的厉害，到了医院我才知道怀孕了，可是孩子也没了。”沈琳一边道歉一边红了眼圈儿。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呢！”杨涵虽然心里对孩子的来历有所猜疑，但听沈琳这么说，又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一下子就心软了。
　　沈琳抬头看着杨涵说：“他们说要给你打电话，我没让，那时候你正忙活学生跳楼的事儿呢。”
　　杨涵又气又心疼：“这么大个事儿，我再忙也应该告诉我，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虽然这么说，杨涵心里还是有愧的，有学生跳楼是不假，但也不见得就那么忙，忙到每天沈琳睡了他才到家。到底去干了些什么，他心里最清楚。
　　沈琳笑了，她用脸贴着杨涵的，搂住他脖子撒娇道：“知道你关心我，可我不想让你分心呀，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还好意思说你好好的？你好好的，以前身上那些肉呢？去给我找回来。”杨涵有点儿赌气，又特别心疼。
　　沈琳用额角蹭他，“好啦好啦，不气了，我下次不敢了。”
　　“嗯？”杨涵斜着眼睛吓唬她，“你还想有下次？”
　　沈琳伸伸舌头“呸呸呸”了几声，“没有下次啦。”
　　张小雅说她亲眼看见沈琳的前男友陪着沈琳去做流产手术的，杨涵想到这儿，假装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那天谁陪你去的医院？”
　　沈琳很自然地说：“张小雅。就是卖雅芳的那个。”

☆、第十二章 沈琳的秘密

　　
　　下午三点的大会快开完的时候，杨涵出会场上厕所，碰上刚从厕所出来的尹振辉。
　　尹振辉一下拉住杨涵：“哎，哎，正想找你呢！”
　　杨涵没理他，直接往厕所奔。
　　尹振辉继续拉着他：“哎，你别着急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杨涵看着尹振辉拉扯他的那只手说：“你再拽着我，我就水漫金山了，赶紧的，松开!”
　　杨涵从厕所出来，甩着刚洗过的手，看见尹振辉还等在那，就说：“小心主任看见你离开会场，把你直接拎你上台当典型。”
　　尹振辉双手掐腰说：“怕什么！我就说，杨涵刚才骂主任了，我等着给主任报仇呢！”
　　杨涵不由得笑道：“你小子也学黑了。”
　　尹振辉说：“一会儿散会，醉八仙啊，大堂散座，哥们儿郁闷了。”
　　“你一天能郁闷七八次，不去。”杨涵牛气哄哄地不理他，径直往会场走。
　　“哎哎，你太不够意思了吧！上次你心情不好，是谁陪你天天去体育馆打球的？还有上上次你被龚海山批，是谁陪你去借酒浇愁的？还有……”尹振辉预备说三天三夜的架势。
　　杨涵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狗急跳墙的尹振辉，指着他：“怎么的？你以为这么跟我吵吵几句有有用了？嗯？我还不信了，去就去，谁怕谁！”
　　尹振辉嘿嘿地笑了。
　　散会后杨涵回办公室把剩下的几份随堂测试批改了一下，统计完分数，之后才来到了醉八仙。
　　尹振辉早订好了位子，见杨涵姗姗来迟，他嘟囔着：“你坐蜗牛来的啊！”
　　杨涵瞪着眼睛说：“告诉你，我来了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别太嚣张。”
　　尹振辉不理他说什么，一边儿看着酒水单一边儿说：“今天得喝酒，状元红吧！”
　　杨涵摆手说：“我一会儿得开车。我喝可乐。”
　　尹振辉一脸坏笑说：“可乐可杀精，你确定还喝？”
　　杨涵二郎腿翘起来，乜斜着他，晃着头说：“杀精？杀什么精？杀妖精啊，废什么话！”
　　尹振辉嘿嘿笑：“行，就可乐。”
　　尹振辉自斟自饮，三杯酒下肚，脸上上了点儿颜色，嘴上就开始滔滔不绝了。
　　尹振辉一手扶着桌子，一边看着杨涵说：“我敢保证蔡云喜欢你，杨涵，我这些天没少在她那碰钉子。”
　　杨涵刚想说什么，尹振辉扬起手制止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先别插话，听我说完。昨天我去找她，想让她赏个脸儿吃咱一回请，可人家说‘没时间啊，太忙了，回家还有好多事啊’，你说这不是说瞎话儿么？前几天她跟你出去怎么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呢，嗯？非赶在我找她的时候来事儿。”
　　“你可能误会她了，没准儿你就真是点儿背，她真有事儿呢！是不是？你得往好处想，往光明的地方想，别老整得那么阴暗。”杨涵“咕噜”仰头灌了一口可乐。
　　尹振辉又抿了一口酒，手里拿着白瓷酒杯往木头桌子上磕了磕，发出“铛铛”的响声，他用带着红血丝的白眼仁看着杨涵，“我说你看我哪点儿不如杨涵，啊？你给我指出来，我改，改好了再过来。你猜她说什么？”
　　尹振辉望着杨涵，等着他回答。杨涵赶紧坐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看我干什么？别看我，我怎么知道她说什么。”
　　“她说，‘你哪都挺好，可我就是不喜欢。’我又说，你知不知道杨涵有女朋友了？你别去破坏人家了。她说，‘谁说我想跟他了？你可不能胡说。’靠！这妞儿在这儿跟我装，她心里那点事儿还能瞒得住我？”尹振辉有些气愤地说。
　　“不是我说你，你这几句话听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什么叫破坏人家？你这不是在指责她吗？换我我也不能给你什么好脸色。”杨涵手指弹在可乐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尹振辉一把夺过可乐罐，心烦意乱地说：“敲什么敲，闹心。”
　　“我说尹振辉，你今天叫我出来，是想跟我兴师问罪啊，还是纯吐吐苦水啊？你到底想干啥？”杨涵看着尹振辉阴晴不定的脸。
　　“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跟你兴师问罪啊！我今儿就是想拜你为师，你教教我，怎么泡妞，就泡蔡云这妞儿，或者说，你是怎么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尹振辉指明目的。
　　杨涵斜了他一眼：“为什么问我？我又不是泡妞的祖师爷，蔡云跟我也没半毛钱关系，你有这精力还不如回去睡一觉，等头脑清醒了再谈吧。”
　　尹振辉诚心诚意地说：“你比祖师爷还祖师爷，蔡云要是对你没意思，我把脑袋都揪给你，你就教教我吧！”
　　杨涵瞪着他说：“我要你脑袋干什么，一个肉球子我没地方放，少恶心我了。你今天要是找事儿，别怪我不客气！”
　　尹振辉手握着酒瓶子，垂着脑袋，晕晕乎乎地说：“杨涵，我真不是找事儿来的，看看咱们一中，也就跟你关系最好，我这心里烦闷，没地方说啊！”
　　杨涵看着尹振辉有点凌乱的头发，充满血丝的眼底，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用说教的口气说道：“你想得到女人的心，先把自己修炼好了！看看你，下班就跟一群狐朋狗友的搓麻将，每天带着兔子眼睛上班，哪个妞儿能看上你？别说蔡云了，就算是孙丽芙见你都绕道走！”
　　尹振辉低垂着的头晃晃荡荡，说：“哥，你说这些我服气。”
　　杨涵说：“别管我叫哥，我没你大。”然后把他手里的酒瓶子拿走，给他的杯子里也倒上可乐，“你喝差不多了，来点儿可乐吧。”
　　“我，我不喝，这玩意杀……杀……”尹振辉有点儿喝多了。
　　“杀个毛，你那玩意成千上万，不值钱，杀点儿不影响，喝！”杨涵霸气地说道。
　　尹振辉翻翻眼皮，端起酒杯，听话地喝了一口。然后叹息了一声：“我真心喜欢蔡云，晚上睡觉一闭眼睛，满脑子都是她，我完了。”
　　杨涵说：“美女谁都喜欢，自己争取吧！”
　　“杨，杨涵，你都有沈琳了，以后能不能离蔡云远点儿？你跟蔡云暧、暧昧不清的，算怎么回事儿啊……”尹振辉头昏昏，口齿不清地说。
　　杨涵一听，嘿，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就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饭，也没有无缘无故的酒。
　　“尹振辉，你听清楚了，蔡云不是我的，我也没打算跟她怎么样。目前为止，我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不不，头发梢儿都没摸过，你尽可以放心。至于她乐不乐意跟你去吃饭，那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杨涵指着尹振辉一字一顿地说，“我以前没有主动找她，以后也不会主动找她，但是她找谁，怎么找，是她的自由，你跟她谈去，别找我，我管不着。”
　　尹振辉点着头，“杨涵，我其实都知道，你心里有沈琳，蔡云对你是一厢情愿，可我心里头难受啊，我就好像走到一个迷宫里，怎么都走不出来了。”说着他又打开一罐可乐，歪歪斜斜地给杨涵倒，进杯子里一半儿，洒一半儿，他端起杯子敬杨涵说：“杨涵，咱哥俩喝一个，沾沾你的福气。你说你小日子为啥总过得那么滋润呢，家里有个知疼知热的，外面有个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神仙的日子！我要是也这样就好喽。”
　　杨涵的心头突然布满阴云，他叹息着说：“我神仙吗？”然后重重地往后一靠，长出一口气，“你不是我，安知我之闷闷不乐。”
　　“什么？”尹振辉双手扶住桌子沿，脑子已经不在线了。
　　“没什么。”杨涵看了一眼醉醺醺的尹振辉，起身去大堂买单。
　　梗在杨涵心头的还是沈琳的那个前男友，他想过相信沈琳，也想过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可是他那眼睛里偏偏揉不得沙子。有一粒小小的，都会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他心里期待沈琳能自己交代清楚，那个所谓的前男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沈琳偏偏就像没事儿人一样，照常过日子，对杨涵依旧温柔体贴，但杨涵心里面总觉得隔着什么东西。
　　直接问吧，杨涵开不了口，万一误会了沈琳，她的小倔一上来，三天三夜不理他，他会挺难受。万一没误会她，那个男人确有其人，杨涵的心一定会被击打得七零八碎，他跟沈琳的缘分可能也就此终结了。
　　这是一个不管怎么问都会输的结果，但心里憋着又难受，所以空下来的时候，杨涵玩角色扮演，模拟问沈琳。
　　杨涵：“听说你前男友回来找你了，天天接你下班？孩子是不是他的？”
　　模拟沈琳，细着嗓子说：“你个吃饱了撑的，喝酒喝得进脑子里了吧，抽烟抽得抽到脑神经了吧？哪有什么前男友，前男友不是都远走高飞了吗，孩子当然是你的，你个没良心的，呸！”
　　杨涵在办公室里掐着腰，有鼻子有眼地骂着假想中的自己，莫名感觉很畅快。
　　想了想，他又模拟第二种回答。
　　杨涵：“听说你前男友回来找你了，天天接你下班？孩子是不是他的？”
　　他学沈琳敷面膜的样子，用手在脸上轻轻拍着，扭着腰，“对啊，既然你看见了，我就跟你摊牌好了，他是回来找我了，而且天天接我下班，这次打掉的孩子就是他的，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怎么的？你有意见？那咱俩分手吧。”
　　杨涵模拟到这儿，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心里感觉被重击了一样，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他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猛地把虚掩着的门拉开，想透透气。可这一拉，吓他一跳，数学组组长高新月也吓了一跳。
　　打了个照面儿后，高新月惊魂未定地说了一句，“我，我来拿本参考书……”
　　杨涵侧身让她进来。她走到自己办公桌前，翻找参考书，找到以后，拿在手里，往外走的时候，说了句：“杨涵，你刚才……没事儿吧？“
　　“啊？没事儿啊。“杨涵无辜地看着她。
　　“我看你一个人又说又比划的，挺激动的，在干什么呢？“高新月还是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他，充满了疑惑。
　　杨涵心想，坏了，肯定是她在外面看了个清楚，高新月这嘴没有把门儿的，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都说自己什么呢。
　　“高老师，我媳妇单位八一建军节演话剧，家属陪同演出，我这背台词呢，让你见笑了。”杨涵随口编道。
　　“噢噢，这么回事啊，我说呢……行了，走了。”高新月恍然大悟般，挥挥手走了。

☆、第十三章 神秘男人现身

　　下班以后，杨涵心想，有日子没接过沈琳下班了，正好今天晚上没有晚自习，去百货大楼接接她吧。
　　他一边发动福克斯，一边拿出手机，正想拨号，突然停住了，他想，先不通知沈琳了，等到了给她一个惊喜。
　　路上行人不多，中午时分刚下了一场阵雨，地面湿漉漉的，散着湿热的潮气。杨涵特别喜欢闻这股味道，风吹进驾驶室，他感觉心情变得舒畅起来。
　　很快，杨涵就到了百货大楼，他把车停在了百货大楼的拐角处的小型停车场，坐在驾驶室里，他能清楚地看见从里面出来的每一个人。
　　他熄了火，点着一根烟，胳膊搭在车窗下的平台上，扭开CD，里面放着黄征的《绝不放手》，时不时地往百货大楼的出口瞟一眼。
　　沈琳今天穿着一条蓝色的吊带及膝裙，在一众人中，很显眼。她很准时地从大楼里出来，穿着白色运动鞋，背着小小的双肩包，青春洋溢。杨涵关掉CD，拔出车钥匙，正想推门下去，让他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他看见沈琳刚一露面，一个年轻的男人就迎了上去，好像在大楼外等很久了。
　　沈琳看见他并没有惊讶和陌生感，像是早就约定好的一样。她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有说有笑，显得很亲密。
　　那男人高出沈琳一个头，沈琳在他身边显得很小鸟依人。
　　沈琳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男人给沈琳打开车门，沈琳也毫不客气就先坐了进去，男人随后也坐在了沈琳旁边，车子“轰”的一声开走了。
　　杨涵的心突然揪紧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到底还是残忍地在他面前上演。他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把手里的烟头捏扁了，然后顺手往垃圾桶里一丢，根本来不及思考，一脚油门蹿了出去。
　　停车场是收费的，当他排队缴费出停车场之后，那辆黄红相间的出租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杨涵向刚才出租车离去的方向开始追，追出去四五个红绿灯，也没看见那辆出租车。他懊恼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方向盘，正巧砸在喇叭上，喇叭“哇啦哇啦”叫了几声。前面一样等红灯的司机是个暴脾气，他把头伸出来，颤乎着肥肥的下巴冲杨涵嚷嚷：“按喇叭按喇叭，按什么喇叭？你有能耐飞过去！看不见是红灯吗？没素质！”
　　杨涵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车子减了速，慢慢的清醒了一些，想了想，他拨了沈琳的电话。
　　“在哪呢？”杨涵问。
　　“呦，今天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不容易呀。”沈琳半开玩笑道。
　　“你是我媳妇，不给你打，给谁打？”杨涵憋着气呢。
　　“行行行，都是你对。”沈琳一惯性的让步道，“我……单位有点儿事，晚回来点儿，你自己吃啊。”
　　“单位有事儿？有什么事儿？”杨涵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是化妆品部业务培训嘛，回去跟你说，啊？” 沈琳的声音没有什么不自然。
　　“噢，那黄花鱼还做吗？”昨天沈琳特意买了两条黄花鱼，说今晚炖鱼吃的。
　　“我不回来你又不会做，难道吃生的呀？放那呗，明天做。”沈琳笑道。
　　“那行。”杨涵被沈琳的回答弄得没脾气了。
　　“你最近都那么忙，一定注意身体，晚上好好吃饭。”沈琳嘱咐道。
　　杨涵心想，你都去跟人约会了，还关心我的死活啊。
　　心里是这么想，杨涵还是沉住了气，答道：“你也是。”
　　“行，那我挂了啊。”沈琳声音轻飘飘的，完全听不出负罪感。
　　沈琳的遮遮掩掩让杨涵心里很不畅快。他虽然不敢面对血淋淋的背叛，却也无法忍受这种暧昧不清的猜疑。
　　他心想，该跟沈琳谈一下了。
　　还没等他跟沈琳谈，贾永待出事了。
　　贾永待是个女的，杨涵跟尹振辉刚来三中的那年认识的。
　　当时杨涵的女友还是丁纯，一个学美术的有点儿任性的姑娘。当时丁纯的老师让她们交作品，可是丁纯那两天跟杨涵吵架，沉不下心，画出来的东西自己很不满意，都撕了，无理取闹地让杨涵去按老师布置的主题去给她找作品。
　　杨涵心知肚明根本无法完成女朋友的这个要求，但他必须要做出点样子来啊，所以他拉上尹振辉上街开始闲逛，把艺术一条街都走了个来回了，也没发现符合丁纯要求的作品。
　　要不怎么说天无绝人之路，杨涵跟尹振辉走到脚后跟都软了的时候，在地铁口碰上了贾永待。当时贾永待在地铁口摆了个摊子，全是她的画作，有模仿大师的，也有原创的。
　　地铁这个地方是诞生艺术家的地方。通常都是音乐家，歌唱家，画家的还少之又少。因为带着任务呢，杨涵就多瞄了两眼，这一看不打紧，真看到了丁纯说的那副作品。
　　杨涵打量了一下贾永待，随便束起来的马尾，刘海垂下来快遮住了眼皮，衣着朴素，一脸沉静。他指着看上的那幅画开口问：“这幅多少钱？”
　　贾永待头也不抬，只是手上握着的画笔顿了顿，轻声道：“看着给就好。”
　　尹振辉在一旁看贾永待正在画的作品，他看到了站台上正在胡乱吞咽早饭的上班族，看到了枝头欢畅的小鸟，那人那鸟似乎活脱脱要从画布上欢呼而出，他伸出大拇指赞道：“姑娘有水平。”
　　贾永待也不回答也不笑，依然专心地作着画，宠辱不惊的样子。
　　杨涵又说：“你得出个价儿啊，我给少了，岂不是玷污了它。”
　　贾永待迅速瞄了一眼杨涵说的那副，淡然道：“艺术无价，只识有心人。”
　　杨涵一看，贾永待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情，便也没再磨叽，他往她身边的小盒子里放了一百元，小心翼翼地卷起画，道了声谢，拉着尹振辉走了。
　　说来也巧，没过多久，三中艺术班走了一位美术老师，面试了一些美院毕业的学生，觉得画作太幼稚，达不到担任教师的标准。有经验的老师，又都在人家原本学校的岗位上做得好好的，不愿意辞职过来。
　　眼看当时艺术班的美术课没人带，乱成一团，有几个学生嚷着要转学，当时教导主任宋纲发愁啊，便发动大家，帮忙推荐。
　　杨涵想到了那位地铁画家贾永待，便跟宋纲说：“我有个人选。”
　　当杨涵赶到地铁口跟贾永待说明来意的时候，没想到贾永待波澜不惊地就给拒绝了。杨涵诚心诚意想给这个姑娘找个适合她的工作，这样也可以避免她在地铁口受风吹雨淋之苦。
　　见杨涵诚意满满，贾永待也便不再坚持，沉默了良久，她抬起头看着杨涵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我家里发洪水逃难过来的。咱们见过两面了，也算是有缘。我们学艺术的，就讲求一个‘缘‘字。既然你这么诚恳，我也给你看一样东西。”
　　杨涵纳闷儿她要给他看什么东西，只见她用手撩起额前的长刘海，露出额角差不多六七厘米长的一道疤，疤痕已经长合，但肉芽增生却清晰可见，可谓触目惊心。
　　贾永待放下刘海，淡然道：“学美术的人多少都有点儿完美主义，我这个长相，实在不适合去当老师。”
　　杨涵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那你打算一直就这么摆地摊吗？万一城管来了，你连这个饭碗可能都失去了。”
　　“不，”贾永待眼睛放出坚定的光芒，“我的目标是在这个城市开一个画展，成立我自己的工作室。”
　　杨涵对这个姑娘顿时刮目相看。
　　“我叫杨涵，三中数学老师，你呢？”杨涵伸出手主动介绍自己。
　　“贾永待。”贾永待冷静地看着他。
　　说话间，突然变天，大雨倾盆而下。贾永待顾不上自己被淋，赶紧用身体遮挡着画作，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摊子。杨涵也帮忙一起把画都卷起来，统一放到一起，再用塑料布包好，缠上布条。
　　“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儿？”杨涵喊着。
　　“就在后面的自建房。”贾永待也顾不上客气，此刻她也的确需要有个人帮忙。
　　杨涵也没多说什么，扛起画架，夹上颜料，大踏步地朝自建房那一片走去。贾永待胳膊下面夹着那些画小跑跟着他。
　　贾永待的住处实际上是个自建房的地下室，只有一间卧室，没有卫生间没有厨房。卧室里终年不见阳光，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贾永待回到房间里，顾不上把湿衣服换掉，也顾不上擦擦水淋淋的头发，便赶紧展开被雨淋的画，有几幅水彩已经模糊了，贾永待看上去很心疼，她一边用嘴吹一边展开晾晒。
　　杨涵也帮她一起。等基本忙完，杨涵问道：“你家里人呢？”
　　贾永待递给杨涵一块毛巾，自己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我爸我妈我妹妹，都被大水冲走了。”
　　杨涵从心里同情这个不幸的姑娘。“要是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找我，我给你留个电话。”杨涵诚恳地说，“三中虽然不能让你多有钱，但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嗯。”贾永待依然沉静如水。
　　杨涵那段时间跟丁纯谈恋爱，没少闹矛盾。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去地铁口找贾永待。有时候他不说话，就搬个小马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贾永待画画，一下午的时间“嗖”的就过去了。说也奇怪，看着贾永待笔下的小猫小狗小麻雀都活灵活现地完成后，他心里也莫名有种成就感。
　　艺术可以让人疯狂，艺术也可以让人静心。
　　有人来打听画作多少钱，杨涵就随口出个价，当起了她的小助手，贾永待从来也不因为他卖的贵了便宜了跟他计较，每次都是很淡然很从容。
　　慢慢的，两个人熟悉起来。杨涵在贾永待不画画的时候，也会跟她唠叨几句他跟丁纯的矛盾，也会说说宋主任的教条，贾永待每次都认真地听着，然后冷静又客观地给出一针见血的建议。
　　他经历的女人不少，能如此冷静帮他分析的，不多。杨涵感觉如获至宝。

☆、第十四章 预谋已久

　　
　　贾永待从梯子上摔下来了，小腿骨折。
　　杨涵赶到医院的时候，贾永待腿上打着石膏，正靠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抽烟。杨涵从她嘴上拿下烟，说道：“腿都折了，还吸烟，活腻了你！什么时候你学会吸烟了？”
　　“我爸我妈我妹妹没了以后，我就会抽了。”贾永待的回答一如既往淡然，沉静。
　　“你怎么摔下来的？”杨涵看着她的腿。
　　“给张老师帮忙，踩着梯子上高，书架倒了，可惜了那座张老师雕塑的石膏像。”贾永待说。
　　“你腿都成火腿肠了，还惦记石膏像，你呀，不长点心。”杨涵责怪着，伸手扶她，“走，赶紧回病房吧，一会儿大夫查房，该批评你了。”
　　“你好不容易给我找的这份工作，张老师对我也不错，我当然要把他的工作室放在第一位了。”贾永待振振有词。
　　“强词夺理，这些年你都跟我学坏了，”杨涵笑道，“几年前你是多么单纯的小姑娘。”
　　介绍贾永待去张永丰工作室，也纯属偶然。张永丰以前是杨涵父亲杨林峰的合作伙伴，经历了几次商场沉浮，看透人间百态，决定弃商从艺。本来从小一直有天赋，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放弃画画，便很果断地开了一间画室。恰巧他的画室助手怀孕生孩子去了，缺少这么一个专业能力强的人来辅佐，杨涵就把贾永待介绍给他了。
　　开始贾永待还犹豫，杨涵一句话让她下了决心：“你的理想不是想在这个城市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吗？如果你不去看别人怎么运营的工作室，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实现梦想？”
　　就这样，贾永待收拾了地铁口的摊子，去张永丰那儿报到去了。张永丰对杨涵介绍来的这个姑娘赞不绝口，专业能力很强，又勤快。
　　扶着贾永待上楼的时候，杨涵问道：“你不考虑找个男朋友吗？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挺孤单的。”
　　算下来，贾永待也有二十五六岁了，比杨涵小个一两岁。
　　“不找。”贾永待言简意赅，也不解释。
　　“想找，我就帮你看看合适的人。”杨涵按了电梯楼层。
　　“你帮我的太多了，不要费心了。我想先实现我的梦想。”杨涵看出了贾永待眼神里的坚持，“你呢，跟沈琳还好吗？”
　　“看来我很长时间没跟你汇报一下了。”杨涵笑了笑，他不知道跟贾永待从何说起。
　　用“汇报”这个词一点儿都不为过，杨涵基本都是跟女朋友闹了矛盾，心情不爽的时候才想起来贾永待。包括前女友丁纯那会儿，也包括空窗期一年多那会儿，也包括沈琳。如果他感情顺遂，没什么烦心事儿，基本想不起贾永待来。
　　那时候丁纯因为贾永待还跟杨涵吵过一架。她觉得杨涵不爱她了，没事儿就往贾永待那儿跑，直到有一次，她特意坐了地铁看了贾永待一次，就再也不闹了。贾永待那天把刘海梳了上去，露出触目惊心的那道疤，让丁纯倒吸一口凉气。这实在不是一个能跟情敌联系到一起的样子，她朴素，淡然，不漂亮甚至有点丑陋，与世无争。
　　贾永待也是个合格的好基友，但凡杨涵找她说话，她从来都是放下手上的工作，陪他聊，直到他开心起来。杨涵找她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杨涵不找她，她就埋头创作，不闻不问。
　　可以说，两个人一年联系的次数是有限的，每次联系，准是有事儿，而且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从医院回来，杨涵直接回了家。
　　一进门，闻到黄花鱼的香味儿，沈琳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杨涵换了鞋，使劲儿吸溜鼻子，这就是他喜欢的家的味道。
　　如果没有那个神秘的男人，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幸福啊。杨涵想到这，好像吃了美味的鱼肉，突然卡了一根刺，扎心。
　　沈琳听到门响，便从厨房出来，举着菜勺子跟他打招呼：“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了。”
　　杨涵应了一声，去卫生间洗手。一边洗一边下决心，今天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跟沈琳一起走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饭吃得很平静，撂下筷子以后，沈琳没有像平常一样忙着去收拾碗筷，而是把围裙摘下去，静静地跟杨涵说：“杨涵，跟你说个事儿。”
　　杨涵心里咯噔一下，把手里的餐巾纸丢在桌子上，抬头看她。
　　“我……我要去海南了。”沈琳说道。
　　“等放寒假我带你去。”杨涵说。
　　“我是说……我一个人去。”沈琳看着杨涵。
　　“你自己去不行，旅行包谁替你拿？你不分东南西北，走丢了怎么办？我不在你身边你都不好好吃饭，饿瘦了怎么办？”杨涵不同意。
　　沈琳把手里的围裙轻轻地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认真地说：“杨涵，我不是去旅游。我这些天思考了一下我的未来，我的人生，我不甘于就在百货大楼站青春，等我三十多岁了怎么办，四十多了怎么办？所以我想走另外一条路。”
　　杨涵不由得对沈琳刮目相看了，他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小女人，一辈子跟着他吃苦享福都没有怨言，可是他发现他太轻视这个女人的思想要求了。
　　杨涵脑子有点乱，他问道：“你找好另外一条路了？”
　　沈琳轻轻“嗯”了一声。
　　杨涵几乎可以确信心里的猜测，便说：“是他帮你找的？他要带你走？”
　　沈琳抬起头，问：“你说的是谁？”
　　杨涵说：“我看见他去接你了。”
　　沈琳想了想，突然笑了：“你说他呀！你想得太多了。他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
　　杨涵点了一支烟，想让纷乱的心绪静下来。
　　沈琳说：“他是我妈妈认的干儿子，也就是我的干弟弟，以前在老家打点儿零工，刚刚来到山门市，初中毕业就没念过书，想托我在大楼给他找个保安的活儿。我让他跟我回来，他听说你是老师还不好意思，说他从小就害怕老师，我就没勉强他，带他在外面吃了点，所以我才回来晚些。我骗你说单位有事儿，你没生气吧？”
　　杨涵的头有点晕，怎么回事呢，事情总是千回百转的，不知道下一个拐弯处会看到什么风景。
　　杨涵吸了一口烟说：“那怎么没直说呢？”
　　“我弟弟不让我说，他说不想麻烦你。”
　　杨涵接着问：“你去海南做什么？”
　　沈琳说：“做导游。”
　　杨涵吐了一口烟圈，“可是你没有导游证，怎么做？”
　　沈琳情绪复杂地说：“我已经考到手了，以为考不过的，没想到过了。”
　　杨涵一瞬间有点恍惚，他不敢相信沈琳说的是真的。此刻，他的关注点已经不是香蕉上有没有斑点的事儿了，而是这串香蕉马上都不属于你了。
　　一个你自认为很熟悉的女人，一个你自认为可以完全把握住的女人，竟然一下子跳出了你的手掌心，而且还说着让你瞠目结舌的话，这给杨涵重重一击。
　　沈琳起身开始收拾餐桌，熟练地把碗收拾到一起，有点担心地说，“我去海南后，我干弟弟就得你帮着多照顾了，他文化少，怕他吃亏。”
　　杨涵坐在餐椅上没动，食指和拇指捻着烟蒂，灰白色的烟灰把桔红色的烟头遮盖住，欲掉不掉。
　　沈琳收拾完桌子以后，进厨房洗碗。
　　杨涵把烟掐了，跟到厨房，站在沈琳背后，沉默半晌，问道：“这是要分手吗？”
　　沈琳娴熟地洗刷着菜盘子的手停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赶他，“快进屋去，别弄你身上水。”
　　望着沈琳的背影，杨涵觉得这个女人似乎从来没想离开过这个家，却又好像预谋了很久要离开他。
　　杨涵虽然也谈过几个女朋友，但到了同居这步的，也只有沈琳一个。他从心里面已经把沈琳当成了亲人，像他妈妈一样不可分割的一个亲人。平时他从来没觉得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可是今天这种感觉分外强烈。
　　厨房收拾干净以后，沈琳进卧室打开衣柜，把她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整理。望着她若无其事，毫无表情的脸，杨涵似乎觉得之前她对自己的依赖和爱，都是假的。
　　沈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猴子布偶，放在手里端详了很久，慢慢开口道：“杨涵，还记得吗，这是你给我买的第一个礼物。那天是咱们认识的第一个圣诞节，你开始说没给我准备礼物，让我别生气。我真以为没有礼物的时候，你突然拿出了这只小猴子，然后对我说，马上就是猴年了，以后每一年我都给你买一个生肖布偶，让它们见证咱们的感情。”
　　杨涵当然记得。他还记得当时沈琳激动得又哭又笑，就在那一天，她把自己给了杨涵，那是沈琳的第一次。
　　沈琳说完就把小猴子塞到了旅行箱里，然后继续整理其他的衣服。
　　杨涵心如刀绞，他控制自己的情绪道：“很快就要走吗？”
　　“嗯，明天的飞机。我东西太多了，这两年你也没少给我买衣服，不带着可惜了。你下一个女朋友应该也不会穿我剩下的衣服吧。”说着，沈琳回头冲他笑了一下，那笑里含着太多的东西。
　　沈琳把她的衣物都收拾成一堆儿，然后拿出一个崭新的皮箱，打开，开始有条理地码放。
　　杨涵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她收拾差不多的时候，四处转着，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她看见杨涵挡着她的路，就站在他面前，温柔地理了理他的衣领，平静地说：“杨涵，我知道，你喜欢别人了。”
　　杨涵看着她，没说话。
　　沈琳笑笑说：“你们学校的那个蔡云，挺漂亮的。”

☆、第十五章 从此天涯

　　
　　杨涵心里有点涩涩的，“你是因为这个要走吗？”
　　沈琳眼神有些辽远，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不光是。”
　　杨涵此时的表达很无力，“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沈琳笑笑，目光是那样的温柔，“杨涵，不用解释，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杨涵无话可说，他根本无力为自己做任何申辩。
　　“以前，你招蜂引蝶，拈花惹草，甚至小姑娘都找上门来，我都没有怪过你。我一直以为我的体贴和宽容，能换来你的痴心以对。”沈琳温柔地看着杨涵，语调却有些悲凉，“其实我不大度，我没有那么大度。我每次替你挡下那些桃花的时候，心都是痛的。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男人天天被别的女人追逐着。”
　　杨涵垂着头，像犯了错误的学生。
　　“这两年，我想过很多次，我明明可以选一个不如你帅，不如你幽默，不如你懂我心思的人在一起，过平淡安稳的生活。可我偏偏舍不得你，我心里很清楚，错过你，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男人了。”沈琳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着，“如果说之前的那些事，我都选择原谅，选择吞下苦水，蔡云的出现，可能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涵心里很懊悔，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都来不及了。
　　“蔡云比那些小姑娘都成熟，有风韵，应该也很懂你的心思吧。我也能感觉到你对她，跟对别人不一样。以前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你三更半夜跑出去陪她，更没有谁频繁约你吃饭你都去赴约，也不会专程送哪个女人回家。这些你对她都做了。”
　　杨涵心里暗暗讶异沈琳怎么会知道这些，她是怎么知道蔡云存在的，难道女人真的有第六感吗？
　　“你也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沈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女人看她自己的男人，不用眼睛，是用心的。我相信你并没有跟她发展到什么地步，但有些感情发生的时候，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沈琳吸了一下鼻子，终究是泪深眶浅，眼泪欲滴未滴。
　　“以前我给你当挡箭牌，无怨无悔，因为我知道我是你心里最重要的的那个人。现在，已经不是了，所以，我不想委曲求全。对不起了，杨涵。” 
　　今晚，沈琳会把压在心里这么久这么久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也许，这样她才能走得干净，走得了无牵挂。
　　杨涵看沈琳眼中的泪，心痛万分，却又不知如何去安慰。
　　这一夜，杨涵很自觉地想把被子抱走，想着在楼上书房里对付一宿，沈琳却抓着被子没让他走，她轻声说：“留下吧，再陪陪我。”
　　杨涵怔忪片刻，丢下被子，无更多思量，一把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颤抖着声音低声道：“沈琳，你去了海南，一定好好的。过得不好就回来，不要委屈自己。”
　　沈琳也紧紧拥抱着他，轻声呼唤着：“杨涵，杨涵，我有件事儿对不起你……”，杨涵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那个孩子不是自己流掉的，是我选择打掉的。”
　　杨涵的手臂突然僵硬，他感觉脑袋中“轰”的一声，有如什么坍塌了。
　　“我知道自己怀孕了，本来高兴得快飞了起来，正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蔡云的存在，我万念俱焚，所以……没跟你商量，就……这件事我永远亏欠你，我也不值得你留恋。”
　　杨涵松开了双臂，颓然倒在一边，转过身去，心里火辣辣的疼。
　　沈琳办理完登机牌，等待安检的时候，目光温柔地、深深地看着杨涵，眼神痴缠，“我很少夸你，但你真的挺招人儿的。即使我知道你心里有了别人，我还是对你恨不起来。”
　　杨涵昨天一夜没睡，早上又起来送沈琳到机场，精神有点恍惚，沈琳打掉了他们的孩子，这让他心里很难接受。如果沈琳当初直言相告她怀孕的事儿，他一定是会回家跟父母商量娶她回家的。可沈琳没有告诉他，作为孩子的父亲，他甚至都被拒绝了决定孩子去留的权利。
　　沈琳用手抚了抚杨涵憔悴的脸，胡子拉碴的下巴，叹息着说：“你这张脸迷倒了多少小姑娘啊，你生来就是祸害人的。你记得卖雅芳的那个张小雅吧，她喜欢你很久了，从见到你就喜欢你了。也怪我，经常跟她说你的好，这也是一方面原因吧！”
　　杨涵对张小雅没有半点兴趣，甚至心里还有点反感，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沈琳要跟他提这些。
　　沈琳缓缓地说：“你跟蔡云约会，都是她告诉我的，她下了很多功夫，还拍了你们的照片儿。我知道她是想故意制造我们之间的矛盾，离间我们，但如果你没做过，她也没法见缝插针，对不对？”
　　杨涵胸口像噎住东西一样，无法透气。原来张小雅的阴谋诡计不仅仅止于滕建业、捕风捉影出来的前男友，离间杨涵不成，便利用蔡云去离间沈琳。可谓心思深沉，防不胜防。
　　面对这样一拍两散的结果，杨涵无话可说。不管有没有张小雅，纸是包不住火的。面对蔡云的一再主动，杨涵隐约觉得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脆弱的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琳是何等理性，何等睿智。一个没有文化的姑娘，知道心爱的男人心里有了别人之后，不作不闹不质问，做好本分，隐忍至此，下了离开的决心后，不惜打掉亲生骨肉，着实让杨涵心疼、感慨、刮目相看。
　　道别终要来临，马上快到沈琳安检了，她从杨涵手里接过拉杆箱，轻轻道：“送到这儿吧，照顾好自己。”
　　杨涵心里的酸涩一下子翻滚上来，想伸手抱一下沈琳，却最终失去勇气，只是垂着手，说了一句：“对不起，你也要好好的。”
　　听到杨涵说“对不起”，沈琳有些动容，她嘴角扯了扯，两腮肌肉颤动，红了眼眶。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已经不能再说出一句话了。
　　安检员在里面喊：“下一位！”
　　沈琳用手掌匆匆抹了一下眼睛，拖着拉杆箱走了进去，杨涵一直站在安检口外望着她。直到她安检完，拿上箱子，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当一个人陪在你身边，你意识不到她的种种好，总是想在平淡之外寻求点色彩，后来发现，循着轨迹的生活是色彩涂上去的那块画板，没有画板，色彩便无处可依托，也便没了意义。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嗅着沈琳留下的栀子花香的气息，厨房的碗筷还都带着刷洗过的水渍，卧室的双人床上整齐地叠放着沈琳最喜欢的粉红色kitty猫的毛巾被，洗手间甚至还放着沈琳剩下的一片面膜，寂寞扑面而来，杨涵第一次有了失恋的感觉。
　　之前的两次恋爱，分了都没有这么难受。
　　在前女友丁纯之前，杨涵还有过一个前前女友，叫任可儿。当初杨涵毕业分配工作到三中，就是奔着任可儿来的，任可儿是他大学同学，高他一届，当年是数学系系花，不说风华绝代，倒也媚眼如丝，很会拿捏男人。任可儿毕业分配到了市三中，杨涵晚一年也申请分配到了市三中。这个经历，除了杨涵父母，就是尹振辉知晓了。
　　当年杨涵是大学里的活跃分子，还没毕业就有很多单位争着跟他签约，他都不为所动，他那会儿刚刚二十岁，正迷恋着任可儿，任可儿说她的理想就是当一名人民教师，杨涵马上附和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就来到三中，甘愿做了一名普通的数学教师。
　　对于杨涵的就业决定，他父亲杨林峰是不同意的。不仅杨林峰不同意，连杨林峰生意圈里的老朋友都表示特别不理解，纷纷说：“老杨，你说你这么大家业，让杨涵过来搭把手不行么？非要去当什么老师，你看我们的孩子要么在国外镀金，要么我们给投资创业，要么在我们公司里管事儿，哪有一个跑去当人民教师的？你这儿子，想法真是奇特。”
　　杨林峰何尝没有劝说过他这个宝贝儿子，可是苦在心口难言，表面上还得在老朋友们面前表明支持儿子的态度，“当老师锻炼几年也好，等他折腾个三五年，二十七八岁再过来帮我，也不迟。”
　　可惜好景不长，任可儿跟杨涵相处时间并不长，便劈腿了一个所谓的富二代，迅速辞去了三中的教师工作，去向不明。
　　杨涵在任可儿面前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家境，在学校也如此。这么多年，连尹振辉都不知道杨涵的父亲究竟是做什么的。如果任可儿知道杨涵是山门市富豪榜上鼎鼎有名的杨林峰的独生子，当年也一定不会跟什么所谓的不知名的富二代跑了。
　　杨涵的出身只跟贾永待说过。
　　有一次贾永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杨涵，我总觉得你跟普通的老师不一样，我注意到你做事情有格局，目光不短，分寸感极强，一定是父辈很优秀吧？”
　　杨涵说：“我爸是杨林峰，你不熟悉山门，可能不知道他。”
　　贾永待没再多问，杨涵也没再多说。
　　他在她面前，几乎是坦诚相待，一览无余。因为，他知道贾永待不会因为他的得意而钦羡，也不会因为他的落魄而自喜，她总是那样与世无争，淡然无欲。

☆、第十六章 已经忘却的过往

　　
　　任可儿跟富二代跑了以后，杨涵觉得三中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不想干了。他心灰意冷，跟学年主任龚海山打招呼以后，把辞职信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把这一年来自己花钱买的几本书简单打了个包，抱起小纸箱，回头看看自己工作了一年的办公室，心里默念“再见”，转头出门。
　　一推门，走廊里，六十二个孩子，密密麻麻排开，凝神屏气，静默无声。
　　“你们……”杨涵惊了一下，手一松，纸箱往下滑了滑，他用腿往上顶了一下，又重新抱紧。
　　“杨老师，别走！”为首的班长首先发声。
　　“杨老师，不要走！”六十多个孩子一下涌了过来，把杨涵团团围住，几个泪点低的女生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同学们……”杨涵望着一张张热切的青春的脸，“谢谢你们，你们都有我的电话，随时欢迎骚扰。”
　　说完他低下头，想从密不透风的人群中穿过去，可是孩子们铁了心想拦住他，就是不让路。
　　僵持了一会儿，学年主任龚海山从外面破出一条缝，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杨涵，你恐怕现在没法走了。”
　　六十二双眼睛立刻望向神色凝重的龚海山。
　　杨涵那次果真没走成，因为班花儿安琪得知杨涵要辞职的消息，悲痛过度，昏倒了。
　　杨涵跟七班的几个男生手忙脚乱地把安琪送到医院，安顿好以后，回到学校跟龚海山说明情况，龚海山手里拿着杨涵的那份辞职报告，冲他晃了晃，淡淡地说一声：“我撕了。”
　　不知为什么，杨涵没有阻拦，也没有反对。从那以后，杨涵再也没提过辞职的事儿。
　　任可儿走了以后，杨涵整天跟尹振辉混在一起，玩玩闹闹渐渐也就淡忘了这段往事，二十一岁的年纪，天高海阔，输得起。
　　跟丁纯分手那会儿，杨涵觉得根本算不上失恋，严格意义上说，是种解脱。
　　丁纯发现了别的女孩送杨涵的生日礼物，里面悄悄写着“love”，她把东西摔得稀巴烂，然后狠狠地说：“分手分手！”杨涵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丁纯以为这一次提分手，杨涵还会如以前一样哄哄她，她就着台阶也就下了，没想到这回一去无音讯。她忍住气回头找他复合，他说“分了就分了，向前看吧。”
　　丁纯敏感多疑，又任性胡闹，让杨涵深受其累，丁纯数次提分手之后，杨涵终于当真，然后心里无比轻松，就像脱离了枷锁的犯人重获了自由。一个好不容易越狱的犯人，怎么会再自己回到囚笼里呢。
　　跟丁纯分手一年多以后，遇到了沈琳。沈琳跟丁纯完全不同，从来不作不闹，温柔顺从，给就开心接受，不给就不要，这让杨涵很快就对她产生好感，并且同居在一块儿。
　　事实上，跟沈琳生活这两年来，杨涵度过了最舒服的一段时光，幸福得他心里甚至认定了沈琳就是他未来的太太。
　　杨涵跟沈琳刚同居那会儿，想带沈琳回家，杨涵的父亲杨林峰就不同意，原因很简单，他们杨家有头有面不能娶一个大学都没念过，没什么文化的女孩儿过门儿，杨涵的母亲董淑媛保持中立的态度，不同意也不反对，但因为杨林峰在家里面一手遮天，董淑媛的意见往往也都被忽略不计了。
　　杨涵为此特意搬出来住，住在他刚上大学那会儿杨林峰就给他买了的一套九十平米的小复式里。沈琳没认识杨涵之前，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杨涵只去看了一次，就立刻让她收拾东西，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杨涵第一次带沈琳来到自己的装修简约时尚的复式楼里的时候，沈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么漂亮的房子。沈琳很谨慎懂事，从来没有问过杨涵的出身背景，杨涵也闭口不谈，两个人就跟普通恋人一样，出双入对，同塌而眠。
　　每次跟沈琳温存完，杨涵都计划着回家跟父母摊牌，他都想好办法了，就说沈琳怀了他的孩子，盼孙子心切的杨林峰夫妻俩即使再不满意这个儿媳妇，也一定忙不迭地准备婚事。
　　可是还没等他去做出什么努力，沈琳已经离他而去。
　　送完沈琳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杨涵心里那个难受劲儿过不去，便想到了贾永待。他驱车往医院的方向疾驰，正在这时，尹振辉的电话打进来了。
　　“杨涵，在哪儿呢？”尹振辉问道。
　　“机场高速。”杨涵把《绝不放手》这首歌声音关小一点儿。
　　“去机场高速干什么？”尹振辉随口问。
　　“看飞机。”杨涵说。
　　“看着了么？”尹振辉问。
　　“看着了。”杨涵说。
　　“噢，好看么？”尹振辉问。
　　“好看什么好看，挺长的脸，一对招风耳，像你似的。”杨涵顺嘴就损他一下。
　　“你真是狗肉端不上席，消停几天就开始嘚瑟。”尹振辉骂他。
　　“没事儿我挂了。”杨涵无心跟他扯淡。
　　“你去哪儿？我找你去，有事儿。”尹振辉赶紧说。
　　“什么事儿？我去医院，想看看贾永待。”杨涵说道。
　　“那事儿……还是见面说吧。她腿还没好？”尹振辉问。
　　“你怎么知道她腿坏了？”杨涵问道。
　　“她不是在张永丰工作室帮忙吗，张永丰他闺女告诉我的。”
　　“行啊，你，人脉挺广啊！”
　　“广个屁呀，他闺女是我高中同学。”尹振辉骂骂咧咧。
　　“行，我不跟你啰嗦了，我开车了。”杨涵想挂电话。
　　“哎，别挂呀，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吧，贾永待我也认识，顺便去看看。”说完尹振辉也没跟他客套，直接说了个位置，“汉成街东北角，我在这儿等你。”
　　杨涵车到汉成街的时候，尹振辉已经等在那儿了。他拉开车门大咧的坐上来，说道：“还是有车方便。”
　　“你不也有辆雪铁龙么？”杨涵说，“怎么不见你开？”
　　“卖了。”尹振辉目光躲闪。
　　“为啥卖了啊？”
　　“哎，别提了。”尹振辉转过头不想说。
　　“赌博输了吧！”杨涵太了解尹振辉了，一针见血。
　　“怎么你什么都知道呢，嗯？谁告诉你的！”尹振辉惊了。
　　“你这么能显摆，能嘚瑟，卖血也不能卖车啊，除非卖血钱不够了，那肯定是赌输了呗！”杨涵环环相扣分析道。
　　“操！你不该叫杨涵，你该叫杨尔摩斯。”尹振辉咬牙切齿。
　　“我叫什么你管不着，我还叫牛顿呢！”杨涵白他一眼。说到牛顿，杨涵心里闪过一念，想到蔡云。
　　“妄想症。”尹振辉鄙夷道。
　　“跟你说个事儿，”杨涵尽量轻描淡写，像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沈琳刚走了。”
　　“卖化妆品的还出差？去哪了？”尹振辉没当回事儿。
　　“去海南了。”杨涵说道。
　　“噢，旅游去了吧。咋不等你放暑假一起去呢？”尹振辉问。
　　“不是旅游，是去当导游。”顿了顿，杨涵继续道，“我俩昨天分手了。”
　　杨涵话一出口发现自己调节情绪的能力还是挺强的，本来他想跟贾永待嘚啵嘚啵，然后找个地方喝个酒，睡一觉，忘记忘记烦恼。跟尹振辉聊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承受力要强。
　　“哥，哥哎，你没事儿吧？我看你平静得很，事出反常必有妖啊，你停车我下去，我怕你想不开连累我。”尹振辉手扶着门把手，夸张地说。
　　“坐好了！”杨涵呵斥一声，把尹振辉吓一哆嗦，他装作无所谓地说，“我又不是第一次分手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佩服，无比佩服，我看人家失恋不是跳楼就是割腕的，你竟然能这么淡定。”尹振辉拱手称奇，然后伸手往杨涵脸上摸一把，杨涵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腾出另外一只手“啪”地把尹振辉摸过来的手打掉，尹振辉疼的一呲牙，“你还真是没心没肺，一滴眼泪都没掉。咱们三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胜不骄败不馁，是个将军的料。”
　　“有什么可骄，有什么可馁的，世事难料，珍惜眼前，及时享乐才是真的。”杨涵眯着眼睛说道。
　　“听你这意思，你改变人生观了？开始游戏人生了？”尹振辉询问道。
　　“人生观没变，还是那么操蛋。”杨涵说着，嘴角翘起，似乎觉得自评很中肯，“我女朋友也谈了这么多了，累了，倦了，而且，我发现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一点儿没错。说实在的，从沈琳跟我提分手，我就有点儿不相信爱情了。”
　　“嗐，你想游戏人生，还不容易么？就你这脸，往什么世纪佳缘网上一放，分分钟招来一堆花痴。”尹振辉说道。
　　“滚！我还用上网找女的？我在家用棉被捂住脸，都有人来！”杨涵半开玩笑地说。
　　“臭不要脸。”尹振辉笑骂道，“那什么，你跟沈琳，感觉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分了呢？”
　　杨涵沉默了一下，心想，总不能说是因为蔡云吧，便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她怀孕没告诉我去做了手术，我说了她两句，不乐意了，就走了。”
　　“哎呦，这可不对啊，她怀孕了都不要孩子，是得多恨你呀！”尹振辉挑着眉毛望向杨涵。
　　不得不说，尹振辉这小子，平时不怎么着调，可这回一下看到本质了。
　　杨涵不想深说，便草草道：“恨我倒谈不上，我是想娶她的，她不乐意就算了。”
　　“你小子也有今天，”尹振辉一副看热闹的架势，“终于让我出了一口心头上的恶气。”
　　尹振辉这句玩笑话，正巧撞上杨涵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易燃气体遇到火星了。杨涵猛地打右转向，一脚急刹停在路边，过了半晌，尹振辉的耳边还响着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的声音，路过的行人以为出了什么事故，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杨涵从车上下来，绕到副驾驶的位置，猛地打开门，语气平淡冷静，“下车。”
　　尹振辉以为爆胎了或是出了什么状况，一低头，纳闷儿地下了车。下车蹲在那儿往轮胎这儿看的工夫，杨涵钻进驾驶室，一脚油门，不见了踪影。
　　“我操|你大爷！”尹振辉反应过来，追着跑几步，愤愤地骂道。
　　此时，杨涵的车已经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尹振辉追了几步之后，垂头丧气地走在路边，一边走一边揪路边灌木丛的叶子，嘴里叨叨着：“杨涵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好像手里揪着的是杨涵的头发一样。

☆、第十七章 赠画还情

　　
　　贾永待的腿刚换好药，正靠在床头端详一幅“孔雀图”，杨涵进来了。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来了。”贾永待淡淡地说。
　　“嗯。”杨涵很自然地打开床头柜的柜子门儿，“没打扰你画画吧？”
　　“没事儿，刚巧画完。”贾永待说道。
　　杨涵把买的水果往床头柜里面推，发现上一次他买的，根本没怎么吃，“怎么不吃呢，都快坏了。”
　　“闲来无聊，拿它们当模特，画画静物挺好的，比吃了更有意义。”贾永待端起水杯喝了点儿水。
　　“你们艺术家的世界我永远不懂。”杨涵说道。
　　“有事儿？”贾永待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嗯。”杨涵看了看其他床位，有点顾虑。
　　“二床的出院了，就剩我了，说吧。”贾永待把水杯放下，轻轻说道。
　　杨涵放松下来，叹着气说：“沈琳跟我分手了，刚去机场送走她。”然后随手拿起贾永待枕边的一本《聊斋志异》随便翻着，看到书签夹在《田七郎》这一篇。
　　“噢，因为蔡云吧。” 贾永待一语道破关键，很自然地伸手把杨涵手里的《聊斋志异》拿了回去。
　　杨涵也并未坚持再把《聊斋志异》拿起来，思忖着说道：“可能是吧，我这人你也知道，之前拎不清，可能让她受了太多的委屈。”
　　“你能意识到自己拎不清，就说明你拎得很清。”贾永待慢慢开口道，窗口的光照射在她额角的伤疤上，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杨涵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话上，“说到底，委屈不是你给她的，是她自己找的。”
　　杨涵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他怎么都想不通，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分析道：“你跟沈琳根本就是不匹配的。沈琳就算继续坚持下去，你也不会娶她的。”
　　“我会娶她的，我真的有这打算。”杨涵不由得辩解道。
　　贾永待笑了，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像看透自己恶作剧的小儿子的心思一般，“也仅仅是打算而已。你不够爱她，才会怠慢她，才会让她受委屈。即使没有蔡云，也会有王云，张云，刘云。”
　　“我这个人其实不在乎什么身外之物，经济条件，学历，知识层次，我都觉得是狗屁。”杨涵还是想说服贾永待自己是诚心诚想跟沈琳结婚的。
　　“既然你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忍不住频频跟蔡云出去？”贾永待一针见血。
　　杨涵心头一震，没有说话。
　　“蔡云是漂亮，难道沈琳不漂亮么？还不是因为蔡云给你的精神感受，是沈琳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贾永待舒了一口气，“沈琳很聪明，她知道自己的等下去也是无果，不如趁早离开。”
　　杨涵听到这儿，站起身，走到病房的窗边，背对着贾永待，深思许久，有点儿豁然开朗的感觉，自己放了她，就是救了她。也许，这就是自己能给她的最好的报答。
　　“每次跟你聊完，我都感觉心里开了一扇窗。”杨涵眼睛望着窗外由衷地叹道，继而转过身来望着脸庞消瘦的贾永待，真诚地说，“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永待。”
　　“如果没有你，我早已客死山门，也不可能去张永丰工作室工作，客套的话，你我之间，不必再讲。”贾永待目光亮如波，声音淡如水。
　　杨涵望着经历过房屋倒塌，失去所有亲人，历尽苦难，经历过人生大悲的贾永待，觉得她的确与普通女孩不一样，挫折造就女人智慧，苦难使得女人坚强。
　　他心里想起这些，就感觉很沉重，便话题一转，“对了，永待，尹振辉今天也要来看你，跟我一起来的。” 
　　“嗯？他人呢？”贾永待询问地看着杨涵。
　　“我给他撂路边，自己开车走了。”杨涵说道。
　　“你也真够可以的。”贾永待一丝笑容在唇边漫开，他觉得杨涵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已经离医院很近了，他只需要转个弯就看见了。” 说着杨涵又转过身，望向楼下，尹振辉正在水果摊位上买果篮，“他已经到楼下了。” 
　　尹振辉找到骨科住院楼层，挨屋往里看，终于看到了贾永待。当他提着果篮出现在贾永待面前的时候，贾永待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收住了，“尹老师，这么客气。”
　　尹振辉进门擦擦头上的汗，望着病床上望向他的贾永待，感慨道，“可算找到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贾永待目光轻轻扫过自己打着石膏的小腿，客气道：“好多了，谢谢关心，”然后拍拍床边的小凳子，“坐吧。”
　　杨涵这时从窗边转过身来，假装刚看见尹振辉一样，说道：“这不是尹老师吗？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尹振辉阴阳怪气地说：“一股阴风吹来的。”
　　“这可是医院，别装神弄鬼的。”杨涵此时心里分外轻松，玩笑道，“一会儿你屁股一抬，剩下一堆骨头渣子，这医院可没人敢来了。”
　　“骨头渣子给你炖汤喝。”尹振辉气哼哼地怼了他一句，然后回手从床头柜上拿起刚刚贾永待画的画，仔细看了看，“我说大画家，住院还搞创作呢，真是让我们这些混吃等死的汗颜啊！”
　　“闲来无事，怕手生了，随便画画罢了。”贾永待淡淡地说。
　　“这孔雀画的太好了，每一根翎羽都细致入微，毫不马虎，上乘之作。”尹振辉由衷地赞道，爱不释手。
　　贾永待听了，微微一笑，轻轻地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块灰色的布，仔细地将刚才尹振辉说好的那幅孔雀图包好，用布绳系牢，双手递给尹振辉，说道：“你来探望我，买了果篮，无以为报，送你一幅画，当作谢意吧。”
　　尹振辉没想到贾永待送他画，有点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那怎么好意思呢，一个果篮不值钱的。”
　　“装吧你就。”杨涵拿过孔雀图往尹振辉手里一塞，“想要就要，少扭扭捏捏的。”
　　尹振辉嘿嘿笑着，喜滋滋地收下这幅画，“恭敬不如从命，将来你成名了，这可就值钱了。”
　　杨涵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就知道钱，财迷。”
　　贾永待见他们这个样子，微微地笑了。
　　尹振辉回头看杨涵的手里空空的，便道：“永待，一视同仁吧，给杨涵也来一幅，要不他太嫉妒我，路上能叨叨死我。”
　　贾永待望了杨涵一眼，轻声说：“他的，没有。”
　　杨涵摊摊手说：“走吧，我可从来没这待遇，你小子偷着乐吧。”
　　尹振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贾永待微微颔首。
　　杨涵的心结已解，尹振辉的果篮也送到，两人很快就告辞了。贾永待望着二人的背影，陷入沉思，不禁又摸过枕边的《聊斋志异》，翻到书签处，认真地看了起来。
　　从医院出来，尹振辉喜滋滋地握着贾永待送给他的《孔雀图》，生怕弄皱了。
　　“一个果篮换回一幅画，这交易合算不合算？”杨涵鄙视他。
　　“合算。”尹振辉没咂摸出杨涵的讽刺意味来，但转念觉得不对头，“合算你大爷！果篮是我对贾永待的一点儿情谊，这画儿是她对我审美能力的肯定。你这么一说，怎么就好像我计划好似的！”
　　“是谁以前说过，贾永待的水平极好，将来一定是会扬名立万的，要是有几幅她的画作，以后肯定能增值，比买股票靠谱。是不是你说的？”杨涵指着他问。
　　“是我说的怎么了？我也没说错啊。你那儿不是还有一幅她的画吗？”尹振辉指的是杨涵在贾永待那儿用一百块钱买的那幅。
　　“有个屁，那是给丁纯淘弄的，早不在我这儿了。”杨涵说道。
　　“那可惜了，以后贾永待的画一定会值钱的。相信我。”尹振辉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懂画？”杨涵问道。
　　“略懂。我这是有环境熏陶的，我爷爷尹白尼，以前在东北那边儿可有名了。”尹振辉洋洋得意地说。
　　“你爷爷是画家？”杨涵准备对尹振辉刮目相看。
　　“不是，我爷爷是字画品鉴师。就是专门鉴定字画真伪，价值几何的，我从小跟着看，也学了不少。”尹振辉说道。
　　“噢，了不起。”杨涵叹道，“字画品鉴师家庭里培养出来一个学历史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说我业余呗，是吧？阴阳怪气。”尹振辉手里托着画儿，心情大好，不与杨涵计较。
　　上了车，尹振辉把画横着放在腿上，像抱着宝贝一样不松手。
　　“哎，你这边戳到我换档了。”杨涵碰了画一下。
　　“你干什么？碰什么也别碰我的画。”尹振辉一脸正色。
　　“……”杨涵摇摇头，表示无语。
　　车行驶到了路上，尹振辉纠结着，吞吞吐吐地说：“杨涵，我今天找你有事儿。”
　　“嗯？”杨涵没看他，只应了一声。
　　“……借我点钱。”尹振辉一改往日口无遮拦的样子，吞吞吐吐地挤出这句话。
　　杨涵听了，顺手从兜里拿出黑色简约款的coach钱包，丢给尹振辉，“自己拿。”
　　尹振辉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大概有一千块钱现金和几张卡，然后他把钱包塞回给杨涵说道：“你这点儿钱不够，我要十、十万。”
　　“最近红灯区没少去啊！”杨涵调侃他。
　　“你又提，又提，早都改邪归正了，就说你借不借吧！”尹振辉一挥手。
　　“我告诉你，你要是去赌博，我一分钱没有。”杨涵说道。
　　“我不赌博，也不嫖|娼，我想买房。”尹振辉正色道。
　　杨涵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怎么突然要买房了？”
　　“我就想着没有房子，女孩儿肯定不敢跟我，没保障不是。我要是有房了，然后攒攒钱再把雪铁龙赎回来，我也是有房有车的人了，追女孩儿也硬气一点。”尹振辉认真地说道。
　　“想追谁？蔡云？”杨涵随口问着。
　　“怎么的，你还舍不得？”尹振辉冲他翻白眼。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我不都说了吗，她压根也不是我的。”杨涵说着摸过一支烟，微微低头，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
　　“蔡云心高气傲，想追她实在有难度。” 尹振辉从杨涵的烟盒里也抽出一支烟，点着，“我虽然喜欢她，可这心里没什么底，搞不清她想些啥。”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各自吸着烟，沉默了一阵儿。尹振辉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杨涵，沈琳走了，你不会就跟蔡云好了吧？”
　　杨涵心里打了一下鼓，嘴上说，“我是不会主动找她的。但如果她哭着喊着要跟我在一起，我也没办法。”
　　“臭不要脸，”尹振辉骂他，“把自己说的跟香饽饽似的。我警告你啊，她就算找你，你也不许半推半就！”
　　“好好好，我不半推半就，”杨涵好脾气地说，转而翘起一边嘴角坏笑，“我直接把她推倒。”
　　尹振辉转过头，往车窗外“呸”啐了一口，“你就是个混蛋。”
　　“你那说法都过时了，以前叫混蛋，现在叫毛蛋，夜市儿都烤着吃呢，可好吃了。”杨涵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尹振辉恨不得上去掐死他。

☆、第十八章 父母的计谋

　　玩笑归玩笑，尹振辉下车前，杨涵问他：“你那十万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早点借我，我先放余额宝生点利息。”尹振辉盘算着。
　　杨涵哭笑不得，“尹振辉啊尹振辉，全天下就你一个人猴精。”
　　“我可比不得你，你回去赶紧筹钱，别耽误我生利息。”尹振辉毫不见外。
　　“我手里就五万，剩下的，我还得想办法，要不，晚上先把五万给你打过去，你先生着利息？”杨涵眯着眼睛看他。
　　“行，痛快的，别忘了，放谁那儿不是放！”尹振辉说罢下车。
　　杨涵大学毕业后选择跟着任可儿去三中这个决定，着实把杨林峰气得够呛，所以自打杨涵开始上班，便没有资助过他一分钱。他心里想着，你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缺了钱活得难受了，肯定就缴械投降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杨涵不仅没有回家来哭着喊着要钱，反而还用自己攒的钱买了一辆福克斯，每天带着沈琳上下班，周末还去兜兜风。
　　杨林峰无奈地跟杨涵母亲董淑媛说：“这小子看来是不想回来帮我了，当老师一个月那千把块钱，过得还挺乐呵。”
　　“那不是挺好嘛，咱们儿子生存能力多强，自食其力也不错。”董淑媛一向宠爱杨涵，儿子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好的。
　　“好什么好？一个男人，胸无大志，满足于过市井村民的生活，连找个女人都是没什么文化的，这不像我杨林峰的儿子！” 杨林峰的气不打一处来，怪罪到董淑媛的头上，“都是从小你给惯的！这小子就是野性难训，找机会必须给他吃点苦头。”
　　“你想干什么，老杨，你可不能害儿子啊！”董淑媛的心收紧了。
　　“我害他干什么？我就是让他看看，没有钱，这个世界能不能玩得转，缺了他爹我，他还逍遥快活到几时！”杨林峰说到这儿，手里的古玩核桃盘得更快了。
　　“今天我叫儿子回来，再跟他商量商量，没准儿就同意了呢。”董淑媛知道杨林峰说到做到，言出必行，她深深为儿子担忧。
　　“要谈你谈，我是不想费什么力气了。”杨林峰说完闭目养神，不想再多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心里盘算了一阵儿的杨林峰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以我对这小子的了解，他肯定还是不会答应。不如……”
　　“不如什么？”董淑媛不解地望向杨林峰。
　　“不如今晚把老林的女儿叫家里来跟杨涵认识认识。”杨林峰思考着说道。
　　董淑媛一时间搞不懂杨林峰的意思，揣测着说道：“儿子现在跟那个沈琳住在一起，恐怕不会正眼看老林家姑娘的。”
　　“那你是没见过老林的女儿，长得大高个，漂亮。我就不信把这么个美女摆在他面前，他就不为所动。而且，老林一直对咱们杨涵赞赏有加，一直觉得他一表人才，千里挑一，话里话外也有撮合两个孩子的意思。”杨林峰说着似乎志在必得。
　　“这么做，不好吧……”董淑媛还是从女性的角度有些犹豫，“而且，杨涵他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最好还是等他自己想通了跟沈琳分开，再介绍他们认识也不迟。”
　　“要不怎么说你糊涂呢，等他自己分开？可能等到你孙子都生出来了，也分不开！”杨林峰气哼哼地说，“不上点手段，这小子是不会自己醒悟的。”
　　“你介绍个姑娘给儿子认识，他就能回心转意，辞去三中的工作，回来帮你做生意了？”董淑媛还是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老林家女儿不是一般的姑娘，她从小就有经商头脑，老林说他姑娘将来不仅能接他的衣钵，还能把林氏集团做到更强更大。杨涵是我儿子我了解，容易受到身边的人的影响。潜移默化的，他不就……”杨林峰的食指和拇指叠在一起捻动，眼睛启发式地看着董淑媛。
　　“你是想一箭双雕……这样他既能产生做生意的兴趣，又能跟沈琳一刀两断……”董淑媛似有所悟。
　　“你终于明白过来了，就这么个意思。”杨林峰乜斜了董淑媛一眼，往宽大舒适的皮沙发上一靠，手里把玩着文玩核桃，带着满足的神情，又开始闭目养神。
　　杨涵正翻着手机通讯录，琢磨差的那五万块钱哪里搞一搞，董淑媛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杨涵的眉头一下舒展开了，按下接听键，他捏着鼻子说：“你好，欢迎致电中国移动，问题咨询请按1，电话号码查询请按2，充值请按3……”
　　“让我儿子回家吃饭，按几？”董淑媛都习惯杨涵这一套了，也不动声色地配合他玩，不等杨涵说话，她接着说，“晚上回来吃饭吧，我让胡阿姨买了大闸蟹。”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一个人回来就好。”
　　杨涵知道董淑媛怕杨涵把沈琳也带回去，让杨林峰不高兴，便说：“我不光一个人……”
　　董淑媛听得心咯噔一下，看来他还是想对着干。
　　“……我还得带个影子。”杨涵特意停顿了一下，说了下半句。
　　董淑媛舒了一口气，瞬间释然，她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总逗我，都多大了还是没个正形。”
　　杨涵自从搬出来住，回家的次数就少之又少了，主要是不想听杨林峰跟他唠叨。用他的话说：“我爸跟他属下一个月说的话，都不如跟我一晚上说的多。”
　　董淑媛就为杨林峰说话：“你爸还不是在乎你。”
　　杨涵便毫无正形地唱道：“任时光勿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董淑媛便宠爱地抚摸着他的头，笑望着这个一如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儿子。
　　一边回忆着细碎的片段，一边听着董淑媛的软声细语，他应道：“行，给我留两只最大的啊。”
　　杨林峰家是独门独院二层别墅，毗邻一个高尔夫球场，离市区稍远，但绿树成荫，空气清新，非常适合养生。院子深处配了三个车库，其中一个是杨涵专用的，他把福克斯开进车库，刚关上车库大门，蔡云的电话打过来。
　　这几天杨涵心里一直受沈琳离开的影响，没怎么想起她来，这时他看着蔡云两个字在屏幕上闪烁，一瞬间竟有点恍惚。
　　“喂……”蔡云的声音传过来。
　　“嗯。”杨涵应着，确认一下车库大门是不是锁上了，然后慢步往别墅方向走。
　　“是我。”蔡云说着。
　　“知道是你。”杨涵应着。
　　“怎么，我不联系你，你就一直不联系我么？”蔡云的话中有嗔怪之意。
　　“没有没有，感觉昨天才见过一样。”杨涵伸手揪了一片灌木丛的叶子，放到鼻子下面闻着。
　　“是么？我怎么觉得好几年没见了。”蔡云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杨涵也没说话，他经过庭院里的绿化带的时候，发现铺着彩砖的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瞄了一眼车牌，是他不认识的。他心生奇怪，一般董淑媛叫他回来吃饭，都不会约请其他人过来，她想有空间跟杨涵说说话。今天，很反常。
　　“怎么不说话？”蔡云在那边问道。
　　“没什么，我今天回我妈这儿吃饭来了。”杨涵绕着奔驰看了一圈，确定自己从前没见过这辆车。
　　“喔，说话不方便，是吧？”蔡云的语气有点小失落。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说吧。”杨涵打消她的顾虑，却也不发起新的话题，他始终在琢磨那辆车是谁的，这时他看见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马叔拿着大剪刀在里面修建灌木丛，便把手机拿远一些，有意用手捂住话筒，小声问道：“马叔，今天家里有客人啊？”
　　“杨涵回来了啊，”马叔见到杨涵很高兴，以前他称杨涵为少爷，杨涵不乐意，他就让他们对他直呼其名，“来了一位贵客，还带着一位小姐。”
　　“贵客？谁？”杨涵继续问道。
　　“是那个当年你爸爸的合伙人，现在出去单干的，姓……”马叔大约五十多岁，头发却已经全白，他用没拿剪刀的那只手敲敲头，努力想着，“姓……林，对，林。”
　　这个林伯伯，杨涵是有印象的。他小的时候，林伯伯就经常到家里来，跟杨林峰两个人关在书房里，窃窃私语，不知说些什么。直到十年前，这位林伯伯跟杨林峰一起合伙的公司才开始有起色，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可以说，现在杨氏集团的崛起，离不开林伯伯的一份功劳。几年前，林伯伯出去单干，杨林峰还给了他许多帮助，两家关系一直很交好。
　　林伯伯早不来访，晚不来访，偏偏赶今天自己回家的时候来访，十有八九是杨林峰搬来的救兵，让他来游说杨涵弃师从商的。想到这儿，杨涵停住往别墅走的脚步，改变了主意，转过身往车库方向走，没错，他想逃走。
　　手机里传来蔡云“喂？喂？”的声音。
　　杨涵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嗯，在呢。”
　　“我刚听你跟谁说话似的，马叔？马叔是谁？”蔡云听杨涵的声音又重新传来，纳闷儿地问道。
　　“马叔……马舒，是个电影演员啊！你怎么那么孤陋寡闻呢！”杨涵脑子一转。
　　“是嘛，还有这么个电影演员，就你博学，”蔡云对杨涵这种不着调似乎习以为常，“现在你有时间么，见面聊聊呗。”
　　“你有事儿？”杨涵本能地问一句。
　　“有事儿。再说了，没事儿我就不能见见你么？”蔡云有点儿不高兴。
　　“你在哪，我去找你。”杨涵一边说一边想，大闸蟹，拜拜了您呐！

☆、第十九章 谁在攻心

　　杨涵有了目标，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他哼着黄征的《绝不放手》往车库方向走，蓦然一抬头，前方一片春光灿烂，杨涵身不由己地眨了眨眼睛。
　　迎面过来一个女孩儿，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双腿笔直匀称，不施粉黛，眼眸如星，长发中分，垂向两侧，光滑如缎，一条黑色满天星碎花裙，让她有如从月宫飞回来的仙子，璀璨夺目。
　　这是杨家私家庭院，却偶遇这个仙子一样的女孩儿，这应该就是林伯伯带来的那位小姐了吧。
　　之前，林伯伯家这位圈里传闻的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儿在美国读书，所以这些年来尽管林伯伯跟杨家家庭聚会多次，杨涵却一次都没见过她。
　　女孩儿见到杨涵怔了一下，随即猜出了杨涵的身份，她笑容满布两靥，她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林佳音，是林诚如的女儿。”
　　杨涵双手插在兜里，没有伸手的意思，只是点点头道：“你好。”
　　杨林峰也真行，一个林伯伯不够，还捎带来个女说客，杨涵一概无好感，甚至心生警惕。
　　林佳音伸出的手有点儿尴尬，但很快就收了回去，“你这是……要出门儿？”她望着徐徐上升的车库电动大门问道。
　　“对，再见。”杨涵并不多言，大踏步走到车库里，打开福克斯的门，泰然坐到了驾驶室里。
　　打着火以后，发动机开始“突突突”轰鸣，林佳音走到驾驶室窗侧，对着半开着窗户的杨涵说道：“董阿姨说你今天回来，特意把我也叫来，你就是这样招待我的？”
　　果然不是偶然造访，而是杨林峰和董淑媛特意请来的说客，杨涵心里嘀咕着，不由得心生厌恶，他的脸还是朝向前方，只是把眼睛翻到左侧斜上四十五度的位置，乜斜着她，“那你觉得怎么招待你合适？”
　　“至少，要进屋一起聊聊天吧。”林佳音黑亮如星的眼眸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
　　聊天？哼，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聊什么，还不是给我说当老师没前途，尽早回头是岸。老子就喜欢当老师，管你们这些人的鸟事。
　　林佳音就站在驾驶室的窗侧，杨涵一时间也无法开走，他又怕时间久了被董淑媛发现，心里有点烦躁。但脸上却带着笑容，“我说美女，凭你的长相，想聊天，大把的人排队等着吧，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低俗，”林佳音皱皱眉头，嘟囔一句，“你要是不肯进屋，我就给董阿姨打电话。”
　　这姑娘还较上劲了，杨涵上翻眼皮，晃着脑袋，感觉没辙没辙的，眼看林佳音真的掏出手机要拨号了，他摇下车窗，一把拉住她纤细白嫩的胳膊，“哎，我说，美女，这本来是咱们俩之间的矛盾，你这怎么还扩大到长辈了。你不就是想聊聊天儿么，这还不简单，你上车我带你出去找个有情调的地方，总比在老头老太太面前聊放得开吧，你说是不？”说着杨涵还冲她眨了眨眼。
　　那林诚如林伯伯杨涵可是再熟悉不过了，那一张巧嘴，说上个把小时不带停的，话题永不枯竭。如果真的被林佳音胁迫进了别墅的大门，今晚有的他好看了，不死也要扒层皮。
　　至于这个小妞么……杨涵偷偷瞄了一眼，搞定她还是有信心的。这在战术上叫什么？逐个击破，定点狙击。
　　林佳音并不知道杨涵的心理活动，她略一思考，本来自带笑意的眼睛突然一立，“你是不是要跟我玩阴谋？”
　　杨涵哭笑不得，她以为在演谍战片儿吗？“什么阴谋阳谋的，想聊就上车，不聊拉倒。”
　　杨涵轻轻松开刹车，车子以低速开始向前行驶，林佳音一惊，马上跳开，有点儿气急败坏地叫着：“停车！你要杀人害命啊！”
　　杨涵一脚踩住刹车，头伸出去，“让我停车，你想跟我走么？”
　　林佳音双手掐腰，气愤难平，胸脯一起一伏的。
　　正在忙活的马叔听到动静，赶紧撂下手里的大剪刀，一路小跑过来，看到杨涵的车发动着，侧面站着气哼哼的那个美若天仙的小姐，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那儿呆住了。
　　僵持间，惊动了别墅里正在聊天的几个长辈。林诚如首先从别墅里跑出来，林佳音说要自己参观一下庭院，半天都还没回，本就心里惦记，随后，董淑媛和杨林峰也都走了出来。
　　他们看见眼前这一幕，都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三个长辈面面相觑。
　　杨涵赶紧拉紧手刹，挂在P档，开开驾驶室的车门，走了出来。他走到林诚如面前鞠了一躬说道：“林伯伯好，许久没见。”
　　林诚如指着气咻咻的林佳音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杨涵回头看一眼正在瞪他的林佳音，笑道：“没事儿，她说不信我会开车，我给她演示看，结果她赌输了，正生气呢。”
　　林佳音张嘴想辩解，杨涵根本没给她机会，接着说：“为了赔罪，我带她出去转转，你们先吃螃蟹，不用等我们了。”
　　说完，他走到车旁，拉过林佳音细瘦的胳膊，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往副驾驶的位置拉，林佳音在杨林峰夫妇面前也不好发作，只好借坡下驴，冲三位长辈摆摆手，便钻进了车里。
　　林诚如目瞪口呆，直到杨涵的车子绝尘而去，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虽然不是预期的模样，但杨林峰和董淑媛心里却是暗喜，杨林峰看了董淑媛一眼，眼中尽是“怎么样，我了解我儿子吧！”
　　杨林峰走到目瞪口呆的林城如身边，笑呵呵道：“看来两个孩子还挺挺对心思，咱们应该感到高兴啊。”
　　董淑媛也走上前，温柔和煦地对林诚如说：“老林，佳音跟杨涵走，不会有事的，咱们进屋吧，菜都做好了。”
　　林诚如感觉脑袋还是嗡嗡的，他不明白自己心高气傲的女儿，怎么就这么轻易跟杨涵走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林佳音虽然已经坐上了杨涵的车，却心生警惕。
　　“放心，我不能把你卖了。”杨涵一本正经地说。
　　林佳音听了心里稍微放下点心来。
　　杨涵接着说：“你长这么漂亮，租出去才合算。”
　　林佳音听了，心又提了起来，“停车，我要下去！”
　　“怎么了？嫌我福克斯不舒服？噢，当然没有你的奔驰舒服了。”杨涵有点讽刺地说。
　　“你家又不是没有，干嘛阴阳怪气的。”林佳音把副驾驶的窗户按下一半，脸朝外吹着风。
　　“那是我爸的，不是我的，我的身份正适合福克斯。”杨涵不以为然。
　　“你一辈子都想开福克斯呀？”林佳音好奇地问道。
　　果然，林佳音开始要切入正题了，杨涵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被她给灭了。
　　“也不一定一直开福克斯。”杨涵念头一起，说道。
　　林佳音想，他还是挺有理想的。
　　“我也可能换个桑塔纳什么的，谁能保证福克斯一直不出毛病，对吧？”杨涵说完，林佳音简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不熟悉杨涵，一时间还不能适应他的思路，以至于半天她都没缓过劲儿来，不知道如何往下接。
　　杨涵心里暗自得意，小样儿，就你，一起来仨，都不在话下。我杨涵就这点儿理想了，你能把我咋地？谁说富翁的儿子一定会经商，谁说老鼠的儿子一定会打洞啊！
　　汉成街的夜市小吃一条街正是人声鼎沸之际。
　　杨涵把车随便停在路边杂乱摆放的三轮车和自行车中间，给林佳音打开副驾驶的门。
　　林佳音一身仙女般的穿着，与眼前这个热闹繁华却不显档次的夜市，实在无法相称。
　　“来这儿干嘛？”林佳音看着眼前这条街，一步都不想走。
　　“不是说想跟我聊聊么？就这儿挺合适的。”杨涵不理会她的一脸嫌弃，锁上车门拉她一把。
　　林佳音刚回国不久，显然对这一带不熟悉，她一边走一边躲闪路边时不时蹿出来的三轮车，眉头紧皱。
　　杨涵却不在意，大踏步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林佳音一眼。
　　很快，杨涵把林佳音带到一个烧烤摊位前，把布满灰尘和油腻的菜谱递给她，大方地说：“随便点，我请客。”
　　说罢，杨涵拿过一个蓝色方形塑料凳，不管上面还有两片枯萎的菜叶子，一屁股坐下，顺手递给林佳音一个稍显干净点儿的。
　　林佳音不肯坐，她捂着鼻子说：“能不能换个地方啊？烧炭的味儿熏死人了。”
　　“换哪儿？”杨涵问她。
　　“这儿……有没有西餐厅什么的？”林佳音四处环顾。
　　“不好意思，我兜里的钱只够来这儿吃。”杨涵把裤腿往上卷一下，踩在旁边的凳子脚踏横梁上，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
　　“杨林峰的儿子，说自己没钱，你让全山门的人怎么活？”林佳音不可置信，她皱着眉头，用手扇着时不时飘过来的烧炭的烟味儿。
　　“从现在开始，请你明确一个概念，杨林峰，山门市财富榜上头一名，杨涵，三中数学组数学老师，这两个人虽身为父子，却财富悬殊。就算我爸百年之后，他的财富我都会捐给教育事业，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听清楚了吗？”杨涵认真地说。
　　林佳音显然不信，她的概念里，中国的父母哪个不是为子女尽可能地铺好路，哪能自己吃着山珍海味，让自己的儿子吃路边摊呢，没有这个道理。可是看杨涵一副正义的模样，又不像假的。
　　“你真这么想的？”林佳音站在桌边，俯视杨涵，“你境界够高的呀！”

☆、第二十章 春心萌动

　　
　　“我对经商那一套没兴趣。而我当个老师，却可以如鱼得水。”杨涵说话间把刚才那个稍显干净点的蓝色方凳推过来，示意林佳音也坐下，“凳子我给你擦了，已经很干净了，别那么多讲究，说到底，咱们都是猿人演变过来的，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杨涵说话直白，林佳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好再推脱，便从桌上扯过厚厚一叠餐巾纸铺在凳子表面，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坐下了。
　　“点了五十个串儿，你看你还吃点儿什么？海螺丝还是炒蛤蜊？”杨涵眼神往烧烤架子前面瞟。
　　海螺丝和炒蛤蜊装在两个搪瓷制的大槽子里，象征性地用保鲜膜盖住，在夜市的昏黄灯光下泛着红色油光。烧烤摊的小老板穿着大花裤衩，一边给客人盛炒蛤蜊一边在摊位前招揽客人，收过钱的手也没地方洗，偶尔眼疾手快地直接把掉在桌板上的蛤蜊捡起来直接丢进客人的盘子里。
　　林佳音看着，胃里直犯恶心，便摇摇头说：“我不吃，我看你吃。”
　　杨涵也不勉强她，串儿上来的时候，他便开始撸，一边儿撸一边儿说：“我这个人你也看到了，就喜欢这路边摊，跟上流社会格格不入。说起来，我爸发达也就是近几年，记得我十七岁之前，家里都可以说一贫如洗，我以前穿的裤子都是带补丁的，我也是从穷日子过过来的，没什么苦吃不了。你们要是想劝我辞职跟我爸经商，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
　　林佳音听了杨涵这番话，有点发蒙，她不知道杨涵为什么要说这些。她从来没想过要劝他辞职经商啊！董淑媛给她打电话说的是：“我那儿子杨涵，该到恋爱结婚的年纪了，可就是太贪玩，阿姨想让你们认识认识，如果能成亲家就最好，成不了，你们也当多认识个朋友。”
　　对于杨涵，林佳音也早有耳闻。杨家这位公子，痴心一片，为了一个女孩儿舍弃跟杨林峰从商发财当富人的机会，选择当一名人民教师。林佳音觉得这个杨公子轻财重义，还未见面，已增好感，这才就着董淑媛的邀请，跟林诚如一起登门拜访的。
　　这也是为什么杨涵开车要走，林佳音觉得怎么都接受不了的原因。她一直以为杨涵也有此意，董淑媛才打电话叫她来的。
　　“你回家，跟你爸也说说，别总想着劝我了，没用。我想做的，不用游说我也会去做，不想做的，谁说都不好使。”杨涵把撸完的钎子往旁边一扔，哗啦一声。
　　林佳音突然明白杨涵为什么在杨家庭院里见到她那么冷淡了，原来是误会她了，以为她是杨林峰找来的说客。
　　知晓了杨涵对她的定位，她反而轻松起来，她决定不说破，假戏真做下去。
　　这顿羊肉串，杨涵还剩下不少，喊老板打了包。他拎起油腻腻的塑料袋说道：“你家在哪儿？”
　　“沿江大道，火锅城后身。”林佳音说道。
　　“在沿江火锅城那儿？”杨涵确认一下。
　　“对，不远，后面有一片住宅。”林佳音说道。
　　“那片可是山门有名的富人区。”杨涵说道。
　　“你们家的别墅不是更气派！”林佳音说道，说完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不妥，便看杨涵的脸色，杨涵面不改色地说：“你说的是杨林峰的别墅。”
　　“你是你爸亲生的吧？我就搞不懂，为什么非要弄那么生分呢？”林佳音想不明白。
　　“你不懂的事儿多着呢。我不喜欢他强制我，他总想把他的理念理想安在我身上，我偏偏不喜欢。所以，还是离得远点儿好。”杨涵说道。
　　“以后他们病了，老了怎么办？”林佳音多嘴地问一句。
　　杨涵很特别地看了林佳音一眼，“我说美女，你这想象力可够丰富的，他们是我亲爹亲妈，我只是说生活领域区分明显一点，我没说要断绝关系啊！”
　　林佳音自知说错了话，红了脸，“是我理解有问题。”
　　“你李姐有问题？她教给你这么说的？”杨涵看着她红红的脸，感觉挺有意思，就逗逗她。
　　林佳音愣怔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呀，是我自己说的。”
　　“噢，你外号叫李姐，知道了。”杨涵也不笑，说完就径直朝福克斯的方向走去。
　　林佳音在后面哭笑不得，一扭一扭地跟在后面，时而小跑几步，生怕落下。
　　到了车的旁边，杨涵掏钥匙的手停了一下，转头问道：“你没吃饭，不饿么？林伯伯要是知道让你饿着肚子回家，一定不高兴，要不我给你买点什么吃的吧。”
　　“不用，真不用，我夏天晚饭都吃得很少的，有时候就喝点水。”林佳音摆手道，她生怕杨涵再给她打包个炒蛤蜊什么的。
　　“既然这样，那上车吧，我送你回家。”杨涵也不跟她磨叽，他把羊肉串的塑料袋，垫了几层纸放在副驾上，不客气地说，“美女，委屈你到后排坐吧。”
　　家境优越，又有高学历的林佳音，向来都是俯瞰男人的，杨涵这样对她，让她心有不平。可不知为什么，与那些对她百依百顺、俯首称臣的追求者想比，杨涵的随性和坦荡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与杨涵相处的这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像是有一只小手在挠着她的心，微微有点疼，又痒痒得够不着。
　　车子颠簸了一路，林佳音的心也荡漾了一路。
　　还没把林佳音送到地方，蔡云的电话又打进来，杨涵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按了免提。
　　“喂，等了你两个小时了，你人呢？”蔡云语气隐忍，“已经给你打了五六个电话，你都听不见吗？”
　　杨涵一边开车一边回道：“刚才去夜市，有点吵，没听见。”
　　“去夜市干嘛了？”蔡云问道。
　　“我还能干什么，看看美景捎带看看美女。”说着杨涵瞟了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后排的林佳音。
　　“我看你是专门去看美女，捎带看看美景吧！看到美女了吗？”蔡云问道。
　　“还是你懂我，美女就在我车上呢，正准备带回家。”杨涵吊儿郎当地说。
　　林佳音屏气凝神认真听着呢，突然脸红了，心跳得厉害。
　　“把我忘了吧？这么肆无忌惮。”蔡云说不上什么心情，来这么一句。
　　“怎么能忘呢，没忘。”杨涵随口说道。
　　“给你半个小时，来就来，不来以后都别跟我说话！”蔡云突然就动了气，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杨涵感觉十分意外，蔡云一般都是经得起玩笑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正愣神儿呢，林佳音在后面幽幽地说：“她是谁？”
　　“我同事。”杨涵回道。
　　“同事？我看不像，女朋友吧！”林佳音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还真不是。我女朋友刚把我甩了。”杨涵心里只承认沈琳是他女朋友，他也毫不避讳，坦诚相告。
　　“这么说，你还单身？”林佳音缓和了一下情绪。
　　“对啊，单身。”杨涵说道。
　　林佳音松了口气，看他也不像说谎的，“刚才这个女同事，约你干什么？”
　　杨涵顿了顿，心想，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便玩世不恭地说：“女的约男的，你说能干什么？”
　　林佳音被噎了一下，正不知如何措辞，杨涵稳稳地把车刹住，回头笑道：“美女，你到家了。”
　　林佳音有点儿恍惚，望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沿江大道边华灯初上，因为是富人区，所以行人寥寥。林佳音一向受到的待遇是，她还没等张口，对方巴不得送她进门，什么天黑人少不安全什么的。
　　杨涵稳坐驾驶位，安全带都没有解开，根本没送她的意思。
　　“天这么晚了，你都不送女孩子的吗？”林佳音故意摆弄裙摆拖延一会儿时间，杨涵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她忍不住地问。
　　“送啊，只送长得丑的。”杨涵说道。
　　“为什么？”林佳音纳闷儿。
　　“长得丑的，大黑天出去多吓人，我怕出什么事儿。像你这么漂亮的，肯定没事儿。”杨涵说得有模有样的，林佳音一口气在心头出不来，却又无法要求他什么。
　　在这种闷闷的心情中，她跟杨涵道了别。
　　杨涵赶到汉成街百货大楼一楼的星巴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星巴克里寥寥分散地坐着几个人，有一个小伙子靠窗边抱着笔记本在上网，有一对情侣互相在喂食甜点，有一个中年男人靠近门口，扒拉着手机玩。蔡云，什么都没干，她就双手托腮，两眼出神地望着门口，她面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点。
　　杨涵进门以后，走向蔡云的桌子，坐在她身边，泰然自若地问道：“等急了？”
　　蔡云面无表情，瓮声瓮气地说：“坐到对面去。”
　　杨涵没动地方，反而往蔡云那边凑了凑，“就这儿挺好的，我不去。”
　　蔡云又强调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要去你去。”杨涵打定主意。
　　蔡云带着气，她听了猛的起身，真就坐到对面去了。
　　杨涵嬉皮笑脸地也站起来，随着她一起坐到了对面。
　　“你是不是狗皮膏药托生的？怎么那么烦人。”蔡云皱着眉头不悦道。
　　“这你可错了，我不仅烦人，我还烦猫烦狗烦虎烦豹呢，我威力可大了。”杨涵笑道。
　　“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蔡云杏核眼怒瞪着他。
　　“是吧？要不怎么说我稀有呢。好几家皮鞋厂都找过我，让我跟他们合作，说我这脸皮做一双户外牛皮鞋，穿一辈子都不带磨坏的。我才不答应呢，我还得留着挡你的口水呢。”杨涵翘起二郎腿，脚尖颤了颤。
　　“臭美，谁想吐你口水，我都嫌累，呸！”蔡云不屑一顾。
　　“看，看看，怎么样，我留着就对了，说挡口水你就给我来点儿口水，那我说钱你给我来点儿钱吧。”杨涵笑嘻嘻道。
　　“你缺钱了？”蔡云转头问他。
　　“有点儿……”杨涵想起尹振辉买房子还差五万首付款的事儿，本来心里打算回家背着杨林峰偷摸地朝老妈借点儿，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林佳音。于是这会儿心里琢磨，要不问问蔡云这儿能不能挪腾出来点儿？
　　“缺多少？”蔡云终是面恶心软，关切地问道。
　　“五万。”杨涵直接说。
　　“五万？你吸毒啊！”蔡云抹搭他一眼，以为他在开玩笑。
　　“没开玩笑，真的，缺五万。”杨涵睁大眼睛赶紧强调，怕她不信。
　　“你用这钱干什么？”蔡云问。
　　“尹振辉要买房。管我借，我不够，你要是有，帮他一下呗。”杨涵谄媚地笑着。
　　“嘿，你倒行，用我的钱，交你的朋友。”蔡云鄙夷地讽刺他。
　　“谁说的，你直接给他转账，跟我没关系。”杨涵赶紧辩解。
　　“我凭什么借给他呀！”蔡云白了他一眼，转过身不理他。
　　“凭他喜欢你啊！”杨涵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这是个非常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喜欢我我就得借他钱，喜欢我的多了！我还都借呀！”蔡云白了他一眼。
　　“不借就不借呗，还瞪我一眼，赔我精神损失费。”杨涵耍起了无赖。
　　“就你，哪还有精神，只剩肉体了吧！”蔡云讥讽他。
　　“还要啥精神啊，要啥自行车啊，有肉体就行，现在肉多值钱啊！”杨涵说道。
　　“就你这二皮脸的精神，也是没谁了，我服了。”蔡云叹道。
　　“这么容易就服了？我还没开始发挥呢。”杨涵挤着眼睛笑道。

☆、第二十一章 夜色撩人

　　
　　“我算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蔡云认命般感慨一声。
　　“怎么不点杯咖啡喝？就这么干坐着？”杨涵问道。
　　“这么晚喝咖啡，夜里可就睡不着了。”蔡云说道。
　　“睡不着就不睡，你不是找我有事儿吗？咱俩聊天。”杨涵说着，起身去吧台点东西。
　　望着那个自己偷着看了几百遍的背影，蔡云心里那种因为等待积累的怨气消失殆尽，想了想，她打开手机银行，输入账号密码，查了查还有多少闲钱。
　　等杨涵拿着两杯拿铁过来的时候，蔡云抬起头问道：“多少号？”
　　“嗯？”杨涵没反应过来。
　　“问你尹振辉的□□号。”蔡云淡淡地说。
　　杨涵一听知道她同意借钱给尹振辉了，他赶紧掏出手机，找到尹振辉□□号，举着给蔡云看，蔡云第一次离杨涵如此之近，近到可以看得清楚他睫毛的密度。
　　蔡云熟练地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关屏。
　　“转了？”杨涵把方糖往蔡云那边推了推。
　　“没有。”蔡云接过方糖，轻轻地往咖啡里放。
　　“怎么呢？”杨涵纳闷儿。
　　“我反悔了。”蔡云挑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杨涵一眼，有点儿挑衅的意味。
　　“……反悔就反悔吧，我明天再问问别人。”杨涵笑笑，竟然没接招儿，“快喝吧，凉了就有点儿苦了。”
　　“杨涵。”蔡云用晶亮的眼睛盯着杨涵看。
　　“嗯？”杨涵用扁扁的小木棍在咖啡里搅拌。
　　“这几天你想没想过我？”蔡云放糖的手停了一下，轻轻地问。
　　“想过。”杨涵撒谎了。
　　“说说，怎么想的？”蔡云问。
　　“就那么想的，形容不出来。”杨涵含糊其辞，想蒙混过关。
　　“撒谎了吧。”蔡云明察秋毫。
　　杨涵没反驳，嘿嘿地笑了。
　　“就知道你最没良心了。”蔡云叹道，对他无可奈何。
　　“我心不凉，是热的，不信你摸摸。”杨涵抓起蔡云的手，放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蔡云放了好一会儿，感觉到他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的震动。星巴克里人更少了，靠窗上网的那个人还在，那对情侣正背着包准备撤，玩手机的中年男人已经离店了。
　　他们的动作没有人注意到。杨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了这个举动，他很清楚蔡云对自己的感觉。可以说，蔡云一直像一朵盛开的花儿一样吸引他的关注，他偏偏装糊涂，一旦自己不再后退，蔡云就会追上来。
　　感觉放的时间有点久，蔡云想把手抽走，杨涵顺势捏了她的手一下，蔡云很意外地望了杨涵一眼，面红心跳、心如撞鹿。
　　杨涵主动发出了信号，是蔡云始料未及的。她本来就没有抱着什么希望，可以说一直在绝望中坚持。至于为什么坚持，值不值得坚持，她自己也说不清，只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拉着她，让她回头的时候牵肠挂肚，想止步不前的时候百爪挠心。
　　蔡云感觉抽回来的手都是滚烫的，一如她红扑扑的脸颊。
　　杨涵往蔡云的脸上瞟了一眼，几乎猜得到蔡云的心理活动，他不动声色地问：“最近豆浆没少喝吧？”
　　“啊？”蔡云始料未及，抬起头来，她不明白杨涵的意思。
　　“豆浆美白嫩肤，你的手又白又嫩，捏起来跟小猪蹄子似的。”杨涵很自然地笑道，不着痕迹。
　　“占我便宜。”蔡云欲拒还迎地假装责骂他。
　　“你便宜吗？你可不便宜。”杨涵笑着看她，“金贵得很。”
　　“哪儿金贵了？”蔡云发现只有在杨涵跟她玩笑不断的时候，她才真正能够放松。但凡杨涵一认真说起话来，蔡云就有点怯。
　　“哪儿都有金柜啊，就咱汉成街百货大楼一楼，就有，什么老凤祥，周大福什么的。”杨涵翘起一边嘴角，坏笑着。
　　“你没发现你的脑回路比正常人都多了几个弯吗？”蔡云白了他一眼。
　　“眼睛没长里面，看不见。”杨涵看蔡云的咖啡已经喝完了，便问道，“怎么样，再来一杯？”
　　“我平时九点多就睡觉了，今天这一杯估计要十二点能睡着。你再给我来一杯，怎么的，想让我通宵？”蔡云慵懒地往后一靠，打个哈欠。
　　“可以啊，我奉陪。”杨涵说罢，起身想再去前台点两杯。蔡云“哎，哎”喊了他两声，他回头看她，蔡云说：“不喝了，真喝不下了。”
　　“那行，”杨涵点一下头，又坐回蔡云身边，“你找我不是有事儿说么？说吧。”
　　蔡云不想匆匆结束这浮动着暗香的夜晚，她目光迷离，看着杨涵黑色的眼眸，“是要说的，但没有酒，说不出来。不如，咱们喝点儿酒吧，红酒喝么？”
　　“红酒是女人喝的，要整咱们就整白的。”杨涵笑道。
　　“白的也有。”蔡云吐了一口气。
　　“哪儿呢？”杨涵问。
　　“我家。”蔡云说完，长睫毛覆盖住杏核眼，没敢看杨涵的表情。
　　“去你家……不大好吧。”杨涵几乎可以预见去了她家会发生什么，他觉得出于非禽兽的理性考虑，还是矜持一下吧。
　　“有什么不好？我家又不是刀山火海。”蔡云抹搭他一眼，似乎在笑话他胆儿小。
　　“我考虑考虑啊。”杨涵说道。
　　“别考虑了，你要是怕我对你怎么样，咱们不进屋，就在楼下。我家楼下是一个小花园，人少安静，喝酒聊天都合适。”蔡云不想让杨涵觉得她是个轻佻的女人。
　　“不是，你误会了，我怕你对我怎么样？简直是笑话。应该是我巴不得你对我怎么样，你根本不可能对我怎么样才对。”杨涵半开玩笑。
　　“那就别磨叽了，走吧。”蔡云拿起旁边的红色牛皮细带单肩包，松松地挂在左肩上，又把一件白色透明外搭搭在手臂上，跟着杨涵出了门。
　　到了蔡云家的小区后，她让杨涵在楼下等着，她自己上楼去拿酒。
　　趁蔡云上楼拿酒的工夫，杨涵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区。小区坐落在繁华的汉成街东北向，典型的市中心位置，小区都是低层板楼，还配了电梯，楼下是一个小区花园，各种不知道品类的繁花盛开着，香气浓郁。花园一角还有石桌石凳，方便居民在这儿下棋吃饭聊大天儿。
　　杨涵点着一根儿烟，一边吸一边等蔡云。
　　蔡云下来的时候，杨涵第二根儿烟已经吸了一半了。借着有些昏黄的路灯，杨涵发现蔡云换了衣服。在星巴克的时候她穿的是衬衫和裹裙，头发简单盘了上去，这会儿她换了一身点缀着黑色波点的白色夏款运动休闲服，一双小白鞋，头发也披散了下来，很自然地偏分在饱满的额头两侧，又感性又清新。
　　她手里拿着两瓶酒，一瓶红酒一瓶白酒。还拿了一对高脚杯，“家里没有菜，只能干喝了。”说着她叮叮当当把酒瓶子和酒杯放在石桌子上。
　　蔡云给两个人斟了一点儿白酒，杨涵吐着烟圈儿看了一眼，“酒也有了，想说什么你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蔡云把杯中的白酒一口闷了，辣得她闭了一下眼睛，然后也没抬头，轻轻晃动已经空了的高脚杯，“就想问问你，是不是打算跟你女朋友结婚的？”
　　杨涵本想直说沈琳跟他分手了，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如果你计划跟她结婚，那我从明天开始，就不再是今天的蔡云，我变回我自己。”蔡云说着拿过白酒瓶子，往高脚杯里哗啦又倒进去一点儿。
　　“没太听懂，变回你自己？你原来是孙悟空吗？”杨涵玩笑道。
　　“变回毫无牵挂，不再想入非非的我。”蔡云眼神辽远，心灰意懒地说。
　　“如果不是呢？”杨涵狠吸一口烟，然后把烟蒂在旁边的石头烟灰缸里用力按熄。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蔡云的话说了半截，似乎说不下去了。
　　“嗯？如果不是，怎么样？”杨涵抬起眼睛直视着蔡云的脸。
　　“如果不打算结婚，你为什么还跟她在一起？”蔡云抬起头来，弧线美好的下巴朝向杨涵，眼眸中似乎有水汽朦胧着，烟波里映着细碎的月光，杨涵一瞬间有点儿怔住。
　　“尹振辉没跟你说么？”杨涵用手轻轻地弹着高脚杯，发出“喷喷”的脆响。
　　“说什么？”蔡云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
　　“我跟她，分手了。”杨涵对着月亮，对着浩瀚的星空，不再郁结，也不再躲避，而是坦然地说出这个事实。
　　“啊！”蔡云惊叹一声，许久没出声，过了会儿缓过神来问，“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分的手？”
　　杨涵自然是不能说，就是因为你，而是含糊道：“很多原因，不说也罢。”
　　蔡云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她刚刚对杨涵产生感情的时候，就听孙丽芙说过杨涵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当时她心里咯噔一下。她明知道杨涵是有沈琳的，可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去吸引他，想让他多看她几眼。她每次找杨涵都是经过多次斗争，最后被自己打败的结果。而且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杨涵女朋友的话茬，她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心意，更是害怕听到杨涵对他女朋友的深情。
　　这几天，她忍着没去找杨涵，杨涵竟也没有找过她，一个电话都没有，这让心里承载太多的她，突然感到很委屈。以酒壮胆，她终于问出了想问的话。
　　如今，杨涵恢复单身了。
　　得知这个消息，蔡云心里莫名的欢欣，欢欣片刻之后，又酸涩想哭，好像是意外中了彩票的那种心情。她也似乎明白了，今天在星巴克，为什么杨涵不似之前对她那样，若即若离，躲躲闪闪，而是给了她一个明确的信号。原来，他跟沈琳分手了。
　　“杨涵，祝贺你恢复单身，干杯！”蔡云觉得再多的语言都没用，不如一醉方休。她端起高脚杯，跟杨涵的酒杯“咣当”撞了一下，一饮而尽。
　　蔡云倒了四五次白酒，目测总量已经超过了她的白酒上限三两。
　　杨涵也不知不觉三两酒下肚。
　　两个人各怀心事。
　　杨涵在想，尹振辉自然是不会把沈琳走了的消息告诉给蔡云的，因为他怕蔡云知道自己单身动了什么念头，他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蔡云在想，眼前这个日思夜想的男人就活生生摆在自己眼前，是囫囵个给他放走，还是让他留下来……

☆、第二十二章 人醉心不醉

　　还没等想清楚，蔡云感觉头昏脑涨，脖颈发硬，舌头似乎也上了夹板捋不直了，她软软地趴在了石桌上，嘴里嘟囔着：“再来一杯。”
　　杨涵酒量远在蔡云之上，此时还算清醒，他借着月光，用手指将蔡云脸庞散落的发丝撩开，望着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低语道：“醉了？”
　　许久，蔡云发出“唔”的一声，又过了会儿，她用双手撑住头坐起来，望着杨涵，含糊不清地说：“今天晚上，你说领一个美女回家，她是谁？”
　　“嗯？”杨涵没听清楚。
　　“那个美女……她是谁……”说着蔡云又垂下头去，不胜酒力，伏在桌上半天都没起来。
　　杨涵用手摸着她滑顺的长发，望着她喷着酒气却依然粉润的小嘴，长睫毛带着雾气偶尔翕动，叹一声：“你说你是不是傻。”
　　杨涵只知道蔡云住在五楼，五楼一梯两户，他左右看了一下，左手侧的门落了很厚的灰，门把上上还塞着楼盘开盘的广告纸没有拿掉，他便用蔡云身上的钥匙试着开右侧的门，“啪嗒”一声，果然开了。
　　杨涵顺手把钥匙放在门口玄关上，拖着蔡云进了屋。他摸索着找到开关，屋里大亮，来不及细看，杨涵迅速找到卧室，把蔡云连拖带抱弄了进去。
　　安顿好蔡云之后，他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她美好的面庞，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转身出来。
　　顺带打量一下这个房子，大约有一百平左右，装修可以算是豪华，连吊顶都是做得当今最流行的样式。客厅里的摆件个个都不便宜，墙上贴着淡金色壁纸，在华丽的吊灯下闪着金属光泽。以蔡云的工资收入，这样的装修实属超过能力承受范围了。
　　电视墙两侧摆满两排布偶和洋娃娃，大概数了一下，有十五六个。杨涵随手拿起一个蜡笔小新的玩偶看看，笑了笑，女孩儿都喜欢这些东西。
　　门口的衣架上挂着几件临时穿的衣服，蔡云刚刚换下来的那套衬衫裹裙就挂在那上面，杨涵摸了摸那件衬衫，上面还带着蔡云身上特有的花香和体香。
　　杨涵走回卧室门口，见蔡云沉沉地睡着，一动不动，身上完好地盖着被子，于是便转身离开了。
　　轻轻地带上防盗门，走廊的声控灯亮起来，杨涵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钟。他穿过小区停车场，瞄了一眼福克斯，然后打开手机软件，叫了一辆附近的出租车。
　　出租车绝尘而去，杨涵站在家里单元门口，习惯性地往楼上看，那窗口漆黑，一片死寂。
　　他用钥匙打开门，客厅里映照着外面懒懒射进来的路灯光，一片凄清。他一边换鞋，一边望向卧室门口，那扇门紧闭着，卧室里再也没有人等待他的晚归了。
　　他没有开灯，而是直接走进去，走到沙发前面，坐在那个以前沈琳看电视常坐的位置。右手一放，碰触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顺手拿起来看，是沈琳拴在家门钥匙上的小浣熊钥匙链，钥匙链下面叮叮当当响着钥匙碰撞的声音。
　　他把这串钥匙握在手里，借着外面路灯微弱的光凝神看着，小浣熊那黑黑的豆粒一样的眼神儿萌萌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把脸贴了上去，小浣熊那柔顺的毛温柔地慰藉着他凄冷的皮肤，突然酒意拱上头来，有点昏沉有点难受，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他呕了一下，赶紧朝卫生间跑去。
　　吐了一阵之后，他感觉稍微轻松一点儿。他想起，以前他喝酒喝多了，沈琳经常给他煮醒酒汤喝，喝完就能舒服地睡上一夜。胃里火烧火燎，却再也没有醒酒汤喝了。
　　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脚下突然踩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是那个黄绿色的发泄球，本来在地上是瘫软的，拿到手上又恢复了弹性。杨涵看着，突然笑了，这是沈琳生气的时候或者撒娇的时候的利器。
　　他把这发泄球长长的那根弹力绳套在左手食指上，手心握住它软绵绵的小身体，仿佛手心里就有了温度。卫生间旁侧，便是推拉门的厨房，他双手把门打开，一片开阔。自从沈琳走了以后这里就没有生过火做过饭了，但那油烟的气息还若隐若现。平时杨涵从来不进厨房，沈琳会把菜做得美滋美味，然后吃完饭又把厨房收拾得干净明亮，从来没让他挨近过。这还是两年来，杨涵第一次真正把厨房打量一番。煤气灶上面的空白墙面上还歪歪斜斜地贴着几张A4纸，杨涵把厨房灯打开，过去仔细看了看，竟是一些手抄菜谱。因为沈琳文化水平不高，菜谱上还个别夹着错别字。“鱼香加子”，“排骨炖东瓜”，“鸡旦俩个”……菜谱不知道贴了多久，有几张压在下面的，都泛黄了。
　　沈琳刚走的那两天，杨涵回到家直接奔向卧室，鞋一踢就躺在床上，他害怕，害怕到处走动，太多的记忆。今天，他借着酒意，心血来潮走了这么一圈。
　　楼上是一间书房和一个小客厅。杨涵决定也去那里转转。
　　书房里装修很简约，一排欧式白色书架布满了一整面墙，一张一米五宽的床，一把可以仰卧的藤椅。书架里面密密麻麻地摆着书和杂志。杨涵见书架上有一扇玻璃门半开着，便伸手拉开，从里面随便抽出一本书，书名是《家居收纳一百法》，又抽出一本，书中插了一支镂空的兰竹梅的书签，翻到书签这页，文章题目是《怎样挽回出轨爱人的心》，显然这篇文章还没有看完，沈琳就走了。
　　杨涵心里这个难受，把书放回原位，一屁股坐在书房的藤椅上，久久缓不过来劲儿。
　　他往身上摸烟，却没有摸到，烟盒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可能是在扶着蔡云上楼的时候，掉在电梯里了，也可能是掉在蔡云家了。
　　想到蔡云，杨涵心里五味杂陈。
　　仰着头，瘫靠在藤椅上，杨涵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曙光弥漫了窗子，照在他的脸上，他丝毫没动。
　　一阵尖锐的鸟鸣声突然响起，在这空旷的空间里，竟然有回音。响了很久，杨涵一下子惊醒，他抹把脸，掏出手机接听。
　　“杨涵？醒了吗？”蔡云的声音传来。
　　“嗯。”杨涵用手扶着额头，感觉还是有些隐隐不适。
　　“今天上班吧”蔡云问道。
　　杨涵看了看时间，伸了个懒腰，“上，你怎么样？” 
　　“我没事，正要出门呢。”蔡云的声音还是那样冷静，“你的烟掉在我这里了，今天给你带学校去？”
　　“行。”杨涵说道。
　　“你昨天怎么回去的？我看你车还在我楼下。”蔡云又说。
　　“打了个的。”杨涵想从藤椅上站起来，发现右腿麻了。
　　“谢谢你送我上楼，要不我得在花园里睡一宿了，我昨天太失态了。”蔡云有点儿懊悔。
　　“谢什么，我现在收拾一下也去上班了。回见。”杨涵说完挂了电话。
　　杨涵正在路边等出租车，有电话打进来，他顺手接听。
　　“喂？”
　　“杨涵，我程达。”
　　“啥事儿？想请我吃饭啊？”杨涵四处张望看有没有路过的空车。
　　“狗屁，我又没盗墓，上哪弄钱请你吃饭？”程达粗鲁地说。
　　“噢，这么说，你打电话想让我跟你盗墓去？去哪？西安？西安估计老鼠骨头都被搜出来了吧！”杨涵看到过来一辆，赶紧招手，结果车上有人。
　　“苏友光你认识吗？”程达单刀直入。
　　“不认识。”杨涵搜索记忆里，的确没有这么个人。
　　“可他说他认识你，说你是他姐夫。”程达笃定地说。
　　“管我叫姐夫的多了去了，你问他哪个姐的姐夫？”杨涵吊儿郎当地说。
　　“他说他姐叫沈琳。”程达的话让杨涵一下子想起来，沈琳走的时候的确交代过让他帮着照顾一下这个干弟弟的。
　　杨涵一下就紧张起来：“程达，他怎么了？怎么你给我打的电话？你怎么认识他的？”
　　程达见杨涵想起来了，缓和语调说：“你别紧张，不是发现的河里的浮尸。他打架斗殴现在关治安科处理呢，得找人保释，还要交罚款，他说在山门市就认识你一个人。我正好在治安科扯淡，一听他认识你，就赶紧给你打个电话。你看看什么时候过来一趟？”
　　杨涵招手停了一辆空车，一边上车一边说：“行，我现在就赶过去。”
　　杨涵路上跟龚海山和高新月都打了招呼，便赶紧去了公安局。
　　赶到三楼的刑警大队，程达正跟一个文静的女警扯皮玩，那个女警没怎么笑，程达丝毫不在意，依然有说有笑地在那白话着。
　　杨涵站到门口往里看的时候，程达后脑勺冲着他。
　　那女警用眼睛示意程达，门口来人了，程达说：“哎，你别打岔，你都不知道，当时我跟邱秦一扑，你猜怎么着？我扑到卖肉的那个嫌疑犯身上，邱秦扑上了半头刚宰杀过的猪，哈哈哈哈！”
　　程达一边笑一边回头，看见杨涵，对那女警说：“小白菜，门口这个就是我说邱秦扑的那半头猪。”

☆、第二十三章 沈琳的干弟弟

　　
　　那叫“小白菜”的女警扑哧乐了，然后说：“程达，你们聊，我先走了，啊？”
　　程达说：“小白菜，你还真不能走，介绍下，我同学杨涵，治安科白采。”然后他对杨涵说：“你那小舅子，就在治安科呢，你跟小……白采去带人吧！”他又转向白采：“那个罚金什么的，看我面子，适当减免点，啊？”
　　白采说：“行了，我明白。”
　　看见杨涵还站在那，白采说了句：“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我走？”
　　程达冲杨涵挤挤眼睛，凑近他小声说：“看看她怎么样？哥们也想搞个婚外恋。”
　　杨涵看了看白采，说：“我看她可真有警察的身段，等哪天你被她打昏了然后拉野外给你炼油了，你就真‘昏外炼’了。”
　　程达推了他一把：“你就不能给哥们点信心？总打击我。”
　　杨涵说：“这姑娘看着挺像好人的，不适合你。”
　　程达说：“哎，怎么说话呢你？非得是坏人才适合我啊？”
　　白采等得不耐烦了，“程达，你这同学还办事不？”
　　程达马上笑着说：“他这跟我说让我晚上请他喝酒，我不答应他就跟我磨叽。”然后他回头对杨涵说，“赶紧的，白采警官的时间可是很宝贵啊！喝酒的事再议！”杨涵在白采后面冲程达做出一个“拧大腿”的动作，挤着眼睛冲他坏笑，程达的手不知不觉往大腿上摸一下，余痛犹在，便立刻严肃起来。
　　把身上仅有的五百块钱交了罚款，保释完苏友光差不多快中午了。
　　杨涵带着苏友光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白采说：“白警官，晚上我请你跟程达吃个饭吧，给你们添麻烦了。”
　　白采在整理卷宗，头也没抬：“不用，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杨涵说：“那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吱声，千万别客气。”
　　白采冷冷地说：“我们不搞关系特殊化，你们走吧！”
　　杨涵也没再搭茬，礼貌地说：“那您忙，我们先走了。”
　　白采在后面说：“以后再打架，就要拘留了！有时间干点什么不好？害人害己。”
　　杨涵替苏友光不断点头说：“是是是。”
　　苏友光很畏惧杨涵，一出门就说：“姐夫，我给你拿包。”
　　杨涵说：“你别再添乱，我扛着你走都行，还给我拿包！”
　　苏友光说：“我知道给姐夫添麻烦了，真对不住你。”
　　杨涵看他一眼，“你到底因为什么打架？”
　　苏友光低着头，半天说一句：“那小子调戏我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杨涵感到意外，因为据沈琳说苏友光刚来山门也没多久。
　　“嗯，就前几天刚认识的。”苏友光说道。
　　杨涵没再多问，就说：“你替你姐也省省心，她人在海南都惦记你。”
　　说话间，杨涵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杨涵问：“你住哪儿？”
　　苏友光说：“汉成街八十六号胡同。”
　　杨涵心里一动，离蔡云家应该不远吧。
　　车子开到汉成街，按照苏友光指的那个胡同，杨涵发现根本进不去车，他只好跟苏友光下来，让出租车先走了。他看了一下地形，离蔡云家一点儿都不近，基本可以算是一个斜对角线的两端。蔡云家的小区属于中高档小区，而苏友光住的这八十六号胡同，实际上是一条羊肠胡同，只能通过人或者三轮车，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像农民工模样的人。
　　繁华的汉成街，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处所在。
　　苏友光住在类似大杂院的房子里，一个院子四围都是砖砌的平房，房门是一块铁皮，门轴合页锈迹斑斑，松松垮垮地附在上面，从合页处趴近一看，都能看得见里面的摆设，门上面像模像样地挂着一把绿色掉了漆的锁头，房子的玻璃风一吹都哗啦哗啦响，院子中央有个水龙头，水龙头周围摆满了好几个磕掉漆的搪瓷盆。
　　苏友光打开他的房门，一股馊味扑面而来，一个床铺，一个暖水瓶，一个瘸腿木桌，这就是全部家具。
　　杨涵看了他住的环境之后，问苏友光：“你来山门以后一直住这里？”
　　苏友光点点头，“对啊，这还是我姐给我找的房子，便宜，一个月八十块钱，就是上厕所和洗澡不方便，别的都还挺好的。”
　　提到沈琳，杨涵沉默了一下，转了两圈以后，他果断地说：“把你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一下，跟我走。”
　　苏友光拎着行李跟杨涵走进他的小复式的时候，跟沈琳第一次来的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站在门口局促不安，感叹道：“姐夫，你这房子太漂亮了吧，装修得不错呀！”
　　杨涵说：“一般吧，也没怎么装。以后我睡书房，你睡卧室吧。”
　　苏友光感到不好意思地说：“姐夫，还是我睡书房吧！”
　　杨涵一立眼睛：“我说让你睡卧室你就睡卧室！”
　　杨涵把苏友光的行李提进卧室里问道：“会做饭不？”
　　苏友光说：“会，会一点儿，煮个面条啥的。”
　　“那行，一会儿你休息休息，饿了自己煮个面吃，冰箱里还有些吃的，你自己看着弄。”杨涵交代道。
　　“放心吧姐夫，你该上班上班吧，耽误你这大半天，实在过意不去。”苏友光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安顿好苏友光以后，杨涵赶紧打个车奔向三中，他下午三点还有课。
　　到了五班门口，正赶上蔡云下了英语课，学生混乱地涌出教室，蔡云双手抱着教材，身穿一件砖红色雪纺衫，下面一条白色A字裙，白色细高跟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上午怎么没来？”蔡云站住，大方地望向杨涵。
　　“有点事儿。”杨涵说。
　　“什么事儿？”经历过昨晚，蔡云莫名感觉杨涵对她应该亲近不少，便追问道。
　　“小事儿。”杨涵笑笑，有点示意她不要问下去的意味。
　　蔡云明了，也便没有继续。她说：“下了课，到我那儿拿烟吧。”
　　“嗯。”杨涵说着要进教室。
　　“哎，”蔡云转身喊住他，“要不……下班一起走？你的车还在我楼下。”
　　“行。”杨涵答道，进了教室。
　　两节课上完，已经是晚上五点半。收拾完东西，蔡云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口了。蔡云觉得，从来没有找杨涵像今天这样坦荡过。
　　杨涵把手机随意塞进兜里往外走，说道：“来得够早的。”
　　“怎么，不高兴呀！”蔡云黑色的长发在走廊的穿堂风里被吹得飘了起来，挡住她的眼睛，她用手随意一撩。
　　“没多久绯闻就传出去了。”杨涵笑道。
　　“你怕了？”蔡云对这个问题很在意。
　　“不怕。”杨涵说道，“主要是怕对你影响不好。”
　　“我又没有找有妇之夫，你单身我单身，有什么不好？”蔡云说这话的时候第一次觉得理直气壮。
　　“你这是承认你追我了？”杨涵挤挤眼睛，坏笑。
　　“呸！谁说了，自作多情。”蔡云嘴上不饶人，脸上却甜蜜蜜地笑了。她转身走在前面，细细的腰肢一扭一扭的，着实让人想入非非。
　　望着蔡云风姿绰约的背影，杨涵总觉得跟蔡云隔着什么，尤其是想到沈琳分别时泪湿眼眶，想到家里面现在住进一个苏友光，他就无法全心全意去回应蔡云的热情。可是，他面对蔡云挑不出毛病的五官和几近完美的身材的时候，又忍不住像被磁铁吸走一样不由自主。
　　不跟蔡云在一起，好像就可以救赎杨涵自责的心灵。纵使他知道这样也无济于事，但他无可选择。
　　两个人打了个车，到了蔡云家楼下。杨涵下了出租，就跟蔡云道别，直接奔福克斯而去。蔡云在后面叫住他，“杨涵。”
　　杨涵转过头撞上她流转的眼波，“嗯？”
　　“晚上一起吃饭吧，都到楼下了，我给你露两手。”蔡云的眼神充满期待。
　　杨涵本来计划着，取完车，回去找苏友光，毕竟他第一天住进家里来，也要尽尽地主之谊，请他吃点饭。听蔡云这么说，就有点犹豫，“那什么，尹振辉那儿不是还差五万块钱吗，我要去朋友那儿帮他筹措一下，改天吧。”
　　“你真傻呀？”蔡云一听是这理由，抿着嘴笑了，“昨晚在星巴克已经给他转了，二十四小时到账，现在应该到了。”
　　“你不是说……”杨涵愣了一下。
　　“平时你那么聪明，这时候怎么就傻了呢。昨天喝酒喝的脑袋不好使了吧？”蔡云笑起来，“不过先说好，你去解释，我不想让尹振辉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也不需要他感恩，我是看你面子才借的。”
　　杨涵接着说：“我面子这么大呢，谢谢啊，那我现在去找尹振辉，看看他收到钱没有。”
　　蔡云沉浸在共进晚餐的憧憬里，丝毫不想理会杨涵的这些说辞，她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胳膊往单元门的方向走，大方地说：“走吧，别找借口了。”

☆、第二十四章 到底谁撩谁

　　
　　进了屋，蔡云把钥匙放在玄关上，跟杨涵说：“你先去看看电视，我很快就好。”
　　杨涵问：“要我帮忙吗？”
　　“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蔡云冲他挤挤眼睛，哼着歌去了厨房。
　　杨涵打开电视，里面还在重播《金婚》，他记得沈琳那时候看这个电视剧，看到感动的地方都要抓着他一起看，然后非让他谈感想，电视剧演完了，沈琳依偎在他的怀里，喃喃诉说着能白头到老是多么幸福又多么的不容易。
　　平时杨涵只看CCTV-5和军事频道，对这些拉家常的电视剧完全不感兴趣，当时根本感受不到沈琳说的那些，只是为了不惹她生气，顺着她敷衍几句。如今换种心境，再看，虽然依然不能尽悉沈琳的感受，却觉得每一个人物里，都带着沈琳的味道。
　　电视正演到退休后的佟志再次遇到年轻时候精神出轨过的李天骄，两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叙旧，结果发现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已经渐行渐远，佟志便对当年的情怀释然。
　　佟志释怀了，自己呢？
　　佟志跟文丽经历了生活的大风大浪，最后走到了金婚，可自己一度认为可以携手到老的那个人，却已远在天涯。
　　杨涵心里有点闷闷的，厨房里飘来煎牛排的香味儿，可杨涵突然觉得那么陌生。
　　蔡云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高雅清丽，没想到做饭是一把好手。不到半小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七碟八碗。
　　蔡云举着铲子站在厨房门口，喊道，“杨涵，帮忙在客厅抽屉里拿两个高脚杯！”
　　杨涵听了，环视了一下客厅，客厅有个电视柜，有个高低柜，都有抽屉。他拉开电视柜的抽屉，里面没有，又拉开高低柜的抽屉，还是没有。当关上高低柜抽屉的时候，一个东西卡在抽屉边缘，他又关一下还是没关上。他索性全部拉开，发现一个像是装着首饰的小盒子被抽屉边缘卡的半开着，杨涵拿起来想给它盖上，发现里面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这钻石有两克拉，价格不菲。
　　蔡云把一个这么值钱的钻石戒指就这样摆放在高低柜里，难道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按道理来讲，很少有女人自己买钻戒来戴，而且钻戒一般都带有特殊的意义，是何人送给蔡云的这枚钻戒呢？难道她有个快要结婚的男友，只是没有告诉他？看看这枚钻戒，再想想蔡云这个装修豪华的房子，总感觉隐隐的哪里不太对。
　　杨涵脑子里闪念而过的时候，蔡云的声音又传来，“不用找了，我看到了！昨晚洗完直接放厨房了，我忘记了。”
　　杨涵把盒子放回原位，关上抽屉。
　　蔡云煎了牛排，配上意面，还有两碗浓浓的香菇奶油汤。蔡云把红酒递给杨涵，“开个瓶吧。”
　　杨涵说：“你自己喝，我一会儿要开车。”
　　蔡云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葡萄汁饮料递给他说：“不喝红酒喝点儿葡萄汁吧，我一个人喝太没意思。”
　　蔡云自己倒上红酒，又给杨涵倒上葡萄汁，举起酒杯笑着说：“昨晚，我喝多失态了，今天不喝那么多，咱们多聊聊天。这杯祝贺你恢复单身。”
　　说完她一饮而尽。
　　杨涵把她的酒杯拿过来，“说好今天不喝多的，你也不要喝那么急。”
　　“放心，没事儿。我白的不行，红的还可以。”说完她把酒杯拿回去，又给自己倒上，拿起高脚杯晃一晃，“这第二杯……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
　　蔡云的长睫毛忽闪着，眼眸迷蒙，双眼含情地看着杨涵。
　　“祝你越来越漂亮。”杨涵举起他的葡萄汁想跟她的杯子碰一下，蔡云一躲，没有碰上。杨涵望向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个祝福我不满意。”蔡云似笑非笑，“越来越漂亮那是肯定的，就没有别的对我说的吗？”
　　杨涵不管她说的话，端起高脚杯里的葡萄汁一饮而尽，给她看了看空杯子，“我也喝了，咱俩扯平。”
　　“你还没回答我。”蔡云不理会他的空杯子。
　　“回答什么？”杨涵望着她。
　　“你就跟我装吧。我问你除了祝我漂亮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对我说的？”蔡云有点儿无奈，便又再重复了一遍。
　　“没了。”杨涵一脸无辜。
　　“你是想气死我呀，有时候看你像条鳝鱼，有时候就完全是块木头。”蔡云十分不满意他的回答，却又拿他没辙。
　　“你祝贺我单身，我祝福你漂亮。这回答不是挺匹配的么！”杨涵不以为然。
　　“那好，”蔡云咬着下唇，点点头，心想既然你装糊涂，那我就再点你一下，她举起高脚杯说，“这第二杯我祝你早日脱单。”说完一仰脖，咕噜咕噜喝了进去，然后举着空杯对杨涵说，“行了，该你了。”
　　杨涵举起葡萄汁，认真地说：“我祝你祝我脱单的愿望早日实现！”说完一仰脖也干了。
　　蔡云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把装牛排的盘子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以后这牛排就是你的下场。”说完她操起刀叉，开始切割牛排，因为用力过猛，刀划在盘子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这是在演‘电锯惊魂’啊？还是演‘人肉叉烧包’啊！那么用力干什么！”杨涵一旁笑嘻嘻地说风凉话。
　　切了几块之后，蔡云累了，她停下来，也没心情吃，就端起奶油蘑菇汤，喝了一口。
　　“都切好了？那我不客气了。”杨涵把她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用叉子开始有滋有味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把自己的那盘牛排推到蔡云面前，“别闲着，把我这块也一起切了吧。”
　　蔡云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杨涵，简直哭笑不得，她索性撂下刀叉，用餐巾纸优雅地抹抹嘴，讥讽他，“没情调，牛排都能让你吃出炒白菜的质感。”
　　两个人吃完饭，蔡云没有急着收拾餐桌，而是递给杨涵一包烟，说：“是不是想抽一根儿？”
　　杨涵环视一下这装修讲究的餐厅，咽了一下唾沫，“不抽。”
　　“别装了，我知道你有这习惯。”蔡云戳穿了他。
　　“你这壁纸这么漂亮，抽烟会熏黄的。”杨涵非常谨慎地说道。
　　“我家里没有男人，你抽个一两次不要紧的。”蔡云特意强调她家里“没有男人”。
　　“等你家里有了男人，该问你这壁纸是谁熏的了，到时候他找我赔，怎么办？”杨涵晃着脑袋说。
　　“没人找你兴师问罪，放心吧。除了你，我不会让别的男人进来。”蔡云轻描淡写地说着。
　　“那我太荣幸了。”杨涵说道，便也没再客气，他把烟叼在嘴唇中间，伸手去够餐桌上的打火机，可是蔡云的手突然伸过来把打火机拿了过去，柔声道：“我给你点。”
　　杨涵的手只好放下，把烟凑近蔡云。蔡云手握打火机往后稍微撤一撤，杨涵就跟着往前凑一点儿，当蔡云撤第二回的时候，杨涵才发觉她在故意逗他。
　　他把烟从嘴唇上拿下来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摊开另外一只手掌说：“我自己来吧。”
　　蔡云不由分说，伸手把杨涵刚刚用嘴唇叼过的那根烟拿了过去，放在自己的唇间，然后“喷”的一声，打火机的火苗蹿起来，她皱着眉眯着眼，就着火星深深吸了一口，完全点着了以后，她从自己的嘴唇上拿下来，递给杨涵。
　　杨涵伸手想拿过点着的烟，蔡云突然把手往后一闪，绕过餐桌，走到杨涵身侧，弯腰低头，柔顺的长发扫在杨涵的鼻尖，她用手轻轻抚了一下杨涵的嘴唇，还没等杨涵反应过来，她便把烟蒂轻轻放进他的唇间。
　　杨涵一边吸着烟，一边眯着眼睛打量两颊绯红的蔡云。蔡云不知什么时候换下了白天那身砖红色雪纺衫和白色A字裙，只穿了一件金丝黑色的紧身吊带衫，下面一条白色运动款热裙，曼妙的身材被勾勒得分量很足。
　　蔡云起身开始收拾餐桌，那细细的腰肢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晃动，擦拭桌面的时候，蔡云俯下身来，那一对圆鼓鼓的球几乎要滚出来，杨涵赶紧把目光投向别处，猛吸几口烟。
　　沈琳走了以后，杨涵就一直都没有亲近过女人了。蔡云这身热辣的打扮，还有风情万种的动作，让他激动和膨胀。但是理性告诉他，在沈琳没有真正的从他心里走出去，在他心里对沈琳还有愧的情况下，他是无法给蔡云任何承诺和未来的，蔡云应该也不仅仅是想要一夜的风流和片刻的欢娱。
　　正邪在脑子里交锋期间，蔡云收拾完了餐桌和厨房，洗干净了手，还喷了香水，她坐了过来，眉眼带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想要不要推倒你。”杨涵一边嘴角上翘，一边眯着眼睛坏笑。
　　“流氓。”蔡云抹搭他一眼，忸怩地转过身去。
　　“行，我还有点良知，不当流氓。天不早了，我先走了，谢谢你的盛情款待。”杨涵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等等，”蔡云喊住他。
　　他回头，望着她。
　　“要是我……不介意你当流氓呢？”蔡云两眼充满了热切的渴盼。她的整个人都散发出催情的气息，似乎每一寸肌肤都能捏出水来。

☆、第二十五章 旧爱的名义

　　杨涵咽了一口唾沫，诚恳地说道：“我不能给你什么承诺，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我不要承诺。”蔡云靠近，眼神坚定而执着，“我要你爱我。”
　　杨涵怔住，他没想到蔡云这么一个清高冰冷的美人，竟然甘愿去飞蛾扑火。难道她想做飞蛾，自己就要当烧死她的火焰吗？
　　他往上翻着眼睛，快速吞咽口水，胸脯起伏，克制过的声音依然略有些颤抖，“别这样，蔡云，你会后悔的。”
　　“我等了你这么久，从你有女朋友到你们分手，我等得很苦。现在我单身，你单身，你还有什么顾虑？”蔡云的声音也激动起来。
　　“我刚刚分手，还没有忘记她。”杨涵实话实说，“而且，她不原谅我，我就很难跟你在一起。”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告诉我，要等多久？等到我四十岁，可以吗？”蔡云根本无暇追究杨涵说话的细节，她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杨涵看着她傻兮兮的表情，突然心软，他愣神之际，蔡云上前一步，扑进他怀里，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她用娇嫩的面庞轻轻地摩擦着他的胸肌，杨涵的心里突然腾起了一团火。
　　“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呢!”杨涵又叹又怜，手架在空中，犹豫着要不要抚摸她散发着清香的柔顺的头发。
　　蔡云喃喃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杨涵一瞬间有点儿把持不住，火焰和理性在脑子里拉锯，最终他心一横，很想用各种自己能做到的方式来安抚这个怀中不顾一切的美人儿……
　　这时，尖锐的鸟鸣声响起，手机在他的裤兜里“嗡嗡”震动。他没有理会，一直抱着一团火一样的蔡云。
　　电话却很执着地响着，一遍又一遍，没有停的意思。蔡云识大体地从杨涵胸前抬起头来，轻声说：“接吧。”
　　杨涵点点头，摸向手机，拿起来在耳边接听，声音嘶哑，“喂”。
　　苏友光急促的声音传来，“姐夫，家里跑水了，楼下的上来找了，你快回来看看啊！”
　　杨涵心里嘀咕一句“操蛋”，然后他看了看怀里的蔡云，歉意地说道：“有点事儿，我得走了。” 
　　“你……”蔡云第一次离杨涵这么近，他的体温和气味还没感受得充分彻底，他突然就要走了，这让她感到很失望。
　　杨涵穿好鞋，站那儿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打开门。蔡云喊他：“等等！”
　　杨涵一手撑着门把手，一边回头。
　　“你刚才说，”蔡云缓缓开口，“她不原谅你，你就不会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说，她发觉你喜欢上我了，才跟你分手的？”
　　杨涵不说话，未置可否。
　　“默认了。”蔡云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已经跟你分手了，你如何知道她是不是原谅了你？如果她这一生都无法原谅，你就一辈子都要赎罪吗？”
　　杨涵的脸色严峻了起来，“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我先走了。”说完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蔡云赶紧来到窗边，向下看。杨涵的福克斯车灯亮了起来，然后右转，没一会儿就在停车场里划了一道光线，不见了。
　　杨涵赶回去的时候，楼下王阿姨还没走，坐那喋喋不休地说着苏友光，苏友光的头都快垂到地底下去了。
　　原来杨涵下午去学校以后，苏友光吃完面条，出门去附近的超市逛逛，买点生活用品，晚饭顺便就在汉成街的小吃街对付了一口。等苏友光回来的时候，楼下的王阿姨早就等在门口，咣咣敲门了。
　　他这才知道走的时候忘记关了卫生间的水龙头了，水流虽然不太大，但流了几个小时，卫生间地漏承载不了，便流到了客厅里，客厅没有做防水，所以把楼下天花板给泡了。
　　“姐夫！”苏友光看见杨涵进来，像见到亲人了一样，马上感觉有了依靠。
　　杨涵听王阿姨和苏友光七嘴八舌描述完事情经过以后，便说：“王阿姨，我跟您去看看您家里天花板怎么样了，您别激动，该赔钱我们赔钱，该给您维修给您维修，给您添麻烦了。”
　　王阿姨的气似乎消了一些，八卦的精神又上来了，“小杨，你媳妇好几天没见了，回娘家了？”
　　“没，她去旅游了。”杨涵说道。
　　“噢，一个女孩子家，旅游不安全的。这小伙子是你什么人啊？”王阿姨瞟了一眼苏友光。
　　“他是我小舅子，我媳妇她弟弟。”杨涵说着跟王阿姨来到了她家。
　　查看完天花板的情况之后，杨涵估算一下，“阿姨，您这天花板重新整修的话，我估计要三千多块钱，这样，您要是有合适的师傅就过来修一下，到时候我跟师傅结算工钱。”
　　“哎，行啊，小杨，咱们邻里邻居住着，你也没少帮我搬白菜，扛土豆的，就这么着吧！这么多年你家也没说跑过水，这小伙子实在太大意了……”王阿姨还是心有不平，喋喋不休地说着苏友光。
　　关上防盗门，苏友光低着头红着脸道歉：“姐夫，真对不住了，刚来，就给你惹这么大一个麻烦。”
　　杨涵进屋查看了一下客厅的地板，也已经都鼓起来了，他掏出手机，找了个电话，打过去，约了上门来重铺地板。
　　苏友光说：“姐夫，这地板要不少钱吧？这钱我拿吧。”
　　“以后你多注意点就行了，走了一定检查好水电煤气。钱你就不用管了，别想太多。”杨涵对苏友光的行为虽然心里有点儿怨气，但想到自己亏欠沈琳的，便也平息了。
　　杨涵感觉这一天有点儿累，进卫生间关上门想洗个澡，却发现因为客厅地板泡起鼓了，门关不严了，他只能勉强虚掩着了。好在屋里住两个男人，不关门也没什么关系。
　　他以前洗澡都习惯性地把衣服从里到外脱在卫生间外面，内裤袜子随便扔，沈琳看到了就会捡起来归纳到洗衣筐里，有时间就给他洗干净了。
　　现在家里住着个苏友光，虽然也是个男的，但总归没有那么方便了，他掩上门才开始扒衣服，扒完衣服刚想往旁边的盆里丢，发现里面早已经有了一套内裤袜子和T恤了，不用说，肯定是苏友光的。而且那盆衣服散发着汗臭味，实在不堪其闻。
　　想了想，杨涵把脱下来的衣服从里到外都丢到了洗衣机里，拎着洗衣液，不知道倒多少合适，他抓耳挠腮半天，试着倒了小半杯，然后弯腰选程序，根据猜测，胡乱选了一个快洗模式。
　　衣服丢进洗衣机后，他开始放水洗澡，放了一半发现水滚烫滚烫，估计得有六七十度，简直可以烫猪毛，虽然他及时跳开了，可大腿还是烫红了一片。
　　杨涵定睛一看液晶显示屏，心里骂了句“我操”，显示温度70度。不用说，肯定是苏友光动过，不知道他是怎么用的这水洗的澡。
　　他调到40度，开始洗起来。
　　很快他洗完擦干身体，弯腰看了一眼洗衣机，发现滚筒里堆满了沫子，液晶板上显示“泡沫过多，加长洗衣时长”，他不知道哪个按钮是“加长洗衣时长”，洗衣机说明书又不知道沈琳放在了哪里，他叹口气，把程序终止，从滚筒里掏出一大团的湿哒哒的衣服，放在水池子里用清水泡。
　　泡了几次，他拎起来发现水里没有沫子了，便用手拧干。也不知道洗干净没洗干净，他总归是松了一口气，端着盆穿过客厅去阳台晾晒。
　　苏友光开着电视，看的正高兴，他见杨涵端着盆过来，招呼他：“姐夫，快来看，这节目可好看了。以前在我住的那地儿，根本看不着电视。”
　　杨涵瞄了他一眼，他下午在超市买了几包薯片，这时正在“咔哧咔哧”地吃着，把沙发和地板弄得全都是碎渣子。
　　杨涵忍了忍，没吭声。
　　没想到，苏友光刚住进来只是个开始，麻烦还在接连不断地上演。
　　杨涵有乱扔衣服的习惯，他发现苏友光也有这毛病。这屋里住着两个男人，的确不如有一个女人。
　　以前沈琳在的时候，客厅、卧室、厨房哪里都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的，苏友光住进来以后，屋子里到处都是东西。
　　杨涵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从沙发夹空里捡出一只不知几天前苏友光穿过的臭袜子，他把它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苏友光看见了，很高兴地说：“姐夫，我就想找它呢，你在哪看见的？”
　　苏友光刚住进来这几天，杨涵十分不适应。以前他习惯一下班就赶回家，因为家里有个人等着他，而如今，经常在开门的时候才意识到，里面已经不再有沈琳和沈琳做的一桌子饭菜，只有苏友光和他丢不尽的垃圾和惹不尽的麻烦。
　　有时候杨涵仰卧在床上，会回忆起跟沈琳的一些片段，那些片段里，有些充满欢笑，有些充满泪水，有些，是两个人隔着的无法化解开的秘密。侧耳听着苏友光如雷的鼾声，他默默地想，沈琳，你的弟弟我已经尽力照顾了，你在海南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文的小天使们，最近断更十分抱歉，会尽快恢复更新，你们最可爱，不会抛弃我，对不对？?

☆、第二十六章 到底有多少秘密

　　
　　自从上次从蔡云家匆匆走掉，蔡云在学校跟杨涵碰面的时候，对他都爱理不理的。他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也没有主动去解释什么。
　　没过多久，赶上了月考，杨涵的数学课骤然增多，除了正课之外，还加了早晚自习，他感觉时间被挤得满满的，无暇顾及其他了。
　　考试成绩排名很快就出来了，杨涵的五班和六班都考得不好也不坏，排在中上等，他很庆幸不用接受教导主任宋纲的谈话了。
　　每次考试过后，宋纲都会把考试成绩最差的几名教师叫到他那里谈话。宋纲的谈话是非常有深度、有政治色彩的。宋纲是政治系出身，不说政治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每次听宋纲谈完话，老师们都会觉得，如果成绩差，不仅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良心，更对不起学校和领导的栽培，对不起祖国，对不起党和人民，那真是犯了滔天大罪。每个被叫去谈话的老师都管这样的谈话叫“政治学习”。
　　尹振辉的五班和六班的历史成绩分别排学年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三，他很幸运地被宋纲点名去谈话。
　　尹振辉经过杨涵办公室的时候，杨涵看见他了，他出来问：“哪儿去？”
　　尹振辉耷拉着脑袋：“去宋纲那政治学习。”
　　杨涵严肃地说：“政治学习应该讲究仪表，头发梳了吗？脸洗了吗？高中政治课本前三章都背下来了吗？”
　　尹振辉看杨涵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很不爽，嘴里骂着杨涵，飞起一脚向他踹去，杨涵往后一蹦，躲开了这个大飞脚，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没躲开，被撞个结实。杨涵回头一看，是校长刘建祥，杨涵吓出一头冷汗。
　　刘建祥倒没有生气，只是问：“刚才我听小尹说政治学习，是省里组织的政治进修班吗？我怎么没听说呢？“
　　杨涵说：“噢，不是，尹老师认为自己的政治觉悟太低，想自费报个政治学习班。那个班叫……”
　　尹振辉接着说：“叫大宋政治学习班。”
　　刘建祥盯着杨涵和尹振辉看了一会儿，似有所悟，伸出食指指着他们二人笑道：“你们两个，背后说领导可不好啊。”
　　杨涵立刻打了个立正，“是，谨遵校长教诲。”
　　刘建祥笑着摇摇头，背着手继续巡逻去了。
　　尹振辉懊悔得直跺脚，“坏了，刘校长笑得越灿烂越可怕，他能不能跟宋纲说这事儿啊？说了我可就惨了。”
　　杨涵望着刘建祥远去的背影说道：“放心吧，刘校长不能跟宋纲说，他或许能因此把宋纲给撤了。”
　　尹振辉见杨涵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
　　“你信吗？”杨涵诡谲地看他。
　　“我不信。”尹振辉摇摇头。
　　“嗯，我也不信。”杨涵一本正经地说。
　　尹振辉反应过来，气的还想揍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他说：“哎，对了，我那十万块钱凑齐了，你猜谁借给我的？”
　　杨涵明知故问：“谁啊？”
　　“蔡云。这妞儿都没跟我打招呼，直接把五万给我转过来了，她可能是不好意思直接承认她喜欢我，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的好感吧？之前觉得她对你有意思可能都是错觉。你说我是不是有戏？”尹振辉笑呵呵的，一脸希冀。
　　“她怎么知道你缺钱呢？”杨涵点他。
　　“就是啊，我也纳闷儿呢，一直想不通。”尹振辉摇着头嘟囔着。
　　“行了，想不通别想了，赶紧去政治学习吧，小心迟到了挨批。”杨涵推了他一把。
　　下了晚自习之后，已经是八点半了，杨涵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儿，就开车回家。 
　　他用钥匙开了门之后，听见屋里有嬉笑的声音。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到声音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男声是苏友光，女声也很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杨涵用力一关门，卧室里突然没声儿了。
　　他正在换鞋，卧室的门打开，苏友光从里面出来了，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看见杨涵，陪着笑说：“姐夫回来啦。”
　　一个染着焦黄的玉米烫短碎发、衣冠不整的女人紧跟着苏友光身后，低着头也从卧室里走出来了，杨涵还没等看仔细，她抬起头对着杨涵说：“杨哥。”
　　杨涵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张小雅么！
　　他心里纳闷儿张小雅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苏友光说：“姐夫，这就是我女朋友张小雅。小雅说她认识你。”
　　杨涵很不喜欢这个心机很深的女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句客套话都没说。
　　张小雅倒是大方地说道：“杨哥，咱们真有缘分，又见面了。”
　　杨涵看着她，冷淡地说：“你假睫毛掉了一个。”
　　张小雅脸色一变，立刻捂着眼睛跑到卫生间去照镜子。
　　苏友光回头看了看张小雅，纳闷地说：“姐夫，小雅今天没戴假睫毛呀！”
　　杨涵没理会苏友光的质疑，只严肃地说：“如果你想带女人回来，事先电话通知我一声，免得大家见面尴尬。”
　　苏友光有些腼腆地说：“其实小雅也不是经常来，就今天。”
　　杨涵有点动气，问道：“今晚你走还是我走？”
　　张小雅此时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她笑道：“杨哥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杨涵看着她，心想，这女人脸皮可真是够厚。不说忽悠他滕建业欺负沈琳的事儿，就单说她跟踪蔡云，在沈琳面前挑拨离间，就已经让杨涵很厌恶了。他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副主人的架势，“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让我欢迎的理由么？”
　　苏友光感觉张小雅跟杨涵之间似乎有什么故事，却又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只是有点局促地站在一边看着。
　　“当然有了。”张小雅毫不怯场，她走过去坐在杨涵的旁边，“我知道沈琳的秘密，可是你从来不曾知道的呦！”
　　杨涵心想，沈琳的秘密无非是她主动流掉了他们的孩子，还有张小雅背后跟踪过蔡云，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蓦地，一个一直存在的疑问涌上杨涵的心头。他第一次见到苏友光的时候有点恍惚，因为，那天他在百货大楼门口看见去接沈琳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并不是苏友光。虽然距离比较远看不清长相，但苏友光的个头跟那个人差太远了。一开始，杨涵以为苏友光是假冒沈琳的干弟弟来骗他的，后来对了一些细节，发现苏友光都对的上，千真万确是她托付给他的那个干弟弟。
　　但沈琳走之前，杨涵充满了懊悔和难舍的心情，也便没有追问。而且她交代了让他帮忙照顾她干弟弟，他无法推辞，想来他也算做到了仁至义尽。
　　张小雅，莫非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没有坦白吗？
　　杨涵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冷冰冰地说：“我跟沈琳已经分手，她的秘密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你自己保留吧。”
　　张小雅哈哈大笑：“行啊杨哥，有气魄。”
　　苏友光走上前想跟杨涵说什么，张小雅拉了一下苏友光的胳膊，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杨涵说道：“杨哥，看你家里还留着这么多沈姐的东西，就知道你还没忘记她，我只能说真不值。”张小雅叹了一声，说道，“我跟友光出去吃饭了，我快饿死了。对了，杨哥，我还是要感谢你把滕建业给我弄走了，要不，我哪有勇气跟友光谈恋爱呀。”
　　苏友光听了，紧紧地搂了一下张小雅的腰。
　　说罢，张小雅先出门，杨涵叫住苏友光，说了一句：“友光，看你姐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对这女人留点儿心眼儿。”
　　苏友光笑着说：“姐夫你想多了，小雅对我特别好，没事儿的。先走了啊！”
　　张小雅的一番话和苏友光欲说还休的态度让杨涵隐隐觉得沈琳与他分手的真相远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但他又无论如何都猜不出来真相是什么。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向楼下看，张小雅和苏友光一前一后从单元门里出去，苏友光想去拉张小雅的手，张小雅给甩开了，好像闹了什么不愉快。
　　杨涵慢慢地走回到沙发前，把苏友光没来得及丢掉的薯片盒，扔到不远的垃圾桶里，一屁股坐下，头往后靠，双臂展开，双腿分开，很久都没有一个人在家的这种放松的状态了。
　　沈琳，沈琳，你究竟还带着多少秘密啊，杨涵深深叹了一声。
　　尖锐的鸟鸣在寂静的房子里突然响起来，杨涵摸出手机，没看号码，懒懒地接听，“喂。”
　　电话是数学组组长高新月打来的。
　　“杨涵，睡了吗？”高新月问道。
　　“没有，这才几点，高老师，您有事儿？”杨涵一听是高新月，赶紧坐正了。
　　“我家孩子发烧了，我想让你帮个忙。”高新月匆匆地说。
　　“送医院是吧？得嘞！您说您家地址。”杨涵说着就站起身来，奔门口走去。
　　“不是不是，看我，也没说清楚。”高新月赶紧解释，“是这样的，咱们学校要考察一下多媒体教学的设备，本来定好明天上午几个学科组长一起去厂家参观考察的，我去不成了，就想让你替我去看看。”
　　“噢……”杨涵一听又站在原地，思忖着。
　　“我给你看过课表了，你上午没课，你要是没事儿就帮我跑一趟。”高新月说道。
　　“行，明天我去。”杨涵很痛快就答应了。
　　三中是重点校，多媒体设备一直都还算齐全，只是上了年头，很多机器都老化了，投影仪照时间长都有重影，教室里的电脑落了不少粉笔灰，经常上着课就死机了。最近有个学校沙龙在三中举行，几十所兄弟学校都要到学校参观，所以学校想大力建设几个重点的多媒体教室，一来提高教学效率，二来充充门面。
　　一路上，教务主任陆乐德表情庄重，几位学科组长便也都不敢把出了学校撒欢的心情表现出来，也都脸上一派正经。只有杨涵最放松，他不需要做决策，他只是来打酱油的。
　　到了厂家，受到很热烈的欢迎。一个矮个子平头小伙子把大伙儿迎进了会议室，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
　　没多久，只听身旁的化学组组长张钢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杨涵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望去，一个高个子美女落落大方地走进会议室，她放下手里的资料，抬头环视的时候，杨涵与她正好对视了一下，虽然她今天把头发盘起来，又穿了一身职业装，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心里暗惊，“我去，哪儿都能碰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我又回来了，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么么哒

☆、第二十七章 再次会面

　　
　　来人正是林佳音，
　　林佳音用眼睛扫视一圈会议室里的老师们，目光根本没在杨涵身上停留，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杨涵屁股往下坐，头仰靠在椅子背上，指关节无节奏地敲击桌面，也装作不认识她。
　　陆乐德站起来，很客气地伸出手说：“您就是林总吧？我是三中采购负责人陆乐德，在座各位都是我们各个学科组长，今天根据各自学科的需要，会多方面考察一下咱们的电子教学设备的实用性和操作性。”
　　林佳音双手撑在桌面上，并没有伸出手来回应，只是礼貌地微笑道：“我会尽我所能给大家解答问题，希望陆主任能满意而归。”
　　接下来，林佳音打开投影设备，把他们公司的产品列表投影给大家看，对每一款产品都有详尽的介绍。
　　林佳音干练的神态，精炼的语言，还有不可置疑的自信和气势，让杨涵觉得跟当初在自家院子里遇见的那个气咻咻的女孩一点儿都不一样。跟杨涵去夜市大排档的是个娇滴滴的一身公主病的富家千金，如今侃侃而谈的却是一个商场女精英，杨涵饶有兴味地拄着下巴迷蒙地看着她。
　　林佳音偶尔眼光扫到杨涵，也都假作不经意地略过，杨涵心想，最好别跟我打招呼，懒得理。
　　最后陆乐德提出要去看看其中一款中等价位的电子屏实物，林佳音关了电脑，微笑道：“可以。但本来这次接待我安排的是王经理，今天他家里出了点意外，我是临时顶替。等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展品间的钥匙在哪儿。”
　　林佳音走到会议室外去拨电话，所有随行来的男老师，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的，都盯住她曼妙的背影看，不舍得眨眼。这些杨涵都尽收眼底，心里轻哼了一声。
　　杨涵手机的鸟鸣声突然响起，他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觉得可能是推销电话，便按掉。没一会儿又响起来了，他便按了接听键，推开会议室的门来到走廊里。
　　“少爷，没想到又见面了。”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杨涵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抬头望了一眼站在窗边，扶着栏杆的林佳音，她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向他。
　　“怎么？我们也算认识了吧，都不想说点儿什么吗？”林佳音望着他笑道。
　　杨涵不知道林佳音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便也没有很快回复。
　　这时，会议室门开了，张钢捂着肚子匆匆忙忙出来，他左右张望，看样子是想要去厕所。
　　杨涵把手机重新放在耳边，“你是哪位？我并不熟悉这个号码。”
　　“以前不熟悉，今天开始，存在你手机里，就熟悉了。”林佳音说道。她似乎并不怕匆匆而去的张钢能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喂喂？啊？信号不好，那我挂了。”杨涵原地转了两圈，真就把电话挂了。
　　林佳音手握响着“嘟嘟”忙音的手机，气咻咻地盯着杨涵，就像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副样子。杨涵双手一摊，歪着嘴坏笑一下，不想理会她，推门回到了会议室。
　　过了两三分钟，林佳音才重新回到会议室里，她又挂上职业性的微笑，似乎从来没有过那个小插曲一样。
　　“陆主任，这样，我让产品部的刘经理带各位老师去参观展品，她参与产品的设计，对产品的功能和使用更加的专业，我还有个会，就不陪你们过去了。如果想订货，也可以直接跟刘经理说，她会汇报给我。”林佳音跟陆乐德说道。
　　“好的，好的，”陆乐德生怕林佳音驳他面子，不由分说伸出他胖胖的手一把握住林佳音的小手，“本来就没想到林总亲自接待我们，受宠若惊了已经。您去忙吧，那什么，能否留个林总的电话，后期有什么问题也好方便联系你？”
　　“电话就不必了，”林佳音干脆却礼貌地拒绝道，“刘经理会给您一张名片，到时候与她直接联系就可以。”
　　她转身走的时候，看都没看杨涵一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杨涵感觉松了一口气。
　　张钢肚子显然还有点不舒服，但丝毫没有阻挡他八卦的心，他用胳膊拐了杨涵一下，问道：“你认识这美女？”
　　“啊？”杨涵装傻。
　　“就这林总，你是不是认识？”张钢指着林佳音刚走出去的门口问。
　　“不认识啊！”杨涵回答得很自然。
　　“那刚才你俩在走廊里聊什么呢？”张钢将信将疑。
　　“我俩各打各的电话啊，没聊。”杨涵敷衍道。
　　“噢。”张钢这回似乎是信了，心有不甘地问道，“谁要是能找她当女朋友，那减寿十年也乐意啊！”
　　陆乐德一直关注张钢这边的动静，皱着眉头道：“都注意点形象，背后议论人干什么。”
　　张钢撇撇嘴，低声跟杨涵道：“陆主任口水都流出来了，还跟这儿装正经。”
　　杨涵发现陆乐德抬头又往这边看，用胳膊碰了张钢一下，张钢便闭口不言了。
　　刘经理是个三十七八岁，略微发福的，有些冷感的女人。三中的男老师们显然失去了刚才产品介绍会时的积极性和兴致。刘经理带着大家参观电子屏实物的时候，问大家都有什么问题，团队里竟然无一人提问，连陆乐德都摇头表示没有问题。刘经理对自己的表达能力显然很满意，她点点头道：“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么，签合同下订单？”
　　陆乐德摆手道：“刘经理啊，我们回去再把报价和今天实地考察的情况报给校领导审批，等审批手续下来了，我会跟您联系。”
　　刘经理略作思索便干练地点点头，双手递过来一张小卡片道：“可以，这是我名片，请收好。”
　　一行人站在厂门口等大巴车的时候，一个女声不张扬却坚定地喊道：“杨涵！”
　　所有人都同时扭过头望向她。
　　杨涵抓了抓头，眼睛转了转，正想怎么回复，林佳音落落大方地走过来，拉住他胳膊走到一边：“叫你你听不见呀！”
　　“啥事儿快说，大巴马上就来了。”杨涵往老师堆里张望，老师们眼神往这边飘着，窃窃私语，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你是讨厌我么？”林佳音一副高傲的表情。
　　“谈不上。”杨涵实话实说。
　　“讨厌都算不上了，那是什么？”林佳音又有点不高兴。
　　“哎我说，林总，你刚才还翻手云覆手雨的，这会儿怎么就纠缠这些没意义的问题上了？”杨涵的脚尖不断地抖动，显得漫不经心。
　　“实话告诉你，你家董阿姨说你单身，想把我介绍给你，今天你给我个痛快话，想试试咱就试试，不想试试就拉倒。”
　　自从上次林佳音闷不做声从杨涵的车里下来以后，杨涵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便挥之不去。他带她去大排档那种喧嚣酸臭的地方，虽然不是她喜欢的，但杨涵的真实和接地气却让她感觉无比新鲜和亲切。他身上有种魔力，深深吸引着她，究竟是什么，她却也说不清。
　　她一直自信地以为杨涵会再次找她。无论是她自身的条件，还是董淑媛的胁迫，他都会找她的，可是她失算了。
　　按理说，今天这种给客户介绍产品的工作，她从来都没有亲自上阵过，都是产品经理带着PPT给客户宣讲。这回她听说来的客户是三中老师，心里便一动，冥冥中感觉杨涵一定会来，她从王经理那儿要来了PPT，临时抱佛脚。
　　果不其然。
　　她在会议室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是狂喜的，但那种场合只能让她冷漠、矜持，她一眼都没看他，心里却一刻都没有忽视他。他低了几次头，抖了几次腿，她都一清二楚。
　　杨涵听了她的话，心里倒是感到很意外，他眼里，林佳音就是杨林峰找来的一个说客，说服他放弃三中回去跟杨林峰做生意的，所以他天然对她没好感，没想到董淑媛是有这么个打算在里面。
　　杨涵心里“哼”了一声，心想，老爸逼着我也就罢了，老妈怎么也跟着倒戈了。他看着林佳音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并没有说谎。他思索了两三分钟，开口道：“我这人吧，是个人渣，不适合谈恋爱。”
　　林佳音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她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己是“人渣”的。
　　“车来了！杨涵，杨涵！”张钢在人堆里喊他。
　　“哎哎，来了，来了。”杨涵一边应着，一边为难地看着林佳音。
　　林佳音瞄了一眼大巴车，轻描淡写地说：“你先上车，回头给我好好说说你是怎么人渣的。”
　　“如果你乐意听，我给你讲上三天三夜。”杨涵眨眨眼睛，冲她挥挥手，向大巴车跑去。
　　林佳音望着杨涵的背影，充满疑惑，如有所失，也若有所得。话挑明了，接下来就朝着明朗的方向行进了。自己的晤寐相思也很快就有结果了，她长吁一口气。

☆、第二十八章 原来如此

　　
　　打开家门的时候，杨涵特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认卧室里没人，屋里也没有嬉笑声，然后才放心地去卫生间洗澡。
　　刚把香皂打满全身，卫生间的门开了，杨涵抹了一把脸，朝门口望去，一惊。
　　张小雅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
　　杨涵扯过毛巾遮了一下，说：“你怎么在这儿？”
　　张小雅也有点吃惊，“我听见水声以为是友光回来了，百货大楼失窃，他们保安都紧急集合了，就把我丢在这儿。”
　　她一边说，一边眼睛肆无忌惮地扫视杨涵的身体，这让杨涵很不自在。
　　杨涵说：“请出去一下，我要洗澡。”
　　张小雅风尘地一笑：“还害羞哪？沈姐没把你锻炼出来呀，真是失职。”
　　说着，张小雅褪下了睡衣，扯掉胸罩和内裤，裸|露着身体，转身把卫生间的门锁上，在蒸汽中走向杨涵。
　　杨涵就像个待宰的羔羊，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下子被张小雅抱住，她的身体很软，贴在同样赤|裸的杨涵身上，他突然感觉升腾起一股火苗，这股火苗让他有点难以自持。喷头喷出的水哗哗地响，就像杨涵躁动的情绪。
　　张小雅趁其不备把杨涵手里的毛巾扯掉，瞄了一眼，暧昧地笑道：“杨哥，你并不讨厌我，至少你的身体不讨厌。”
　　杨涵脑子还没有完全昏掉，他一把推开张小雅，张小雅的脚下一滑，张开双臂，头后仰着朝洗手盆磕去，然后软软地倒下了。
　　杨涵的冷汗刷地下来了，他马上蹲下去，用手试张小雅的鼻孔，还有气息，他刚想出去打电话叫救护车，结果张小雅突然睁开眼睛拉住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杨哥，别走，我没事，就是头有点疼，你抱我去躺一会儿吧。”
　　杨涵随手扯过刚换下的内裤穿上，然后蹲下，赤|裸着上身抱住赤|裸的张小雅朝卧室走去。
　　刚把张小雅放在床上，传来稀里哗啦开门的声音，苏友光手里提着一兜葡萄开门进来，喊道：“小雅，我回来了，过来吃葡萄吧！”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了大敞着的卧室门内，赤|裸着上身的杨涵和□□的张小雅。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杨涵甚至听到他的牙齿咯咯作响。
　　他把手里拎着的葡萄袋子丢在地上，穿着鞋就往里走，语气强作镇静：“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张小雅楚楚可怜地说：“友光，你回来了！不怨杨哥，是我自愿的。”
　　杨涵回头盯了张小雅一眼，还没顾得上解释，一个拳头打了过来，他的脸一下子全是血。
　　苏友光面对杨涵坐下来，揪着头发，一脸的痛苦。 
　　杨涵一支烟快吸完的时候，苏友光猛的一抬头说：“姐夫，我知道你对我有恩，可是我爱张小雅，我实在控制不住我自己……”
　　杨涵冷淡地说：“你真的就那么相信你看到的？”
　　苏友光说：“我连我的眼睛都信不过，我还信什么！”
　　杨涵说：“友光，我想对你说两句话：一、我没有对张小雅动一根手指头；二、你跟她相处一定要多个心眼儿。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慢慢体会吧！我念在沈琳的情面，一直想照顾你，我不求你感激我，你不要因为误会我恨我就行了。”
　　苏友光眼睛里有眼泪：“姐夫，我一直敬重你，你对我好我都知道，姐夫你条件这么好，随便找个女孩都不是件难事，干嘛要找张小雅呢？”
　　杨涵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太久没女人，太寂寞了去找的张小雅？如果我说的话你信你就听，不信我也没办法。我没有找她，我没有打过她的主意，我没有寂寞到禽兽不如的地步。我说完了。”
　　苏友光沉默了许久，说：“姐夫，感谢你收留我照顾我这么长时间，我今天就搬走了，我必须保护我的女朋友不再受侵犯。”
　　杨涵默然，他也不想再多做解释。
　　苏友光起身往卧室走去，到了卧室门口停住，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以前，我知道我姐做的那些事儿，还为你抱不平。现在看来，也算是两不相欠。”
　　杨涵心里闪过一念，什么叫“抱不平”，什么叫“两不相欠”？
　　苏友光说完便从卧室里拿出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到杨涵面前，给杨涵鞠了一躬，心情复杂地说：“姐夫，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关照！”
　　杨涵知道苏友光依然对他有误会，但他觉得该解释的已经解释完了，不信他也没办法。便道：“真的要走我也不留你，以后有困难还可以随时找我。”
　　苏友光似有感触，放下行李箱，踌躇了很久，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想在杨涵心上捅一刀报夺妻之仇，或许是真的出于对杨涵的敬重和感恩，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姐夫，我姐已经有人了，你把她忘了吧。”说完，转过身往门外搬行李箱。
　　杨涵上前一步，用手撑住防盗门，拦在苏友光面前，淡然却又坚定地说：“把这事儿说完再走。”
　　苏友光愣了一下，“什么？”
　　“你姐。”杨涵简短地说道。
　　苏友光想了想，转过身，决定跟杨涵敞开了说一次。
　　“我知道，你还想着我姐。你看你这家里上上下下，我姐的东西一样都没动过，我还看见过你在厨房里一呆就是半个小时，你一定还爱着她吧。”
　　苏友光向杨涵伸出手，杨涵把刚刚从烟盒里抽出来的那根烟递给了他，他用打火机“喷”地点着了，吸了一口。杨涵自己也点燃了一根儿。
　　“对。”杨涵并不否认。
　　苏友光点点头。
　　“从小我姐对我就很好，按理说，对你这个外人，我就该保守秘密，只要我姐高兴，她怎么做，伤害了谁，其实跟我都没关系。但是……”苏友光穿过烟雾，很特别地看了杨涵一眼，“我真的没想到姐夫你是这么仗义的一个人。从派出所把我带出来，到把我从大杂院带到这个复式楼里，还有很多很多事儿，我都感觉到你是一个好人，甚至觉得你这样的好人不应该被辜负。”
　　杨涵不说话，沉默地抽烟。
　　“这么说吧，我知道张小雅心里喜欢的人是你，我甚至觉得她跟我好，就是因为你是我姐夫，有机会接近你。”苏友光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让杨涵心里一惊，苏友光看着头脑简单，实际上心里明镜似的。“但有什么关系呢？她要什么没什么，你是不会看上她的。我看到你们两个在卧室里，我心里其实也相信你说的，但是个男人看到那个场面都没法冷静，不是吗？”
　　“我……”杨涵觉得有必要开口。
　　“没事，姐夫，既然我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是想翻篇了，你也不用解释了。”苏友光打断他。
　　杨涵把接下去的话和口中的烟，一起吞了下去。
　　“姐夫，我姐在海南已经有人了，叫赵新博，就是她那个前男友。”苏友光切入主题。
　　“不是说，他们早就没联系了么？”杨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那个赵新博以前是开出租车的，后来倒腾钢铁发了点财，现在在海口有几家连锁超市，是个老板了。”苏友光说道，“他忘不掉我姐，今年又冒出来找她。然后，他们就……”
　　苏友光没有说下去，而是挑着眼皮观察杨涵的表情。
　　杨涵的脸一半在灯光的暗影里，一半在明亮处，看起来阴晴不定，苏友光不知道接下去说到什么程度合适。
　　“你继续。”杨涵沉默了一下，低哑地说道。
　　“然后我姐就怀了他的孩子，但孩子是宫外孕，没办法就去做了手术。否则，那个孩子我姐是打算留下来的。”苏友光的语速并不慢，但杨涵听进耳朵里却好似复读机回放，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有窒息感。
　　杨涵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方寸之间踱着步，似乎想抚平焦虑的心情。
　　苏友光也站了起来，关切道：“姐夫，你——没事吧？”
　　杨涵走到落地窗前，背对室内的一片荒凉，声音隐忍和落寞，“还有吗？”
　　“其实赵新博一开始找我姐，我姐都没搭理他，但后来有段时间，你跟你们学校一个女老师来往密切，我姐挺伤心的，也就是那个时候吧，赵新博对她锲而不舍，还给她出谋划策。”苏友继续说。
　　杨涵听到这儿，转过身来，弹了弹烟灰，“出谋划策？”
　　苏友光点点头，“对，出谋划策。他在海口已经立住脚了，想让我姐也过去，就建议我姐考导游证。然后我姐跟他诉说委屈的时候，他又建议跟踪你跟那个老师，找出证据，跟你分手会分得干净利落。”
　　杨涵长吁一口气，原来如此。两年来的相濡以沫，同床共枕，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们是雇的侦探公司吗？查我？”
　　“不是。其实跟踪你们的人是——小雅。”苏友光说着看了一眼杨涵，“当时小雅可能为了多接近你，也是因为我姐和赵新博给出的酬金比较可观，便充当了这个角色。”
　　“杨哥，陪沈姐去医院的是她前男友。”杨涵脑海中突然回响起张小雅说的这句话。当时沈琳的说说词是，陪她去医院的是张小雅，而且他至今都记得沈琳说这话的时候的一脸无辜。
　　为什么张小雅一边跟踪调查他，一边又忍不住把实情透露给他？他怎么都想不通。
　　苏友光接下来的话解开了他的心结。
　　“小雅一直仰慕你，她干这个事儿心里也很纠结，她跟踪了你跟那位蔡老师之后，发现你们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关系，顶多算是关系比较近的同事。她便不忍心了，因为她知道我姐是在暗处，你是在明处，对你不公平。”
　　是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张小雅会忍不住吐露实情吧。但是在当时，自己对沈琳的话是深信不疑的，对张小雅，只能是呵呵。
　　机场。
　　沈琳缓缓地说：“你跟蔡云约会，都是张小雅告诉我的，她下了很多功夫，还拍了你们的照片儿。我知道她是想故意制造我们之间的矛盾，离间我们，但如果你没做过，她也没法见缝插针，对不对？”
　　片段一闪而过。
　　沈琳啊沈琳，你这个前男友段位可不低啊！以你的阅历和心智，真的无法让我对你生疑。你这是在他的指点下跟我玩了个“金蝉脱壳”啊！徒留一个空壳给我，你却已经飞上枝头引吭高歌了。那个流掉的孩子，竟然也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竟然让我难受了这么久，忏悔了这么久。

☆、第二十九章 静待花开

　　
　　自从贾永待去了画室帮忙，有了固定薪水，便从阴暗的地下室搬出来，搬到了一个两居室的简装修的房子里，一间做了画室，一间当作卧室。
　　跌跌撞撞拍打贾永待的房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贾永待似乎没有睡，第一时间拉开了门，杨涵带着一团酒气倒了进来。她一惊，本能地扶住他，语气平淡却关切，“怎么喝这么多酒？”
　　“唔，我找你有事儿。”杨涵口齿不清地嘟囔道。
　　“找我准没好事儿。”贾永待也嘟囔一声。
　　贾永待比杨涵矮一个头，她吃力地拖着杨涵往卧室里走，贾永待很瘦弱，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杨涵丢在了床上。
　　杨涵有个喝多了就吐的毛病，这回也不例外，他呕了几下，贾永待赶紧从卫生间拿个粉色塑料盆出来，给他接着。但他只是折腾了一番，露出难受的表情，但没有吐出来，又颓然倒在了床上。
　　“我先睡一会儿。”杨涵含糊地说着，便沉沉睡去。
　　他占了这间房子里的唯一一张床，贾永待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去投了个毛巾，她用温热的毛巾给杨涵擦着额头上的汗，又把他的手心手背都擦了擦。她轻轻地给他脱掉鞋，又除去袜子，让他尽量舒服一点。然后手握着潮湿的毛巾，把脚心脚背都仔细地擦了一遍。杨涵的脚细白肉厚，脚底没有老茧，虽然不是精心养护的，却也是富贵的样子，贾永待一边擦拭一边揉捏，嘴里念叨着：“我呀，又希望你来，又怕你来。你要是一直不来，我就知道你过得很好，没有什么烦恼。虽然……哎，算了，你以后啊，还是不要来了。”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充满男人味的面庞，就像欣赏一幅画，又像欣赏一座石膏像，好像想从这个默然不动的表情里看出他心里的几多愁来。
　　看了许久，轻叹一声，把毛巾放回水盆里，端到卫生间把水倒掉了。
　　杨涵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
　　屋里静悄悄的，飘着煎蛋和热牛奶的香味儿。
　　他用手按了按头，从床上坐起来，才想起这是在贾永待家。他从卧室出来，看到另外一间屋子的房门虚掩着，他没有贸然推开，门缝里他看到专心作画的贾永待。
　　贾永待熟练地用铅笔勾勒线条，这幅画显然没开始多久。她耳朵奸，听到了杨涵的脚步声，放下手中的画笔，拉开了房门。
　　“醒了？”
　　“嗯。”
　　“厨房里有饭，我简单做了点儿，吃吧。”贾永待的话一向不多，说什么都是简洁明了。
　　“好。”杨涵跟她也从不客气，他去卫生间简单洗了把脸，意外地发现在粉色牙缸旁边，已经备好了一只崭新的蓝色的牙缸和一支蓝色的牙刷。他笑了一下，拿起来用了。
　　收拾清爽之后，他坐在餐桌旁，冲画室说道：“你不吃点？”
　　“来了。”贾永待窸窸窣窣放笔的声音。
　　贾永待穿着一件绿色荷叶袖的短袖衫，下面是一条简单的白色牛仔裙。她瘦弱的手臂和纤细的小腿藏在里面，显得那么柔弱。
　　杨涵很不客气地把装着两只煎蛋，两片吐司，两片培根，四朵西蓝花，两个圣女果的盘子拉到自己跟前。而贾永待盘子里，只有一只煎蛋和两朵西蓝花。
　　“你吃这么少，难怪这么瘦。”杨涵吃饭速度很快，无论在谁面前他都从不掩饰自己的吃相。风卷残云总会让一起吃饭的人感觉到浓浓的食欲。
　　“肠胃不好，不敢多吃。”贾永待夹起煎蛋咬了一小口。
　　“怎么回事？是那次——”杨涵抬起头来。
　　“不是，跟那次没关系。我从小肠胃就不好，先天的。所以，这辈子可能都胖不起来了。”贾永待眉眼淡淡地说这些，没有悲喜。
　　“那要多喝粥才行。”杨涵好像很懂似的劝说道。
　　贾永待默然笑了，“那你学学熬粥，下次带来给我喝。”
　　“这个……”杨涵为难了一下。
　　“逗你呢，你会吃就不错了，没指望你会做。”贾永待淡淡地说道。
　　杨涵垂下眼皮，心里盘算什么时候查查百度，可以学一学。
　　“怎么样，不打算说说昨晚发生什么了么？”贾永待拿着筷子停在半空，把话挑明。
　　“你从来不跟我说废话，我知道。”杨涵笑道，“你的时间宝贵。”
　　“你来我这儿，想必也不是说废话的吧。”贾永待回敬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睡一觉感觉好多了。”杨涵由衷地说。
　　昨晚从苏友光口中，他幻灭了一段用心的爱情，今早在贾永待家中，他重又注入了新能量。
　　贾永待点点头，便也没多问。他们之间的模切永远都是，你想说一定会说，你不说我便不问。
　　睡醒一觉，杨涵感觉精力充沛，他便想逗逗贾永待，“你这么不关心我么？”
　　“啊？”贾永待显然没想到杨涵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没事儿，当我没说。”杨涵觉得贾永待是那种不能撩着玩的，面对她的时候，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是：我遇到难题了，我很痛苦，帮我解答解答吧。
　　贾永待正认真地思考怎么回复杨涵呢，没想到杨涵马上来这么一句，她用了好几分钟才把这个想回复的话咽了下去。
　　“今天，你不去画室上班吗？”杨涵吃完帮她收拾一下桌子。
　　“请了假。”贾永待脸上没有表情，起身去了厨房。
　　“扣钱么？”杨涵随口问道。
　　“扣，但不多。”贾永待回身拿剩下的盘子，朝他笑了一下，好似在宽慰他，“你呢？今天不去学校么？”
　　“去，我晚上有课，下午一点到就行。”杨涵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刚刚十点半，时间还早。
　　看着贾永待洗碗的背影，杨涵突发奇想，“永待。”
　　“嗯？”贾永待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
　　“一会儿收拾完我带你去转转吧。”杨涵漫不经心地说道。
　　“……去哪儿？”贾永待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想去哪儿？”杨涵问。
　　“都行。”贾永待打开水龙头，把用洗洁精洗过一遍的盘子又用清水冲洗一遍。
　　“好伺候，将来你男朋友肯定特幸福。”杨涵随口说了一句便去卧室里整理被子了，贾永待却在水池边呆立了许久。
　　贾永待来到山门以后，从来都没有走远过。她的生活范围仅限于画室和家，两点一线。不是她不喜欢逛街，也不是她不喜欢旅游，而是她没有伴，一个人去哪儿都感觉很凄凉，索性业余时间都窝在家里头，钻研画艺，偶尔看看闲书。
　　今天不一样，杨涵主动提出带她去逛逛，她感觉非常兴奋。
　　杨涵回家取了福克斯，过来接贾永待的时候，贾永待已经换上了一袭白色长裙，特意垂下了几缕刘海，挡住了伤疤的位置，还淡淡地扑了点粉。
　　杨涵打量她一分钟，说道：“美女，上车吧。”
　　贾永待瞬间红了脸。
　　她拉开车门想坐在后排，杨涵却制止了，他示意她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来。犹豫了两秒钟，贾永待便没有推辞。
　　七月的天气有点溽热，杨涵开了点空调，又把车窗打开，这样一路兜着凉风，甚是爽快。
　　“永待，我七月中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带你去远点的地方吧。”杨涵一边熟练地开车一边说道。
　　“好。”贾永待似乎跟杨涵从来都不客气，他说什么，她都说“好”。
　　“你怎么这么傻呢，就不怕我把你卖了？”杨涵笑道。
　　“卖给谁？”贾永待问。
　　“给钱就卖。”杨涵哈哈大笑。“
　　“那以后你难受的时候，谁收留你呢？”贾永待淡淡地说。
　　“没准儿把你你卖了，我就不难受了。”杨涵玩笑道。
　　“行，那你卖吧。”贾永待突然像决定什么似的，坚定而认真地说道。
　　“算了算了，我卖谁也不能卖你，你那儿可是我的避难所。”杨涵跟一辆大货车错车，屏气凝神了几秒钟。
　　“呵呵……如果你能永无烦恼，卖了我也行。”贾永待的声音轻不可闻。
　　后面超车的喇叭按得震天响，杨涵稍微减了点速，路况顺畅后，杨涵补问道：“什么？”
　　“没什么。”贾永待说。
　　“其实这样没有目的的兜风也挺好。”贾永待感慨道。
　　“我也觉得。”杨涵点头。
　　“很多人开车是想到一个目的地，然后路上很赶很赶，错过了多少风景和心情。”贾永待说道。
　　“人都急功近利，过程如果没达到目的就感觉毫无意义。实际上，过程才是最精彩的。”杨涵由衷地说道。
　　贾永待用晶亮的眼睛望向杨涵俊美的侧影，对他的话，心里一动。
　　“永待，从前你父母是做什么的？”杨涵第一次问她这样的话，以前都怕碰触她不愿提及的往事避而不谈。
　　可能是兜风的闲散心情让贾永待也放松了戒备，也许是杨涵与她这么多次交情让她多了几分信赖，她没有犹豫便说了出来：“我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大学教授，教美术的。”
　　“啊。”杨涵觉得这个答案属于意料之中。从贾永待的气质风韵，待人接物，还有她很深的专业功底，这样的家庭配置应该是合理的。这也可以解释当初知道杨涵是山门富豪杨林峰的独生子之后，她并没有惊讶，因为她的家境并不差，甚至更为有文化底蕴。
　　杨涵突然感觉自己跟贾永待都如同种植在同一片泥土里的植物，都是同样的根基同样的基础条件在生长着，一定不会存在阶级差别，明讥暗妒，从今以后可以更加坦荡了。
　　“杨涵。”贾永待玩味地看着他。
　　“嗯？”
　　“你就想当一辈子老师吗？”
　　“想。”杨涵丝毫没有犹豫。
　　“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的出身，可是你却视而不见。”贾永待轻声笑了。
　　“傻子，疯子，变态，是吧。别人可以这么评价我，但你不会，你一定懂我。”杨涵信赖地看她一眼。
　　这一眼，让贾永待心潮澎湃。被瓷实地信任着，是一种多么强烈的幸福。

☆、第三十章 救命之恩

　　
　　他们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地铁口，人群息壤，杨涵减慢了车速。
　　“记得这里么？”贾永待平静地开口道。
　　“记得，你摆摊的地方。”杨涵怎么会忘记呢，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不，不光是。还是你救我一命的地方。”贾永待淡淡地说道，似乎那场久远的斗殴深植在她的记忆里。
　　贾永待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杨涵来找贾永待的时候，碰见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本来她依然是眉眼淡淡、神色安然地画着画。
　　一个身形强壮的光头男人走近地摊，蹲下翻着摆着的画作，他把这些画翻得哗啦哗啦响，贾永待注意到了，心疼地提醒道：“轻点儿翻。”
　　光头用手捋了一下没毛的脑袋，活动活动左右腮帮子的横肉，大如铜铃的眼睛瞪向杨涵。贾永待无所畏惧，眼神平淡却又坚定地看着他。
　　光头用手挠了两下头顶，瓮声瓮气地说：“这些，多钱，我全买了。”
　　贾永待有自己的原则，她宁愿低价卖给懂画之人，也不愿高价卖给白痴。她只扫了一眼，便知这个光头基本跟艺术不沾边，很像买回去糊厕所的那种人，便问道：“买回去做什么？”
　　光头有点恼：“你丫少管闲事，给钱，不行么？”
　　“买回去做什么？”贾永待坚持问。
　　“操|你妈！”光头突然骂了一句，就把手里拿起来的几幅画撕得粉碎，“敬酒不吃吃罚酒，给钱不要，给脸不要！”
　　话音未落，他伸出肥大的双手便过来揪贾永待的头发，因为贾永待一直是坐着的，比光头大汉低很多，毫无防备被他揪住了长发。
　　她一声不吭，随着光头一用力，也随之站了起来，嘴上依然冷静地说道；“放手，不放手我报警了。”
　　“报警？哼，你报啊，你能从我手里跑出去你就报。”光头得意洋洋道。对于一个瘦弱的女孩来讲，他还是感觉自己很有优势的。
　　光头揪着她的头发，曲起膝盖，用力顶了几下贾永待的胃和肚子，贾永待“哇”的一口把饭都吐了出来。光头嘴上骂骂咧咧：“让你报警，你丫报啊，你怎么不报啊，操|你妈的！”然后往贾永待脸上涂了几下口水。
　　贾永待捂着肚子缓了半天，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唾沫，眼神变得异常狠厉，她趁光头骂骂咧咧没有防备，飞起一脚，朝他的裤裆踹去。这一脚踹的不轻不重，光头却是松了手，双手捂住裆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地铁口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没人出手制止，也没人站出来劝阻。
　　光头心生一计，嘴上喊着：“帮我抓住她！她偷我钱包！”
　　贾永待一声不吭，也不跑，就那么气鼓鼓地站着。
　　看热闹的人不明就里，一部分人真的以为贾永待是小偷，纷纷指着她责骂，对光头表示同情。
　　贾永待倔强地站在那儿，不控诉，不哭，不闹，不跑。就抿着嘴站在那儿。
　　光头聪明地察觉到群众大多数都倒向他这一边了，暗自得意，猛的从身后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砍刀，朝贾永待的头上砍去，他想报踢裆之仇。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强有力的手擒住了那个铁家伙。光头跟他对峙了一下，发现力道相当。他猛的抽出来，又朝贾永待挥去。
　　来的那个男人想都没想，把贾永待往背后一推，用身体护住她，伸出胳膊去抵挡，当时只感觉胳膊一阵剧痛，血便滴答滴答流了下来。这一下子要是砍在贾永待的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贾永待也着实吓傻了，她呆立在那儿，都忘了报警，还是人群中有人发现事情不妙，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
　　来的这个男人身形高大，比光头要高半个头，身高上有优势，但是身材却不如光头壮实。但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练习过专业的跆拳道，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打光头也尽是打到要害处，他不顾流血的胳膊，双手抓住光头肩膀上的衣服，飞起一脚把光头踹出去好远，光头也捂着肚子在地上蠕动，嘴里“啊啊”地哀嚎着。
　　警察来的时候，两边谁都没落好，也没有胜负。光头的胃出血了，男人胳膊上皮开肉绽。
　　为贾永待挡了一刀的正是杨涵。
　　当时围观的有几位群众自发地跟随到了派出所，都是替杨涵说情的。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这个光头是地铁口旁边一家画社老板的外甥，游手好闲，没事儿耍威风斗斗狠，不仅没事儿找成年人的茬，连六七岁的小孩儿也不放过，附近的居民都认识他，厌恶他，怕他。但听说这家画社老板是有背景的，普通的老百姓受了欺负拿了点补偿，便也都作罢，敢怒不敢言。
　　从这几位跟到派出所的群众口中，贾永待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找茬了。因为贾永待的地摊，影响了那家画社的生意。利益之争而已。
　　贾永待叹了一声，何必呢，说一声就能解决的事儿啊。
　　因为群众的证言，杨涵才免于处罚。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贾永待问他：“为什么帮我？不要命了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那个光头么？”杨涵捂着胳膊，还不忘开玩笑。
　　“还有心思开玩笑！那砍刀砍到你头上，你就没命了，知不知道？”贾永待责怪他。
　　“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我的坟头草都这么高了。”杨涵比划到大腿处。
　　“少胡说，赶紧去医院。”贾永待不由分说把杨涵带到医院包扎。
　　大夫一边缠纱布一边啧啧道，“哎呦，这么深，马上都露骨头了。”
　　“可不能露骨头，要不狗该跟着我了。”杨涵笑道。
　　“小伙子，你不疼吗？怎么这么无所谓啊。”大夫摇摇头，表示不可思议。
　　“这点儿小伤，啊——”杨涵刚想逞强，大夫上了消毒液，钻心的痛让他毫无防备地喊了出来，贾永待偷偷地红了眼睛，背过身悄悄擦掉了眼泪。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贾永待一直红着眼睛，杨涵打趣似的逗她：“怎么了，这点儿伤没事儿，几天就好了。”
　　贾永待不说话，只是紧紧拉住他的另外一条胳膊。
　　杨涵问贾永待：“他打你，你为什么不跑？”
　　“我不跑，我的画儿都在那儿呢。”贾永待平淡地说。
　　“傻子。”杨涵叹道，“为了画儿，命都不要了。”
　　“你不也是么，为了我，命……”贾永待望着他，突然觉得话有不妥，便生生咽了回去。
　　“为了你怎样？”杨涵垂下头，斜眼看贾永待的神色。
　　“没什么。”贾永待掩饰了一下小小的慌乱。
　　“多亏我今天去找你，要不……不敢想。”杨涵一脸庆幸。
　　贾永待心里很微妙，杨涵竟然没有怪责她，也没有后悔自己赶上一场恶斗，反而为了救了她感到庆幸。
　　“从今以后，我贾永待的命，是你给的。”贾永待认真地看着杨涵说道。
　　“得得得，别说的跟黑帮电影儿似的，”杨涵笑道，“对了，你别摆摊了，风险太大，我帮你找份工作吧。”
　　“去你们学校当美术老师？”贾永待挑起眼皮。
　　“不是。你不是说你不想去么，给你另外找个工作。”杨涵故意轻松地说道。
　　于是，杨涵通过杨林峰的关系，就把贾永待介绍到了张永丰的工作室。
　　“这个工作是幕后工作，不需要抛头露面，符合你的要求。”杨涵跟她说出这个工作机会的时候强调道，“虽然，我从来没觉得你头上的那个痕迹有什么影响。”
　　他是多么懂贾永待的顾忌啊，贴心到如此地步。她本能地低下头，把刘海往那道疤上扯了扯。
　　开始贾永待还犹豫，她够格吗？这个工作室她能干好吗？万一干砸了，丢的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杨涵的脸面啊。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有千钧重。
　　杨涵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下了决心：“你的理想不是想在这个城市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吗？如果你不去看别人怎么运营的工作室，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实现梦想？”
　　贾永待也知道这对她来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她抬眼望着杨涵，许许多多个“感谢”涌在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杨涵知道贾永待的性情，便强调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我只有两条胳膊，都砍没了，怎么保护你？”
　　贾永待眼眶再次湿热，赶紧低下头，没再多言。
　　“想什么呢？”杨涵看贾永待望着这个地方出神。
　　“想当年你那么勇敢。”贾永待说道。
　　“嗯？你说那个事儿啊，嗐，当时什么都没想。”杨涵实话实说道，转而笑道：“保护妇女儿童不是应该的么？”
　　“你总是轻描淡写。伤疤淡了些么？”贾永待望向他的胳膊。
　　他穿了一件长袖夹克，遮挡住了手臂。
　　“没事儿，哪那么娇气。”杨涵不以为然，打了个转向。
　　“你是不是学过跆拳道？”贾永待想到他打光头时候的一招一式还挺专业。
　　“上初中的时候，我身体弱，我妈逼着我学的，让我强身健体。”杨涵说道。
　　“噢，看着挺厉害的了……时间不早了，吃个饭你也该去学校了。”贾永待沉默一下，说道。
　　“好，我请。”杨涵说道。
　　“嗯。”贾永待没有推辞。

☆、第三十一章 情感升温

　　
　　蔡云下班的时候，意外地看见杨涵等在校门口。杨涵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蔡云的身姿，今天蔡云穿了一条黑色A字裙，上面绣着浓烈绽放的红玫瑰，上身搭配了一件合体的雪纺小西装，西装是七分袖，袖子边隐约露出里面的乳白色蕾丝花边。不得不说，蔡云的衣品是很不错的。
　　“等人？”蔡云放慢脚步，四周环视一圈。
　　“对，就你后面那美女。”杨涵目光越过她的头顶，向她后面指过去。
　　蔡云回头，后面却空无一人，便知道又被耍了。她冷淡地说：“你等吧，我先走了。”
　　杨涵噗嗤笑了，他说：“还生我气呢。”
　　蔡云不理他，继续往前走。杨涵也没动地方，他知道蔡云还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蔡云走出去一百米以后，停住脚步，折返回来，来到他面前，仰起头说：“杨涵，别以为你多了不起，吃定我了是吗？你以为你是谁！”
　　杨涵岿然不动，只翘着嘴角笑着看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你就是个混蛋，王八蛋，怂包！”蔡云觉得把他这样骂一顿很解气，尝到甜头了，便继续发泄道，“你以为你长得帅就了不起？你以为我喜欢你你就高高在上？你以为你是谁啊！牛什么牛啊！要不是仗着我喜欢你，你就是一堆牛粪！就是一堆……一堆……”蔡云显然不擅长骂人，这些话都不知道在肚子里憋了多少天，酝酿了多少天。
　　杨涵只觉得她这个样子特别可爱，也不阻止也不解释，只挑着眉毛看着她，他倒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少词儿来骂他。
　　“你这个花心大少，花心大萝卜，不负责任的纨绔子弟！竟然敢不联系我，你凭什么啊？凭什么不联系我！你女朋友多是吧？我只是其中一个是吧！不不，我可能连女朋友都算不上，你没有承认过我。”蔡云说道这儿，有点儿泄气。
　　杨涵看着蔡云这个样子，竟然有点儿心疼。他双手抱胸，冷静地问：“骂完了？”
　　“没有！”蔡云烦躁地喊道。
　　“那也别骂了。我的脸皮厚，不怕骂，但你再骂你口红都没了，不漂亮了。”杨涵嬉皮笑脸道。
　　蔡云气得手指颤抖，她指着杨涵说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
　　“杨涵牌皮鞋，质量杠杠滴！”杨涵抬起脚，用滑稽的腔调做着广告。
　　蔡云剜了他一眼，显然消了不少气。
　　“控诉也控诉了，骂也骂了，请你吃饭赔罪，走吧！”杨涵抬起下巴往福克斯那边指了指。
　　杨涵看她站那儿不动，便也没再哄她，径直往福克斯走去。
　　没过多一会儿，蔡云也跟了过来，她泄了气一般，对着摇下车窗，胳膊横在玻璃下方正望着她的杨涵惆怅地说：“杨涵，我这辈子是不是栽到你手里了。”
　　“你刚才也说了，我就是一坨牛粪，臭不可闻，不值得你栽。”杨涵挑起眼皮看她。
　　“你越不愿意我越栽，我要报复你！”蔡云半假半真地说。
　　“荣幸至极。”杨涵把右手敷在左边胸口，稍微颔首，很虔诚地说。
　　“德行！”蔡云半怒半嗔地不再理他，绕道右边上了车。
　　“去吃什么？”蔡云打开车窗，风把她额前的短发吹起，很飘逸。
　　“上次你做的牛排。”杨涵想都没想。
　　“呃，好，那先去一趟超市吧，家里没有存货。”蔡云不知怎的，心脏蓦地一跳。
　　“那家里有什么？”杨涵问。
　　“有点儿菜而已，西蓝花，荷兰豆，藕。”蔡云答道。
　　“行，这些也行，我不挑。”杨涵说道。
　　看得出，杨涵是铁了心想要跟蔡云回家吃。这，意味着什么吗？蔡云心里打鼓，不确定他的心思。
　　“家里没有米了，还是要去趟超市……”蔡云突然想起，心虚地看向杨涵。
　　“好。”杨涵也没多废话，直接把车开到了大超市的停车场。
　　超市的冷气开得很足，蔡云一进去打个寒战。
　　“冷吗？”杨涵关切道。
　　“还行，适应就好了。”蔡云双手插在裙子兜里。
　　“都买什么？”杨涵询问她。
　　“米，既然你想吃牛排，就再买两块牛排吧。饮料你喝不喝？再来几瓶饮料。”蔡云掰着手指头数着要买的东西。
　　“上次那葡萄汁，挺好，就那个。”杨涵说道。
　　蔡云心思又是一动，他总说上次，上次那个氛围实在是……难道他在暗示什么吗？蔡云赶紧甩甩头，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小盒子，装模作样地看着，心里却想，蔡云，你可别自作多情了，他涮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杨涵在后面跟过来，看着蔡云手里的东西，笑了，“喜欢这个牌子？”
　　蔡云一惊，“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盒“杰士邦”。她的脸瞬间红得像个红苹果，像触电一般把它放回货架。
　　杨涵重又拿起那盒“杰士邦”，很平常地说：“家里有么，没有就拿一盒吧。”
　　蔡云的心像擂鼓一样的狂跳起来，杨涵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看来并不是自己多想了。她想了想，也没再忸怩，默默地允许了他的做法。这是不是等于自己答应了他……还用得着自己考虑答应不答应么？她整个人整颗心，早已经都交给了他，在夜里，在梦中，她已经与他云雨了千百回。
　　蔡云来不及多想，完全没有心思认真挑选，只随意拿了两包牛排，买了一小袋米，找到葡萄饮料拿了两瓶，便匆匆来到结账口。
　　蔡云一直红着脸，没说话，杨涵也没说话。但他们并不觉得尴尬，似乎有股暗流涌动在他们之间，是他们的秘密，旁人全然不觉。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暗，室内暗影重重，窗外已经万家灯火。
　　杨涵空出的一只手要去够灯的开关，蔡云却拉住了他，手覆在他的手上，一动不动。
　　借着微弱的路灯光和室内昏暗的光线，杨涵看到蔡云立体的五官，柔美的下巴，在门厅的小空间里，他闻得到蔡云身上发出的特殊的体香，混合着熟悉的不知什么品种的花香。
　　杨涵被覆盖的那只手只感觉有电流经过，他轻轻抽出来说：“先做饭吧。”
　　蔡云怔了一下，“嗯”了一声。
　　蔡云换了便服，挽了头发，这身打扮去掉了白天在学校里的女神的光环，但却让杨涵感觉特别想亲近。
　　杨涵在卫生间里洗了手出来，蔡云已经把牛排都摆好盘，等着煎了。她看见杨涵站在门口，便道：“去，拿高脚杯，我这儿马上就好。”
　　杨涵这回知道地方，没再乱找，很快便摆好了桌子。
　　“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你帮忙做家务么？”蔡云一边热油，一边跟他聊天。
　　“不做。”杨涵实话实说。
　　“不会，还是不想？”蔡云问道。
　　“……不太会。”杨涵想到自己都不怎么会用洗衣机。
　　似乎在蔡云的意料之中，随即她温柔地说：“以后，我照顾你可好？”
　　“你这高高在上的女神，哪敢劳您大驾。她走了以后，我都学会洗衣服了，真的。”杨涵真诚地说道。
　　“我真的是你的女神吗？”蔡云把牛排“刺啦”下了锅，油花儿飞溅出来，烫到蔡云的手背上，她“哎呀”一声缩回手。
　　杨涵赶紧过去，捧起她白皙细嫩的手，仔细查看，手背被烫了两处，微微泛红。他赶紧拉她到水池边，打开凉水，哗哗冲着。
　　其实蔡云自己做饭的时候，常被油星烫到，过两天就会没事，也不怎么疼。但她看杨涵夸张而紧张的样子，感觉很享受，便任由他拉着她夸张地冲水。
　　“好点儿了吗？”杨涵一边给她冲，一边问。
　　“嗯，好些了。”蔡云话音未落，便闻到一股怪味，转头一看，光顾着冲手，忘记调小火，牛排已经漆黑一块，粘在锅底了。
　　蔡云赶紧关掉煤气阀门，拃开十指，不知道该怎么办。
　　“叫外卖吧。”杨涵迅速做出决断。
　　“嗯。”蔡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同意了杨涵的提议。
　　在网上点了餐，蔡云便去厨房收拾残局。杨涵拉住她：“你别动，我来。”
　　蔡云惊讶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不会做家务么？”
　　“你手烫了，不要粘油了。你在旁边告诉我怎么洗就好。”杨涵不由分说，撸起衬衫袖子，便进了厨房。
　　这个厨房，蔡云进去不觉得怎样，但杨涵的身高太高，以至于她总担心他的头会撞上门梁。
　　杨涵不得章法地用水冲着锅，把台面上溅得都是水。蔡云笑道：“你是真不会干呀。”
　　以前上学，董淑媛从来没让他干过家务，等毕业了，家里条件好了，又一直雇佣保姆，更不用他做什么了。跟沈琳在一起，沈琳非常能干，从来都不用他，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实践学习。
　　“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刷锅。”杨涵毫不避讳。
　　蔡云侧着头看他：“真的呀？”
　　“嗯。”杨涵应了一声。
　　“那我好幸福。”蔡云心头涌上浓浓的幸福感，她情不自禁地在后面抱住了杨涵结实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杨涵后背一僵，蔡云薄薄的便服下面是凸凹有致的身材，他背部的肌肉能清晰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他的臀部抵着她柔软的小腹，这种感觉很奇妙。
　　“杨涵。”蔡云低低地喊他。
　　“嗯？”哗哗的水声却掩盖不住他的声音，蔡云听得很清楚。
　　“别刷了，我们……”蔡云说不下去了，她的脸又开始发烫。
　　“我们什么？”杨涵问。
　　“我们……”蔡云欲言又止。

☆、第三十二章 冰火交融

　　
　　此时，响起敲门声，外卖到了。
　　“太速度了，刚点完也就二十分钟不到。”蔡云感叹道。
　　杨涵这边也刷的差不多了，虽然不太干净，但总归是干了一回家务。他一边洗手一边说，“吃饭吧。”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打开外卖盒，开始吃饭。
　　蔡云从里面挑出一块胡萝卜，问杨涵：“你喜欢吃胡萝卜么？”
　　“我不挑食。”杨涵低头扒饭。
　　“我不喜欢，给你吃吧。”蔡云举起胡萝卜。
　　杨涵把面前的外卖盒端起来去接这块胡萝卜，蔡云却没有放进去，而是示意杨涵把嘴张开，直接喂给他。
　　杨涵笑了一下，把头伸过来，还没等张嘴，蔡云一把抱住他，突然吻住他的嘴唇。
　　杨涵嘴里还有没嚼烂的饭，蔡云嘴唇还带着油星味，两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吻上了。
　　没多久，因为姿势不当，蔡云松开了他的脖颈，放他回到座位上去。杨涵拿着筷子却再也没心情吃饭。
　　“要不，我们……”蔡云又提起这个话茬，眼神火辣辣地看向杨涵。
　　杨涵这回听清楚了，他对视蔡云充满□□的双眼，一把拉过蔡云的手腕，把她从桌子对面拉到自己身边，仰着头问她：“我们什么？”
　　蔡云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就在她害羞之际，杨涵一下把她横抱过来，朝卧室走去。
　　蔡云完全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她一直觉得杨涵只是逗逗贫，他不会真的跟她发生什么，可是今天，他很反常。
　　杨涵把她扔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她挽起的头发突然散开，像乌黑的墨汁河，流泻在粉红色的床单上，非常妖娆。
　　杨涵跨坐在她的腿上，把领口的纽扣解开几粒，一言不发，俯下身去。她的嘴唇火热又冰凉，她的耳垂细嫩幼滑，她的脖颈洁白紧致，杨涵一路吻下去，什么都不说。
　　这个男人，平时那么漫不经心，那么玩世不恭，在床上的时候，却是这般认真，这般沉默，这般内敛，沉默与内敛之中，积攒着一股雄性力量，这股力量促使他坚硬，刚毅，像一头豹子在蛰伏，见到猎物准确出击。
　　蔡云完全被杨涵掌控住，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起伏，都在杨涵的领地之内。她感觉她愿意变成一个臣服于他的羔羊，任他抚摸，她愿意变成一片草原，任他驰骋。
　　无数个夜晚，无数的梦里，蔡云都想象过这一刻，仿佛已经撩拨了很久很久，只需轻轻一点，那点星星之火便可以燎原。
　　比她想象的更加温存，更加凶猛，更加剧烈。
　　他与她没有任何交流，呼吸是唯一的表达。他坚硬却不莽撞，剧烈却又多情。蔡云在爬上高峰的一瞬间，犹如双脚踩在棉花团上，软绵绵的无落脚点，却又期待着再一次升空……
　　蔡云忍不住的呼喊起来，她的声音仿佛能够穿透窗子，穿透防盗门，甚至穿透四周的墙壁，她已经丧失了理智，完全不受控制。
　　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她只感觉双腿颤抖，声嘶力竭。
　　杨涵靠在床头默默地抽烟。
　　蔡云把头凑过来，满足地笑道：“怎么，不怕熏黄我家的墙壁了？”
　　杨涵用胳膊揽住她的脖颈，吐了一口烟圈，“怕个鸟。”
　　蔡云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娇笑道：“这才对，你就是这里的男主人，没有别人。”
　　“是么？”杨涵眯着眼睛，像是要阻隔烟雾一般，他不由得想到那枚客厅抽屉里的钻戒。
　　“怎么不是。”蔡云不喜欢他的质疑。
　　杨涵默不作声。
　　“杨涵。”蔡云说道。
　　“嗯？”杨涵淡淡地应道。
　　“你在床上……跟平时，就像两个人似的。”蔡云揣度着。
　　“是么，”杨涵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把胳膊横放在床头，“说来听听。”
　　“平时你嘴太贫了，听着你说话总想乐。可是刚才，你一言不发，那么沉默。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蔡云用手在他的胸膛上无意识地画圈。
　　“你觉得呢？”杨涵有一搭无一搭地问着。
　　“你可能就是个矛盾统一体。不过，两个，我都喜欢。”蔡云说着亲昵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杨涵的眼神空旷，里面蕴含着许多复杂的情感，蔡云是很难猜得到的。
　　杨涵跟沈琳在温存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发挥一贯的贫嘴风格，经常在沈琳快要飞起来的时候让她突然笑场，最后两个人相拥而眠，杨涵会一直给她讲笑话，直到她笑累了，沉沉睡去。
　　杨涵跟蔡云，不敢说话，不想说话，他怕蔡云有了回应，让他惊觉身下已经换了人。他觉得蔡云说的“矛盾统一体”是对的。自从喝醉了那一次以后，杨涵感觉自己已经摆脱了对沈琳的思念，也卸掉了对她惭愧的枷锁。可是，他依然不愿意让任何女人与沈琳有一样的待遇，不知道为什么，说不清为什么。他表面开放，骨子里却守旧，表面上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比谁都认真。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他？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还有，正是他这种内外反差的交织，表里不一的立体，让他在女人的眼中，充满了愉悦又神秘的魅力。
　　杨涵黑暗中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他抽完烟之后，起身去卫生间，之后窸窸窣窣套上裤子。
　　“去哪？”蔡云从床上半抬起身子，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愉悦和慵懒之中，身上只穿着天蓝色的蕾丝内衣，胸前白皙丰满。
　　“回家。”杨涵简单地答道。
　　“这么晚了，留下吧。”蔡云听到他要走，感觉很失落。
　　“我很少在外面留宿，不习惯。”杨涵说着，把衬衫套上，系上扣子。
　　“杨涵。”蔡云低低地喊他一声。
　　“嗯？”他用手抓了几下有点儿凌乱的头发。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蔡云心里充满期待。
　　杨涵穿戴好，坐在床边，给蔡云盖好毛巾被，细心地掖了掖背角，凝视她的眼睛，“我不是个好男人，你后悔吗？”
　　蔡云光着上身就凑了过来，跪在床上，紧紧抱住杨涵，“我不后悔，我心甘情愿。”
　　沉默半晌，蔡云又道：“那你后悔吗？”
　　杨涵无声地笑了，揉了揉她的鼻子，“傻子，我后悔什么？别胡思乱想了。”
　　蔡云又想哭又想笑，“我感觉今天好不真实，我真的真的得到了你吗？”
　　杨涵抱着她温热的身体，无言地用下巴蹭了蹭她软软的长发。
　　“尹振辉还找你吗？”杨涵问道。
　　“嗯，有时候还会找，说我借他钱了，他要感谢我什么的。”蔡云说道。
　　“跟了我了，以后就不要跟别人出去了。”杨涵轻轻地说。
　　在蔡云听来，这是杨涵在宣誓主权，她欣喜若狂。
　　“我心里除了你，谁都装不下。我会跟他保持距离的。”蔡云发誓似的说。
　　杨涵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点点头说：“你好好睡觉，我走了。”
　　杨涵回去的路上开车的时候，脑中闪过一念，他亲口跟尹振辉承诺过，不会主动撩蔡云，不会跟他抢女人。可是今天，一切都打破了。
　　他想了想，趁红绿灯的时候，给尹振辉发了一条微信。
　　没想到电话几乎是瞬间就响起来了，尹振辉向来是个夜猫子，想必这个时候他又在跟胡朋狗友在搓麻将，鸟鸣回荡在车厢里，显得很尖锐。
　　电话刚一接通，尹振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个兔崽子，在哪儿呢？给我滚过来！”
　　杨涵想都没想，直接调头，朝尹振辉说的地点开去。
　　这是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酒吧。杨涵车刚一停好，早已等在这儿的尹振辉一个拳头抡过来，把杨涵打倒在地。
　　杨涵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有血丝，他用袖子蹭了一下。
　　“你他娘的怎么跟我说的，啊？你说你不会主动去找她，她找不找你你就管不着了。你他妈说话都是放屁吗？”尹振辉怒不可遏，伸出手又是一拳。
　　杨涵不躲也不抗拒，就任他在那儿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杨涵眼眶已经发青，嘴角的血流不止。尹振辉有点不忍心了，他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是死人吗？不知道还手啊！”
　　“解气了么？”杨涵冷峻地看着他。
　　“解气。”尹振辉实话实说，一边活动着打得生疼的手腕。
　　“那走吧，喝酒去。”杨涵二话不说，在前面带路，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喧闹的酒吧。
　　要了一打啤酒，杨涵跟尹振辉也没怎么说话，你一瓶我一瓶就开干，不一会儿，桌上只剩下两瓶了。尹振辉伸手还要拿一瓶，杨涵按住他，“你的酒量，不行，就到此为止吧。”
　　“谁说我不行？我比你行！”尹振辉不服输地又往嘴里灌了一气。
　　“都说解气了，怎么还在这儿置气？”杨涵说道。
　　“上大学那会儿，你就抛头露面，哪哪儿都有你，小姑娘前呼后拥的。我跟你形成鲜明对比。到了工作单位，你还是处处比我强，你说让我心里怎么能平衡？我好不容易看上个妞儿，你给拿下了，你让我还怎么活？”尹振辉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杨涵已经听了几十遍的话。
　　杨涵没有制止他，垂着头，一脸认真地听着，尹振辉瞄了一眼，对杨涵的态度表示满意。他拍了拍杨涵的肩膀，“兄弟，不是我想揍你，你太气人了。”
　　“你揍得对。”杨涵由衷地说。
　　“你啥时候有受虐倾向了？”尹振辉看怪物一般看了他一眼。
　　“你肯揍我，说明还把我当朋友。你要是死了心了，你连这些屁话都不会跟我说。”杨涵实话实说道。
　　“算你明白事儿。”尹振辉大着舌头嘟囔着。
　　“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说声，蔡云今天起，是我女人了，以后你甭找她了。”杨涵盯着他看，拿起啤酒瓶仰脖灌了几口。
　　“她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借我钱？”尹振辉还是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念念不忘钱的事儿。
　　“冲我面子借的，她说，冲我。”杨涵淡淡地看着他。
　　“冲你……我——去！你大爷的！我不会领情的，永远不会。”尹振辉误会了这许久，像揭开谜底一样，有点懊恼，他揪住头发，显得很郁闷。

☆、第三十三章 兄弟释嫌

　　
　　“就从来没想过让你领情。话也说开了，我跟你道歉。我无法践行当初跟你说的那些诺言，我跟蔡云决定在一起了，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使劲祝福我们吧。”杨涵把话再次说透。
　　“你个出尔反尔的家伙！”尹振辉恨恨地说道，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要崩裂开来，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事儿我干的不地道，真的，真的，这顿酒我请，给你赔罪。”杨涵真心说道。
　　尹振辉闷闷地啁了几口，过了良久，叹一声：“唉，其实我知道就算我追，蔡云也瞧不上我。说句心里话，你跟蔡云还挺般配的。”
　　杨涵没说话。
　　“沈琳还没走的时候，蔡云就喜欢你，她也算等到了花开这一天了。”尹振辉说着心里有点酸涩，好像蔡云是他心爱的一个小妹妹，要嫁人了似的。
　　“记得咱们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夏丹，皮肤有点黑的那个，喜欢你来着，她去哪儿了？”杨涵想给他来点希望，肯定一下他，免得让他心里太不舒服。
　　“去重庆了。跟我一直在联系，可是她哪能跟蔡云比啊。”尹振辉说道，语气里还是充满着不舍和惋惜。
　　“其实女人看久了都一样，对你好才重要。”杨涵说道。
　　“行了，你别劝我了，知道你是好心。既然你也敞亮的跟我说了，这事儿就翻篇了，以后不提了，咱还是好哥们，行不？”尹振辉举起瓶子，跟杨涵的“铛”的一声撞在一起。
　　“就在等你这句话。”杨涵猛的一仰头，一瓶啤酒“咕咚咕咚”都进了肚。
　　经历了那一晚，蔡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彩色起来。第二天她早起一个小时，精心描画眉眼，扑上腮红，精心搭配了衣服。
　　孙丽芙以女人的直觉发现了蔡云的变化，八卦地问道：“呦，小蔡，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容光焕发的。”
　　“嗯，孙姐，你看出来了？”蔡云一脸幸福地说。
　　“哎呦，还真让我猜对了。男朋友是谁呀？”孙丽芙凑过来笑眯眯地问。
　　“是……保密。”蔡云双手插兜，一端肩膀，转过身去。她多想告诉全世界她男朋友是杨涵，可转念一想，万一杨涵并未承认她的女友身份，或者他只是一时冲动，跟她来了个□□的ONS呢？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呢？便没有兜底。
　　“还保密，什么大人物啊。”孙丽芙撇着嘴啧啧道。
　　“孙姐，不是什么大人物，小人物。”蔡云笑道。
　　“我看不像，你这一等一的美女，能找个小人物？呵呵。”孙丽芙摇头道。
　　“比我美的多了去了，我也就是个普通人呀。”蔡云也没再多耽搁，说完跟孙丽芙道别，转身想进办公室。
　　孙丽芙赶紧拉过来她笑呵呵地说：“哎，小蔡，你要是拍那个婚纱照，找我呀，我外甥女开的婚纱摄影，给你打折。”
　　蔡云咯咯笑道：“孙姐，你这太超前了，我们才刚刚开始，离结婚还远着呢。”
　　“小蔡你今年多大？”
　　“我二十五啊，怎么了？”
　　“二十五，也该结婚了，差不多就赶紧结吧，早生孩子也好恢复。”孙丽芙笑道。
　　“好好好，知道啦，也要看我的那位愿不愿意呀。行了，孙姐，不跟你多说了，啊？我得赶紧备课了。”说完蔡云闪身进了英语组办公室。
　　杨涵拿着课本，到了五班门口，学生们还在走廊里打闹，没有进教室。
　　林佳音的电话打进来。
　　“杨涵，忙呢？”
　　“嗯，要上课了。怎么，你要找陆主任是吧？你等着啊。”杨涵故意说道。
　　“找什么陆主任啊！”林佳音不悦道。
　　“你不是要说三中订购电子屏的事儿么？”杨涵煞有介事地说。
　　“哪儿跟哪儿啊！那事儿我交代下去了，我不管了。”林佳音说道。
　　“那林总找我是？”杨涵装糊涂。
　　“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说说你的人渣史？”林佳音也调侃道。
　　“这事儿啊。要说让我说说我的光荣历史吧，我马上就能来，说上一辈子都成。说黑历史，那我就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了，基本没时间。”杨涵道。
　　“上次是你欠我的。”林佳音急了。
　　杨涵心想，见个面说明白也好，免得牵扯人家姑娘的精力，便道：“行，你说地方，我晚上过来。”
　　林佳音像早有准备般，说道：“就你最喜欢去的那个夜市小吃街吧。”
　　杨涵说：“行，我六点半到。”
　　晚上下了班，蔡云理所当然地以为杨涵肯定会来找她一起下班，一起吃饭，还有一起……想到这儿她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自从有了第一次，她对杨涵的依赖渐深，鼻子旁总是挥之不去他的汗味，他身上那股雄性的味道。
　　可是杨涵并没有来找她，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有。
　　坐在办公室等了半个小时之后，她的失落感愈发强烈。想着绷住不理他，看他能撑多久，可没过几分钟，她就感觉自己绷不住了，她眼睛看着书，心却早就飞了。转念一想，这场感情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主动，如果她不找他，这辈子他可能都不会来找她了，即使上了床也一样。
　　想到这儿，她叹口气，拨打杨涵的电话。
　　杨涵正在开车，没有听见来电。
　　蔡云的眉头渐渐拧起来，早上的所有开心都消失殆尽。她望着镜子中精致的妆容，新买的宝蓝色乔其纱连衣裙，突然感觉很失望。
　　杨涵准时到了汉成街夜市小吃街。
　　这里依然人声鼎沸，治理很差，幸运的是，杨涵到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空车位，车位旁边停了一辆银灰色宝马。
　　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林佳音也正巧从宝马上下来。
　　“呦，美女，开车来的。”杨涵招呼道。
　　林佳音点点头，回手锁了车，把车钥匙装进包包里。
　　杨涵打量着她，笑了，“这回学精了你，这才符合这个地方的气质。”
　　林佳音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今天特意打扮得很接地气，纯白的剪裁很别致的宽松版T恤，黑色牛仔飞边儿热裤，一双白色球鞋。
　　热裤把林佳音袖长的美腿完全显露出来，又长又直又白，明晃晃的，杨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想吃什么？”杨涵问道。
　　“随便，反正来这儿，什么都一样。”林佳音说道。
　　杨涵总觉得上次带她来这个地方，对她有点歉意，便主动提出，“那什么，我请你吃西餐吧。”
　　“呦？为什么？这回钱多了？”林佳音感觉稀奇。
　　“不为什么，发了点奖金。”杨涵轻描淡写道。
　　“你挣那点钱也不容易，算了，就还是烤串吧。”林佳音说道，转而又怕杨涵多心，补充道，“不是说你穷，是说，我也要适应适应烤串，不能总是西餐，不接地气儿不是？”
　　越解释越尴尬，好在杨涵并未计较，没有争辩。
　　两个人又来到上次那个烧烤摊前，这回林佳音特意大大方方地跟着杨涵坐在了蓝色方凳上，没有像上次那样矫情。
　　“林总，你变了啊。”杨涵说道。
　　“哪变了？”林佳音明知故问。
　　杨涵知道她知道他的意思，便笑一下没回答。
　　点完串儿，等着的时候，杨涵跟林佳音闲聊两句，“那个电子设备公司是你的啊？”
　　“我爸的一个下属分公司，让我先去那儿锻炼锻炼。”林佳音知道他指的是哪家。
　　“你刚毕业就担任CEO，担得住么？”杨涵充满敬佩。
　　“我不是CEO，我的Title只是产品部总监而已，只不过公司里管总监级别的也都习惯称为XX总。CEO是我爸的老部下，很有谋略，尤其在开拓市场上，我是望尘莫及的。我也只能是跟他学习个一二。未来，我有可能是CEO，当然，如果我做的我爸不满意，我就很可能被撤掉。”林佳音直言不讳，同时调皮地耸耸肩。
　　“噢。”杨涵心想，林佳音说起工作，总是条条是道，完全不是富家娇小姐的模样，女人还真是多面性，可以千变万化，有点意思。
　　“杨老师有何高见？”林佳音见他沉默不语，打趣地问他。
　　“站的不高，见得不远。”杨涵笑道，“那个，我们学校陆主任好像从前认识你？”
　　“他说他以前在报纸上看见过我的报道，我也忘了是什么报纸了。可能吧，反正我对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林佳音干脆地说。
　　“看他对你的热络劲儿，以为你们是多年挚交呢。”杨涵略带讽刺。
　　“我也吓一跳，但毕竟是你们学校领导，也不好表示出反感。”林佳音说道。
　　“没想到去看个电子设备，都能遇上你。上次咱们见面，感觉很巧啊。”杨涵没话找话。
　　“是么？我也这么觉得。”林佳音清清嗓子，她不会告诉他她是故意制造了那次相遇。
　　这时候串儿上来了，林佳音拿起一串，仔细看着肉上面撒的孜然和辣椒末，就好像做化学实验，恨不得把眼睛变成显微镜，不找出几条猪肉绦虫不罢休一样。
　　杨涵注意到她眉头微皱，心里明白她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吃食，只是为了迁就他，才说来这个地方。
　　杨涵说道：“怎么的，还想化验一下这肉的基因么？吃吧，毒不死人。”
　　虽然他这样跟林佳音说了，还是转个头跟老板说：“来一碗牛肉面！”
　　“行嘞，一会儿就好！”老板干脆地应道。
　　林佳音尴尬地把肉串放下，抱歉地笑笑。
　　杨涵自己撸了二十个肉串，也没再点别的吃食，毕竟天气热，也没什么食欲。牛肉面做得还不错，林佳音吃了小半碗。
　　两个人差不多吃完的时候，杨涵搓了搓手说：“不是想听听我的人渣史么？”
　　林佳音正在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说吧。”
　　“我这个人呢，喜欢有事儿没事儿撩女孩儿，然后就有不少女孩儿被我给骗了。她们有的想服毒，有的想上吊，有的扒着我家大门怕我跑了。特别是我年轻的时候，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些剧目整天上演。”杨涵郑重其事地说，语气一点儿都不轻佻。
　　林佳音听着很新鲜，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男人这样黑自己的，这个杨涵，着实是与众不同的。
　　“你这么招人稀罕呢？我怎么没看出来呀？你也没撩我呀！”林佳音端庄地坐着，半开玩笑道。
　　“这就是我的独特技法，”杨涵右边嘴角翘起来，坏笑一下，“撩了你，你都不知道。” 
　　林佳音哑然，她不得不承认，杨涵说的是真的。他根本不需要用什么语言，也不需要用什么行动，他只需要做好他自己，本色出演，这就是最高境界的撩妹了。
　　“我伤了很多人的心，但我却不知悔改。我在有女朋友的时候，出去撩骚，导致我女朋友出轨，跟人跑了。我刚跟我好兄弟承诺不会跟他抢女人，转个头我就把他喜欢的女人给睡了。”杨涵用很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些，没有任何感情起伏。

☆、第三十四章 直言相告

　　
　　林佳音一惊，这情史可真够黑的。如果真像他所言，自己还喜欢他吗？她问自己。
　　“未来，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但基于我这么渣的本性，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发生。我总觉得看上我的女人，视力都不太好，都是自讨苦吃。”杨涵由衷地总结道。
　　林佳音听了，久久不语。
　　杨涵心想，小样，吓不死你。
　　“现在呢？你什么状况？”林佳音抬起头来，问道。
　　“昨天刚刚结束单身。”杨涵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看着林佳音。
　　“啊……”林佳音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况，“结束单身……那也就是说……”她感觉心里莫名的委屈，却又说不出这委屈来自于哪里。
　　“那什么，求你个事儿，”杨涵看着林佳音嘱咐道，“别跟我妈讲这些，她会很震惊的。”
　　“不要跟她讲什么？”林佳音看着杨涵，“不要讲你以前祸害那些小姑娘，还是不要讲你刚刚结束单身？”
　　杨涵看了林佳音两秒钟，突然又挥一下手说：“算了，你随便吧，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我无所谓。”
　　林佳音最恨杨涵的无所谓，因为他的无所谓就是他的盔甲，让他无懈可击。
　　“你是不是说，昨天，你刚刚有了女朋友？”林佳音不死心，想要确定一下。
　　“还没有公开关系，但就那么回事儿吧。”杨涵实话实说。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说明你身上的魅力真的是非常大啊。”林佳音的大眼睛充满着猜测，“那些女孩儿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都飞蛾扑火，你到底用什么迷惑了她们呢？”林佳音有些自言自语道。这也是她解不开的心结。
　　上次短短的一次会面，她就深陷其中，如果是相处久了，不堪设想。
　　“我没有迷惑谁，我有时候也挺烦恼的，说真的。”杨涵叹道。
　　“你烦恼什么？”
　　“当你想安安静静过日子的时候，总是风不平浪不静。日子不能随心所欲，很烦恼。”杨涵由衷地说。
　　“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感触。”林佳音叹道。
　　杨涵偏了偏头，看着她，“怎么，你也有类似的历史？”
　　“我可没有。”林佳音辩解道。
　　杨涵笑了，“看你吓的，有就有呗，又不是小孩子了，怕什么。”
　　“说没有就没有。”林佳音有点急了。
　　“好好好，没有没有。你是一株白莲花儿，出淤泥而不染，咱们俩明显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啊，我妈的一番苦心，你也就当作驴肝肺好了。”杨涵直言不讳道。
　　林佳音何等聪明，她一下子就明白杨涵的意思了，她也知道为什么杨涵这么痛快就答应跟她约会了，敢情是要急于与她撇清关系，让她断了非分之想啊！
　　以她的个性，她是不会认输的。只要杨涵一天不结婚，她就还有机会。
　　只是，今天杨涵坦诚又戳心的话，让她真的产生了犹豫，这样的男人，能带给她幸福吗？还是他将来会给她带来各种情敌，还有无尽的痛苦……她陷入了权衡之中。
　　两个人付了账，双双往车这边走。
　　到了车跟前了，杨涵说道：“我得谢谢你，没劝我弃师从商，我最怕你来当说客了。我祝你财源滚滚，也祝我自己真正当个问心无愧的好老师。”
　　林佳音满怀心事，望着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她感觉自己感情的天平明显倾斜了。就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怎样？就算他是个人渣又怎么样？这些丝毫拦不住他喷薄而出的魅力啊！换成那些情史简单，一马平川，毫无趣味的男人，也是够可怕的了。
　　可是他坦言昨天已经有了女朋友，只是还没公开关系而已。他的女朋友……没公开关系……想到这儿，她心里一亮。
　　杨涵感觉她神情恍惚，似乎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她只是简单地跟他道了别，就钻进宝马车里，关上车门。杨涵看见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林佳音拨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地说道：“小储，我有事儿找你。”
　　蔡云今天只拨打了一个电话，那个未接来电孤零零地躺在杨涵的通讯记录中。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了这个电话。
　　想了想，他回拨过去。一边拨一边发动车子，同时，他摇下车窗，跟旁边的林佳音打了个招呼。
　　出了小吃街，电话信号好一些，一个女声清晰地说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杨涵心想，可能是没电了吧，便也没在意。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赶去蔡云家，恐怕也九点多了，或许她已经睡了。便决定不过去了，直接往家开。
　　到了家，他习惯性的在门口听听有没有嬉笑的声音，突然想起来，苏友光已经搬走了。他舒了一口气，轻松自在地换了拖鞋，走进客厅。
　　他脱下身上汗湿的T恤，扒下内裤，随手丢在地上，去浴室洗澡。
　　二十分钟，身子头发都洗干净了，他开了空调，穿上一条平角裤，光着上身，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门铃响了。
　　会是谁呢？九点多了，谁能来找他？
　　杨涵带着疑惑打开门，他看见蔡云穿着很漂亮的宝蓝色乔其纱连衣裙，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
　　他有点意外，伸手拉她进来，在她身后关上门，“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蔡云问道。
　　“我给你拨回去，说你关机了。”杨涵解释道。
　　“放学为什么不来找我？”蔡云仰头问他。
　　“我——”杨涵心想，你也没让我天天找你呀，而且我还不能有自己的事儿了？但他看蔡云的情绪似乎不大好，便改口道，“我不是想着昨天你挺累，今天让你休息休息吗？”
　　“你倒是体贴。”蔡云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站着了，快进来坐吧。”杨涵赶紧给她找拖鞋。
　　“做什么？”蔡云故意问道。
　　“坐……”杨涵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蔡云故意这么说的。
　　“嗯？做什么？”蔡云挑了挑眉毛，挑逗似的说。
　　杨涵没说话，他只是一手把她揽在怀里，开始细密地吻她，“一天没见，你就想我了？”
　　七月的天气很湿热，蔡云的嘴唇却是冰凉的。她没有回话，只是尽心享受这个湿吻。杨涵刚刚洗过澡刷过牙，口气清新，让她迷醉。
　　亲着亲着，蔡云呼吸急促起来，她的手开始在杨涵的身上游走，她一边恋恋不舍这个高大强壮的身躯，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洗澡间在哪？”
　　蔡云打好浴液，浑身滑溜溜的时候，杨涵推开浴室的门。因为上次地板泡水，这个门始终关不严，没法锁上。即使能锁上，相信蔡云也是不愿意锁上的。
　　杨涵穿着平角裤，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她。她感觉到有点凉，余光便看见了站在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她走了过来，一伸手把杨涵拉了过去。杨涵就势从后面贴近了她，她身上的润肤露滑腻细致，清香怡人，他的胸肌勾画着她细致的肌肤，湿润的触感。
　　蔡云打开水龙头，温凉的水顺着她的头顶浇到脚跟，沐浴露也随着水流往下水道流去，像一条白龙，蜿蜿蜒蜒爬向地漏儿。
　　蔡云擦了一把脸，回身一把抱住杨涵，把他也拖到水柱里面来。她香喷喷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胸肌、小腹，他完全可以感受到她的每一处凸凹。
　　哗哗的水声中，连绵不断的水幕下，蔡云像一条火热的蛇，缠住杨涵，她一只脚点地，另外一只脚缠在他结实的腰上，脚尖轻抚他臀部的肌肉，他绷得很紧。
　　她仰头找寻他的唇，热烈地与他亲吻，她的舌头游走在他的额头上，他的鼻子上，他的脸颊上，他的耳朵上。最后，她用脚拇指勾住他的平角裤，一点儿点儿往下拉动，直到它湿漉漉地被丢在一边。
　　杨涵依然是一言不发，双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肢，挺身上前，蔡云的喘息声便与这哗哗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无法分辨哪条声线是她的。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蔡云虽意犹未尽，腿却已酸软无力，懒懒地靠在杨涵宽厚的肩膀上，撒娇道：“站不住了，你给我洗。”
　　杨涵笑了一下，细细地又给她打了一遍沐浴露，每一寸肌肤都替她细致地揉搓。
　　“杨涵，知道吗，你细心体贴的时候，特别迷人。”蔡云盯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俊美的面庞，心旌摇荡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不迷人？”杨涵开口道。
　　“什么时候都迷人，我完了，我已经爱你爱得不行不行的了。”蔡云热烈地说，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行了，洗好了。”杨涵扯过一条大浴巾裹住她，“外面空调有点凉，你直接跑去卧室吧。”
　　“我要你抱我。”蔡云哼哼唧唧地说。
　　杨涵笑了笑，“好，抱你。”
　　杨涵随便擦了一把背后的水，套上一件T恤，把强壮的胸肌遮盖住了，一把把蔡云横抱过来，走到卧室。
　　“我能在这儿过夜吗？”蔡云双手抱膝，下巴垫在膝盖处，渴求地望着他。
　　“能。”杨涵没有丝毫犹豫。他给她找了一条毛巾被，说：“晚上你盖这个。”
　　“你不会一会儿还要跟我分开睡吧！”蔡云问道。
　　杨涵心里有点小犹豫，他走进这个卧室，就不可抑制地想到沈琳，沈琳在他怀里的各种温柔，他总是挥之不去。蔡云留宿在这儿，让他心里面的感到怪怪的。
　　但蔡云大半夜的跑来找自己，刚才在浴室又进行了一番云雨，他实在说不出他睡书房的话，便道：“不分开睡。”
　　蔡云这才高兴起来，她打开衣柜，随手拿出一件杨涵的大T恤，套在身上，只露出两条匀称纤细的腿。她闻着衣服上的味道，陶醉地说：“好闻，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儿。”
　　杨涵问她：“你是怎么找到我家里的？不记得告诉过你地址。”
　　“你朋友圈发送的时候带着定位呢。”蔡云云淡风轻地说。
　　杨涵不想追究真实性，想找到一个人，办法有很多。便只是说道：“是嘛！”
　　“怎么不是。”蔡云嗤嗤笑。
　　“没想到你这房子这么漂亮。不少钱买的吧？”蔡云躺在床上看着这精装修。
　　“没多少，买的早，便宜。”杨涵说完便去客厅里，把他自己丢在地上的T恤和内裤拾起来，放到卫生间里。
　　绕了几圈，终无可绕，便回到卧室，“你闭上眼睛，我看着你睡，给你赶蚊子。”
　　蔡云敏感地说：“你不喜欢跟我一起睡，为什么？”
　　“我不喜欢跟你睡，难道喜欢跟尹振辉睡啊？就会胡思乱想。”杨涵说着，很大方地上了床，把蔡云搂在怀里，轻轻地说：“睡吧。”
　　杨涵跟沈琳在一起的时候，沈琳更喜欢揽着他的头，让他睡在她的臂弯里，他在沈琳身上找到一种母爱的庇护感可是蔡云跟沈琳截然不同，她更喜欢小鸟依人，更喜欢杨涵像个大男人。
　　杨涵抹去心底淡淡的伤感，把蔡云搂紧一些，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五章 江湖救急

　　第二天一早，杨涵睁开眼睛，发现胳膊有点发麻，便忍不住动了动，蔡云也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杨涵，甜腻地一笑，往他怀里拱了拱。
　　“睡得好么？”蔡云半闭着眼睛问。
　　“嗯，要是梦见财神爷就更好了。”杨涵道。
　　蔡云嗤嗤笑了起来，用嘴唇亲了亲他的胸脯，“好幸福好幸福。”
　　“改姓了？你不姓蔡了？”杨涵说道。
　　“什么呀。”蔡云嗔怪一声，翻过身去。
　　杨涵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蔡云又翻过身来，用胳膊撑起上半身，拄着下巴，用黑亮的眼睛盯着杨涵看，“你说，你跟她，也会这样开玩笑么？”
　　“跟谁？”杨涵没反应过来。
　　“你前女友。”蔡云放松胳膊，平躺下去。
　　杨涵没有回答，他用双臂撑着坐起来，想要下床。
　　蔡云拉住他的胳膊，“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杨涵的脚在床边找拖鞋。
　　“我说，你跟她也会这样开玩笑么？还是只是跟我才这样？”蔡云穷追不舍。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杨涵心想要是说跟她也这样，甚至比跟你还嗨，估计今天就得半残下不了床，便含糊敷衍道。
　　“那就是也这样喽。”蔡云有点酸溜溜。
　　“你呀，别整天想没用的，起床吧，带你吃早饭。”杨涵说着就要起床。
　　蔡云又拉住他，“时间还早，再躺一会儿。”
　　“我第一节有课。快期末考试了，考完就放暑假了，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腻歪，听话。”杨涵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好吧。”蔡云不情愿地伸了个懒腰，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两个人同时走进学校大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刚刚进门的孙丽芙。
　　她见到两人挨得很近地进来，嘴巴张大，“小蔡，你跟小杨在一起了？”
　　杨涵见蔡云有点儿不好意思，便说：“孙姐，你说谁呢？”说完他往自己身后看了看。
　　孙丽芙捂着嘴笑道：“别装了，小杨，你们在一起的话，我可是要恭喜你们呀！”
　　蔡云说道：“孙姐，你看你多心了，我跟杨涵就是路上碰见的，他捎了我一段。”
　　孙丽芙用老道的眼光看着她俩，笑道；“我看不像，瞒着我吧。”
　　蔡云也没再解释，她知道杨涵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便也考虑了一下他的感受。她想等杨涵正式说让她当他女朋友了，再去告知天下。现在还为时过早，便道：“孙姐，你可别多想，我俩真的只是偶遇。”
　　孙丽芙呵呵笑着，也没再坚持，她只是话里有话地说：“小杨有女朋友，我给忘了。”
　　蔡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应和道：“对啊。”
　　“对什么对。”一边默不作声的杨涵突然说道，“孙姐，我跟沈琳分手了，你没猜错，我是跟她在一起了。”他说着眼睛瞟了瞟蔡云。
　　杨涵觉得，一个女孩儿都跟你如此亲密了，再把她雪藏，对她实在不公平，不如索性公开了关系。
　　孙丽芙双手合一，放在大张的嘴巴上，“哎呦呦，我就说我不会看走眼的。小蔡，看你，有什么害羞的呢，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咱们三中一对璧人哪！”
　　蔡云没想到杨涵这么快就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心里面很喜悦也很感激，她特别地望了杨涵一眼。
　　“小杨啊，我外甥女开婚纱摄影的，你们照婚纱照，别忘了找我啊！给你们打折，打折！”孙丽芙不忘推销她外甥女的婚纱摄影。
　　“放心吧，孙老师，一定找您。如果生意不够，到时候我多结几次。”杨涵笑道。
　　孙丽芙笑得合不拢嘴，“可别瞎说，小蔡在旁边呢，没轻没重的。行，那我进办公室了啊，祝福你们啦！”
　　孙丽芙走了以后，蔡云站住，拉住杨涵的手，左右摇了摇，开心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我曝光。”蔡云感慨地说。
　　“应该的，我不喜欢藏着掖着，对你不公平。”杨涵淡淡地说。
　　“孙老师知道了，就等于全校都知道了，没准到中午，大家就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蔡云略有担心，晶亮的眼睛望向杨涵。
　　“有什么可准备的，回家拿个背包倒是真的。”杨涵笑道。
　　“拿背包干什么？”蔡云摸不到头脑。
　　“等着装红包啊！”杨涵说道。
　　蔡云轻轻推了他一下，“去，总开玩笑。”
　　杨涵看着蔡云粉面含春的样子，伸手揽过她的腰，低声说：“别想我，好好上课。”
　　蔡云也撒娇地说：“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做不到？你敢做不到？”杨涵立着眼睛说道，“做不到就晚上罚我给你洗锅。”
　　蔡云听了想笑，低下头匆匆说道：“那我走了。”
　　杨涵“嗯”了一句，转过头也要离开。两个人刚刚背转身的时候，蔡云突然又叫住他，“杨涵？” 
　　“怎么？”杨涵也回头。
　　“刚看不见就开始想你了，怎么办？”蔡云显得很无助地站在不远处。
　　杨涵笑道：“你趁机报复我，就想让我洗锅是不是。”
　　蔡云看了他两眼，捂着脸，转身快走了。
　　杨涵在办公室翻着学术类杂志，看着里面的文章，有的根本读不顺畅，有的勉强读顺畅了，到结尾发现开头提出的问题并没得到解决，只是明晃晃地挂一句“此理论还待将来验证”。这论文写的还有什么意义呢？杨涵想不通。
　　程达的电话号码在他的屏幕上跳跃，他想，这小子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一联系准是有事儿。
　　果然，程达急三火四地说：“杨涵，我要见你。”
　　杨涵下午没课，跟组长高新月请了半天假，想着晚上许是就回来了，便也没跟蔡云打招呼，他开着福克斯出了校门。
　　程达见到杨涵就把他的手握住了，一脸的悲痛。这让杨涵联想到他的某位重要亲人罹难了，程达前来表示慰问。
　　杨涵急忙问：“你别吓我，出啥事儿了？”
　　程达撸了撸额头，一甩头，叹气：“哥们儿太倒霉。”
　　杨涵说：“到底怎么了？”
　　程达说：“记得小白菜不？”
　　杨涵回忆了一下：“治安科的那个女警？”
　　程达点点头。
　　杨涵有种不良的预感，“不会吧，她执行任务牺牲了？”
　　程达抬头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乌鸦嘴？谁说她牺牲啦？”
　　杨涵摊摊手，“我是结合你这表情猜的。”
　　程达一脸嫌弃，“你咋不猜我路上捡五百万呢？”
　　杨涵笃定地说：“因为你没清洁工起得早，就算有五百万，也被他们捡走了。”
　　程达挺闹心地一摆手：“不跟你扯没用的，小白菜怀孕了。”
　　杨涵不以为然，“怀孕就怀孕呗，赖上你了？”
　　程达用手掌捧着脸：“不是赖，就是我的。”
　　杨涵站起来绕他那办公室走了一圈，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行啊你，程达，你还真勾搭上她了！”他想了想，问，“不会是你把人强|奸了吧！”
　　程达一脸受辱的样子，“我是警察，能执法犯法吗？她自愿的。”
　　杨涵双手撑在桌子上，“那她跟你索要赔偿金了？要多少，我帮你凑凑。”
　　程达鄙夷地看着他，不耐烦道：“别把人都想得那么污秽，谁要赔偿金了？”
　　杨涵收起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能不能痛快点，你找我来到底想干吗？不会就让我看你在这痛苦吧！”
　　程达检查一下办公室的门关严没有，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低声道：“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杨涵拉过程达的办公椅，不客气地坐下，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回掂着，“除了顶缸娶她，干什么都行。”
　　程达撇撇嘴，“娶她，我还不乐意呢！我想让你陪她去把孩子做了。”
　　杨涵瞪着眼睛：“凭什么啊！”
　　程达叹息着说：“她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别人我也实在想不出谁靠得住了，我也不想让她上不正规的小诊所。你也知道，我媳妇，就是你嫂子就在医院妇产科当大夫，这我去了不是撞枪口嘛！所以，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回头我请你吃一个月大闸蟹。”
　　杨涵说：“那我碰到嫂子怎么说？”
　　程达笑嘻嘻地说：“就说是你女朋友，把肚子给搞大了。”
　　杨涵指着程达无奈地说：“你真太不是人了！这忙我不帮，你爱找谁找谁去！”
　　程达立马可怜兮兮地：“杨涵，你可是我最好的哥们，你不帮我我就得自杀了。”
　　杨涵说：“你自杀了小白菜怎么办？”
　　程达说：“转送给你了。”
　　杨涵指着他骂道：“你真不是东西！小白菜是物件儿啊？你能跟我嫂子离了娶她吗？”
　　程达说：“不能。”
　　杨涵说：“不能你还招惹她！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卑鄙呢？你这不是纯玩弄吗？”
　　程达狡辩：“她喜欢我，她心甘情愿的。”
　　杨涵说：“别不自觉了，你不勾搭她，她就贴过来了？放屁。”
　　程达哭丧着脸：“杨涵，不不，杨哥，你就帮我这一回吧！大恩大德我都记得！等你结婚了我多随点份子！”
　　杨涵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妥协道：“行了你，别装可怜了。看在你也没少被我剥削的份儿上，我就帮你这一回。不过你可记住，下次这种烂事儿别找我！”
　　到了上午十点钟，杨涵就觉得太小看孙丽芙的传播能力了。
　　因为他所到之处，无论是同事还是学生，都一脸欣喜地祝福他跟蔡老师百年好合。
　　蔡云心里欢喜，不觉得疲惫，她乐呵呵地谢谢那些送上祝福的人。
　　杨涵跟办公室的蒋健说：“你给我写个纸条，贴我后背上。”
　　蒋健纳闷道：“写啥？”
　　“你就写，祝福的话不必多说，现金红包直接送到数学组杨涵处，电子红包请扫描二维码加我微信。”
　　蒋健刚毕业没多久，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儿，他听了杨涵的话，噗嗤乐了，“杨老师，真的假的？你可太逗了。”
　　“我认真的。”杨涵一本正经。
　　“别听他胡说，贴个纸条像什么样子。”高新月阻止了蒋健配合他的荒唐行为。
　　蒋健吐吐舌头，低头继续备课了。
　　高新月走过来，拍拍杨涵，羡慕地说：“蔡云可是咱三中第一号美女，你小子有福气。”
　　杨涵笑笑。
　　蒋健伸过头来说：“高组长，其实我觉得我杨哥更帅。配蔡老师绰绰有余。”
　　高新月掩嘴笑道：“那当然，杨涵长得也是赏心悦目。两个人是绝配。”
　　“高老师，您这是形容男的么？接下来就该夸我沉鱼落雁了。”杨涵笑道。
　　高新月和蒋健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十六章 帮忙到底

　　杨涵看得出，蔡云特别依赖他，她心里是希望每天都跟杨涵黏在一起的。但杨涵就是开不了口让她去他的小复式里去住。
　　他觉得需要时间，来忘记一切与沈琳有关的记忆。
　　蔡云出于矜持，也没有明确要求要同居，只是每天下班都会约杨涵一起吃饭，偶尔还会一起过夜。
　　杨涵觉得没有大风大浪的日子，也挺好。
　　她有时候问起他最近忙些什么，他也没有透露程达委托给他的那事儿。他不想让蔡云觉得他三观不正，交往这样背着老婆找外遇的朋友。
　　程达这两天找杨涵找得频繁，这天又打电话：“杨涵，忙着哪？小白菜去检查了，约的周三下午做手术，你到时候请个假吧！”
　　杨涵说：“行。到时候我去接她吧！”
　　挂了电话，尹振辉说：“又是他？”
　　杨涵点点头。
　　“杨涵，按理说，你都跟蔡云好上了，怎么还这么空虚呢？连断背都搞上了？”
　　杨涵没心情地说：“我倒是想跟你搞，你乐意吗？”
　　尹振辉过来握住杨涵的手说：“杨涵啊，我深切理解了你跟沈琳、蔡云等人在一起时候的痛苦了！你辛苦了！”
　　杨涵瞟着他：“没心情跟你胡闹。”
　　想了一下，杨涵无厘头地说了句：“尹振辉，以后你让女人大了肚子，可千万别找我顶缸。”
　　尹振辉不解其意，问道：“什么顶缸？什么意思啊？”
　　杨涵笑而不答。
　　尹振辉道：“你太高看我了，我都已经对女人这物种失去信心了，最近考虑往断背方向发展了。”
　　杨涵马上跳开，紧张道：“我不认识你。”
　　尹振辉伸着爪子就往杨涵这边来，杨涵往后退，一下子踩了高新月的脚。
　　高新月“妈呀”一声，蹲了下去，捂住穿着凉鞋的脚。
　　“高老师，哎，真对不起，踩疼了吧？”杨涵赶紧跑到办公桌，翻抽屉找出一瓶烫伤膏，情急之下打开瓶盖就给她涂。
　　涂完以后，高新月顺手拿过瓶子一看，噗嗤笑了，“小杨，你这给我抹的啥呀！”
　　杨涵拿过来一看，也笑了，挠着脑袋笑道：“刚才太着急了……我打盆水给你洗掉吧！”
　　“不用不用，问题不大。就这样吧。”高新月大度地挥挥手。
　　尹振辉捂着嘴偷笑，悄悄退出数学组办公室，杨涵冲他挥了挥拳。
　　蔡云跟杨涵说她想去买双凉鞋，配她新买的那套民族风的裙子穿，想让杨涵晚上跟她吃了饭，陪她一起去。
　　但这天下午正是小白菜做手术的日子，杨涵不确定几点能完事，便撒了个谎说他四姨从上海来山门，他晚上要回父母家吃个饭。蔡云信以为真，便也没多想。
　　杨涵以前从来没想过来医院做流产的女人这么多，而且看着都十分年轻，甚至有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小白菜这年纪的都算大的。
　　虽然提前约了，但前面还是有三四个在做检查。
　　杨涵带着小白菜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叫名字。
　　小白菜是第一次来做这种手术，一直有点害怕，她不知不觉地就抓住杨涵的胳膊，杨涵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抖。
　　杨涵想了想，用胳膊抱了一下她的肩膀，无言地安慰她。她突然就哭了。杨涵有点手足无措，翻了半天|衣袋，翻出了几张面巾纸，他连忙递给她，说：“小……白警官，我那哥们对不起你，你有什么怨气都撒我身上吧！”
　　小白菜哭了一阵，用手捋了捋刘海，擤了擤鼻子说：“我不怨他，我就是有点害怕。”
　　杨涵说：“你小时候挨过爸妈的巴掌没有？”
　　小白菜眨眨眼睛说：“挨过呀。怎么了？”
　　杨涵说：“听说普通的手术呢，就跟在脸上拍了一巴掌似的；你这做的是无痛的，估计就是像在脸上挠痒痒似的吧！别担心。”
　　小白菜将信将疑：“真的？”
　　杨涵说：“你看我还能骗你呀！”
　　小白菜说：“你怎么知道的？”
　　杨涵说：“我上辈子可能是个女的吧！”
　　小白菜想笑又笑不出来：“你净胡扯。”然后她头靠在长椅的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休息。
　　杨涵看着长椅上坐着等候的女人们，想到当时沈琳是不是也在这张长椅上等待过，害怕过，也哭泣过？
　　算了算了，杨涵甩甩头，她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是别的男人的，不值得心疼。
　　他摸出烟想抽，可发现这是无烟区，他又把烟放回去了。
　　大夫护士匆匆忙忙地在走廊穿行着，所过之处都留下消毒水的味道。杨涵看到了程达的媳妇杜美玲对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他想别过头，可是来不及了。
　　杜美玲发现了他，站住，看了看，张口说：“杨涵？”
　　杨涵不得不假装刚看见她似的，站起来：“啊，这不是嫂子吗？忙着呢？”
　　杜美玲笑着说：“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你上这儿来干什么？”
　　杨涵说：“嫂子我想看看精神病啊，这里不是精神科吗？”
　　杜美玲笑道：“你那精神病还没治好哪？等周末上嫂子那，让程达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就全好了，不用治。”
　　杨涵说：“那我先谢谢嫂子了。”
　　杜美玲扫了一眼小白菜，发现小白菜也在看她，她转了一下头问：“杨涵，这是？”
　　杨涵挠挠脑袋说：“噢，我女朋友！”
　　杜美玲询问似的问道：“怎么了？上这来？”
　　杨涵说：“嫂子，我们要是想买猪头肉也就不来这儿了，是不？我们是来打胎的。”
　　杜美玲瞟了一眼小白菜，笑道：“杨涵，要不就留着结婚得了。你不知道，流产对身体可不好了，万一出了意外，以后都很难怀孕了。”
　　杨涵说：“我知道我知道，可嫂子你也不是不清楚，我自由惯了，一下子让我结婚生孩子我可受不了。”
　　杜美玲嗔他一眼：“你们男人就知道享乐，不顾女人的死活。”然后她低头对小白菜说，“姑娘，杨涵虽然爱耍贫嘴，但人是真好，你有眼光。”
　　小白菜有点猜出来这个女人是谁了，她没做太热情的回应，只是点点头。
　　熟人好办事，小白菜很快就进去了。她进去之前，哀怨地看了杨涵一眼。要是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小白菜的孩子就是杨涵的，而且还是杨涵霸王硬上弓给种上的。
　　杨涵去吸烟区吸了一支烟回来，又等了一会儿，杜美玲出来了，她说：“杨涵，小白得躺着休息一会儿。要不你去我办公室歇着？”
　　杨涵说：“没事，我就坐这等吧。她没事吧？”
　　杜美玲说：“挺顺利的。现在想起来心疼了？当初干吗去了？”
　　杨涵憨憨地笑着，没答话。
　　杜美玲说：“回去给你女朋友熬点红枣汤，给她冲点红糖水，注意别着凉。”杨涵不断地点头。
　　没一会儿，小白菜从里面出来，对杨涵说：“咱们走吧。”
　　杜美玲说：“哎，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小白菜说：“谢谢你，大夫，没事。”
　　杨涵低声问：“你真的行吗？”
　　小白菜点点头。
　　杨涵回头说：“嫂子，回头我上你家喝酒去，让我程哥等着啊！”
　　杜美玲说：“行，随时都行，你们以后多注意点儿！杨涵你别不上心，下次再来我可不管你了！”
　　杨涵殷勤地给小白菜开了车门，小白菜低着头坐在了副驾上。
　　杨涵启动车之前从衣服内兜里掏出温热的甜牛奶递给她说：“是不想喝这个？”这是他抽烟的时候听旁边的两个男人聊天说的，说他媳妇两次流产后都想喝甜牛奶，他便顺道给买了。
　　小白菜很惊讶，她没想到杨涵会想得这么周到，她接过去，低声说：“谢谢。”她握在手里没喝，眼泪又刷的下来了。
　　杨涵抽出车上的纸巾递给她说：“我是不买错了？我怎么好像买的是催|泪|弹呢？”
　　小白菜摇摇头说：“不是，我很……感动。”
　　杨涵说：“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多威风啊，穿着警服，英姿勃发，我大气都不敢出。看看你现在，哪是民警啊，简直是水警。”
　　见小白菜不说话，杨涵又说：“我有个表外甥女叫小朵，今年三岁，那是个小鬼精灵，天天把我们家人逗得前仰后合。哎，给你讲讲我俩的一次对话。”
　　小白菜扭头看他，等着他说，他余光瞟到了，接着说：“我看见小朵在看一本图画书，上面有神舟六号升天的画面。
　　于是我就问她：小朵，长大以后想不想当宇航员啊？
　　小朵问：舅舅，什么是宇航员呀？
　　我就琢磨吧，小孩子肯定理解不了比较专业的术语，就想形象一点跟她解释，我说：宇航员吧，就是能上天，在天上旅游。
　　小朵说：那怎么才能上天呀？
　　我想，说火箭吧，她肯定不理解，就换种说法：就是坐一个大铁箱子里，下面点火，嗖一下就上天了。
　　小朵想了想说：是挺好玩的，那舅舅你也跟我去呗！
　　我说：舅舅不是宇航员，不能去。
　　小朵说：不是让你当宇航员，是让你垫我屁股底下，点火的时候就不能烧着我了！”
　　小白菜忍不住带着眼泪笑了起来：“哎呀，这个孩子真是太聪明了，很有想象力。”
　　杨涵接着说：“还有一次，深秋的时候，还没开始供暖，屋里有点冷。我们都穿着长衣长裤的感觉也没怎么太冷，小朵就比较夸张，她不断地在地上蹦着喊：哎呀，太冷了！
　　她妈妈说：哪有那么冷，小朵你别夸张。
　　小朵说：我真的真的很冷。
　　她妈妈说：你真的冷就再披床棉被吧！
　　小朵想了想，跑过去抱着她妈妈的脖子说：妈妈，我不披棉被不行吗？
　　她妈妈说：为什么？
　　小朵说：我觉得，披着棉被出去玩不方便。”
　　小白菜这回乐得直捂着嘴：“小孩儿就是天真，她真当真了，呵呵。”笑了一会儿，她又沉默了。
　　杨涵揣摩了一下她的心思，说：“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孩子。”
　　小白菜说：“不怪你，没事儿。谢谢你逗我开心。”
　　杨涵看了看外面说：“是这儿吗？”
　　小白菜说：“对。”
　　杨涵说：“别再哭了，对身体不好。你现在需要想的就是明天多美好啊！需要做的就是买点什么好吃的补身体呢？这才是实际的。”
　　小白菜点着头，下了车。杨涵从车上下来说：“我送你上去。” 
　　小白菜摇着头说：“这已经很麻烦你了，不用送，我挺好的。”
　　杨涵想了想，就没坚持，他说：“回头我把程达揪过来伺候你！”

☆、第三十七章 她想干啥

　　蔡云知道杨涵晚上不跟她一起吃饭，出了校门，打开手机4G，想着从网上订个餐吧，这样到家以后，餐也送到了。
　　她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几下，确认付款，然后把手机放进随身的包里。穿着高跟鞋“哒哒哒”来到路边，想要拦一辆出租车。
　　正在张望有没有空车的时候，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这个女人跟她差不多高，烫着一头黄色玉米碎短发，脸上分布星星点点的雀斑。
　　“你是？”蔡云纳闷道。
　　“别管我是谁，我有料爆给你。”来人一脸笃定的表情让蔡云产生了好奇。
　　“爆料？谁的料？你不会认错人了吧。”蔡云没弄清楚状况。
　　“杨涵的料。”对方缓缓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蔡云显然被击中了。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料要爆给我？”蔡云充满着疑问。
　　“呵呵……”来人轻轻笑了，“不请我喝杯东西么？”
　　蔡云坐到星巴克里的时候，还是没弄清这个女人的来意。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杨涵前女友沈琳的同事，我跟他前女友也是好朋友，我还是他前女友弟弟的女朋友，我叫张小雅。”来人开门见山。
　　蔡云根本没有记住她介绍的自己的身份，一会儿同事一会儿女朋友，她完全没搞清楚，她只是很好奇，她为什么找她，她要爆什么料。
　　“你想说什么，说吧。”蔡云双手抱胸，想看看她有什么猛料要说。
　　“你这个小三儿。”张小雅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句，让蔡云突然额头冒了汗，她手里攥紧一张纸巾，无意识地搓揉着，呼吸也不均匀了，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沈姐才跟杨哥分的手？”张小雅眼光闪烁，看不出任何个人情感来。
　　蔡云听她这么一说，紧张的双手瞬间又松了一下，显然略微松了口气。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蔡云感觉心跳恢复正常，思维也可以正常运转了。
　　“不。虽然沈姐跟赵新博一直有联系，但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舍下杨哥。虽然沈姐后来跟赵新博联手设计了杨哥，但起因还是因为你迷惑了杨哥。”张小雅说道。
　　“你找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有什么身份和立场？”蔡云回敬道。
　　“我不需要什么身份。我只是看不下去，抱不平。”张小雅言之凿凿。
　　“你是英雄好汉么？还抱不平。”蔡云轻蔑道。
　　“我今天找你，并不是想跟你说这些的。”张小雅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我只是想告诉你，杨哥能在有沈姐的时候出来跟你玩，也能在有你的时候出去跟别人玩。”
　　蔡云突然挺直了脊背，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凭什么这么泼杨涵的污水。
　　“不信？”张小雅观察一会儿蔡云的表情，嘴角荡上一丝讥讽的笑。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用手指滑动到一个文件夹处，递给蔡云说：“自己看吧。”
　　蔡云不以为然地接过手机，随即低头看了起来。她看着看着脸色突变，等抬起头的时候，面如死灰。
　　“你在哪里搞到这些照片的？什么时候的事儿？”蔡云声音颤抖着。
　　张小雅似乎很得意，她轻笑一声，“就今天，今天的事儿。怎么，你不淡定了？你不是挺能装么？”
　　蔡云坐在椅子上，耳朵听不见张小雅的话，鼻子闻不到咖啡的香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
　　对于一个刚刚陷入热恋中的女人来说，这些照片实在是太让人接受不了了。
　　照片中，杨涵用单臂搂着小白菜，杨涵在车里递给小白菜甜牛奶，杨涵陪小白菜等在长椅上，而且，她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所在的地方，医院人流室门口。
　　他骗我说他什么四姨从上海来，他要回父母家吃饭。
　　他背着我，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天哪。
　　“要我说，这男人呢，出去搞点花头，也没什么的，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张小雅往椅背上一靠，一副任务完成的神态。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蔡云压抑了一下自己快要崩溃的心理。
　　“为什么告诉你？呵呵……你觉得呢？”张小雅反问道。
　　“我不会感谢你的。”蔡云明确她的态度。
　　“要我说，咱们女人啊，就要好好爱自己，何必吊死在一个男人身上呢？我要是你，我就收拾东西从杨涵的世界里消失，让他找不见，后悔一辈子。如果你原谅他——”张小雅离开椅背，身子前倾，那双画过眼线的眼睛直视着蔡云的脸，“你就让他看轻你一辈子。一辈子他都会踩着你，为所欲为。”
　　说完，张小雅不想花时间欣赏蔡云面如土色的表情。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把随身的单肩包往身上一挎，说了句“告辞”，转身走了。
　　蔡云把自己埋在星巴克灯光的暗影里，埋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她的心突然间感觉很荒芜，就像一望无际的沙漠，似乎看不到出路。
　　蔡云默默地流着眼泪，手机响了。她看都没看就按掉，手机却又响了。
　　她用纸巾按住通红的眼睛，接听。原来是送外卖的到了，她说：“我不要了，你回去吧。”
　　“小姐，这……”外卖小哥显然有点不知怎么处理。
　　“我让你回去，我不要了，听不懂话吗？”蔡云突然爆发，用力把手机摔在地上。
　　星巴克的所有人，都望向她。
　　这些目光汇聚过来，似乎把她唯一可以隐藏自己，保护自己的安全角落给毁掉了，她再也待不下去，拎起背包，推门而出。
　　杨涵开车回家的路上，给程达拨了个电话。
　　“是我，”接通后，杨涵也没废话，“事儿办完了，你找时间去伺候伺候人家，她情绪挺不好的。”
　　“够意思，哥们儿，回头哥请你吃大闸蟹。”程达低声说。
　　“你还没下班？”杨涵听他不敢大声说，问道。
　　“对，最近社会治安很差，刑事案件也不少，都加班加点儿呢。”程达屏气说道。
　　“那你忙吧，不说了。”杨涵没多说便挂了电话。
　　紧接着他又给蔡云拨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他也没多想，便一路开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学校里，杨涵也没见到蔡云，她的电话依然不通。
　　英语组的人说蔡云也没请假，今天上午的课都耽误了，没来。
　　他开始紧张起来了。
　　联想起程达昨天说最近治安很不好，还有刑事案件，他脑中便猜测了很多种极坏的可能。
　　她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被劫持了？
　　她回家被人跟踪，入室杀人灭口了？
　　想到这儿，他恨不得马上拨打110报警了。他原地转了两圈，想着先去她家里看看，如果家里没人，就报警。
　　打定主意，他匆匆跟高新月说了一声，便一路超速往蔡云家的小区飞驰而去。
　　到了蔡云家门口，他拼命按门铃，没有回应，又用力拍门，依然没有动静。
　　他开始翻自己的兜，记得蔡云给过他一把门钥匙，但情急之下不知道放哪了，怎么也找不到。
　　镇定一下，他照着走廊里的小广告拨了一个电话。
　　十来分钟，过来一位开锁师傅。
　　只用了两分钟，师傅便把门锁打开，他塞了一把钱给师傅，顾不上许多，一把拉开门，冲到了屋里。
　　一屋子的酒气。一地的酒瓶子。
　　杨涵看到这些，莫名松了口气，她回过家，或者，还在家里。
　　他走到卧室门口，卧室里没有人，被子完好如初，没有睡过的痕迹。他又推开次卧的门，还是没人。
　　客厅里转了两圈，他去推卫生间的门。
　　推门的时候，杨涵心里特别紧张，他生怕看到一副电视剧里，世界名画里，多次表现出来的血腥的场面。
　　所幸，并不是。
　　蔡云的双手扶在浴缸边缘，头垂着，坐在地上。没有血迹，只有她熟睡的鼾声一阵又一阵。
　　杨涵在她面前蹲下来，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扫视，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呼吸平稳，看起来她只是喝醉了。
　　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杨涵用手指轻轻拨开她脸上的碎发，她小巧的鼻翼翕动着，平时很聪慧的杏核眼微闭着，有一种特别的美。
　　杨涵伸手轻轻地把她抱起来，走到卧室，她赤着脚没有穿鞋，杨涵直接给她盖了一条薄被子。
　　把蔡云安置好，他突然感觉自己很疲倦。
　　这种疲倦不是来自于体力的消耗，而是精神高度紧张之后的松弛。他在她身边，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胳膊腿都特别疼，想活动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蔡云骑坐在他的身上，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
　　“你干什么？”杨涵余光扫了一眼，发现四肢都被绳子勒住了。
　　蔡云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他，那只拿着菜刀的手不知道举了多长时间了，微微有些发抖，从杨涵的角度看，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
　　“你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杨涵突然感觉很紧张。
　　“我不想跟你说什么。”蔡云一脸绝望。
　　“这才一天的工夫，到底发生什么了？”杨涵怎么也想不通他哪里得罪她了。
　　“别问我，问你自己。”蔡云突然目光射出一道光，很凌厉。
　　杨涵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有什么误会，你把我解开说，好吧？”
　　“哼，”蔡云冷漠地发出一声，“我是不会解开的。只有这样，你才真的属于我。”
　　杨涵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坚定，知道怎么说也无济于事。
　　“好吧，那你砍了我吧。砍完拉菜市场卖了，还能卖点钱。”杨涵闭上眼睛，心一横。
　　蔡云举着菜刀的手抖得更加剧烈了，后来甚至震颤起来，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哭，手上一松，菜刀突然掉落，杨涵眼看菜刀落下，一个急速翻滚，躲开了菜刀所落的位置。那处床单，瞬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席梦思里的海绵罩被切烂，里面的海绵露了出来，那把刀就斜斜地稳稳地插在那儿。
　　蔡云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意外的发生，她吓傻了，也顾不上哭了。一下扑到杨涵身上，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砍到你？”

☆、第三十八章 一波又起

　　杨涵也吓得半天没说出话。
　　蔡云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杨涵从来没见过蔡云如此失态过。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她都是那么顾及形象的一个人，从来不会情绪失控到这个地步。
　　他想伸手拍拍她的后背，安抚他，可是绳子把他勒得动弹不了。
　　“给我松开。”杨涵说。
　　蔡云从他身上起来，却没有松开绳子的意思，她顾不上优雅的形象，头发丝粘得满脸都是，眼泪也抹了满脸。她用手胡乱地擦了一下脸，任性地说道：“不松！”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想干啥？”杨涵声音有点儿愠怒了。
　　“就想把你绑在我身边，让你出去找小三，让你去，让你去！”蔡云发狠似的捏着他的脸，把他捏得生疼。
　　“找什么小三？你胡说什么呢？”杨涵似乎听出点儿意思来。
　　“别狡辩了，我都看见了！”蔡云想到那些照片，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看见什么了？啊？看见什么了？”杨涵不想蒙受不白之冤。
　　蔡云瘪瘪嘴，“哇”的又哭出来了，“你跟她好了多长时间了，你说……你说，你说，你说啊！”
　　杨涵似乎从蔡云身上看到丁纯的影子，心里有点儿不爽，便不想解释，只是别过头去，不想看她。
　　蔡云看到杨涵默不作声，别过头去，知道他生气了，心里便犹疑了一下，她很害怕看到他不高兴。
　　她控制一下情绪，从杨涵身上下来，坐在一边儿，平静一下，但声音无比委屈地说：“我看到了，昨天你陪她去打胎。”
　　原来是这个。
　　她是怎么看到的？她怎么会知道？明明昨天她一天的课，怎么会跑去医院呢？
　　来不及多想，蔡云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涵狡辩道：“我汽车亏气了，不得打胎么，不打走不动啊！”
　　“你个混蛋。”蔡云听他这么说，咬牙切齿起来，“你还打算抵赖吗？”
　　“你没什么事儿老瞎琢磨什么呢？我陪谁打胎了？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我有过别人么？你怎么不动脑子想想呢。”杨涵反问道。
　　蔡云听不进去他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张小雅给她看的那些照片。她见杨涵准备抵赖到底，便说道：“有人找到我，给我看了一组照片，你跟那个女的还真是亲密呢！”
　　杨涵觉得可能瞒也瞒不住了，便也决定和盘托出。
　　“程达，我刑警队那哥们儿，让一姑娘怀孕了。他媳妇在妇产科当主任，怕被抓到，就求我顶个缸。就这么的。”杨涵好声好气跟她解释。
　　“编吧，编，你继续编。”蔡云显然不信。
　　“不信你给程达打电话问。”杨涵用下巴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手机。
　　“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一定会帮你圆谎的，我才不去问他。”蔡云经验老道地说道。
　　“这么说，误会算解除不了了？”杨涵问。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有必要跟那姑娘那么亲密么？啊？搂着她，还给她买牛奶，你对她真是体贴呀！真当自己是中央空调呀！”蔡云显然有点动摇了。
　　“那时候她挺脆弱的，纯属于同情。”杨涵实话实说。
　　蔡云看向他，从他的眼神里探究了一会儿。杨涵说的是实话，底气足，眼光镇定，蔡云一瞬间相信了他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忧虑地问道：“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遵纪守法，勤劳爱国，五讲四美，我能得罪谁啊！”杨涵说道。
　　“没心情听你贫！我是认真的！”蔡云感觉杨涵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皱着眉头说道，“张小雅你认识么？就是她给我看的照片。她说是你前女友沈琳的什么同事朋友女友的，反正就是认识你。”蔡云思忖着说。
　　“张小雅？”杨涵愣住了，他想确认一下，“长什么样儿？”
　　“跟我差不多高，胖瘦也差不多，染着黄色短发，有几个雀斑。”蔡云凭着回忆描述道。
　　“真是她。”杨涵说道。
　　“你得罪过她么？”蔡云问道。
　　“没有。她还阴魂不散了。”杨涵自言自语道。
　　“啊？你是说……她已经死了？”蔡云立刻觉得汗毛都倒竖起来。
　　“没有，这人危险，你离她远点儿。”杨涵警告道。
　　蔡云看杨涵紧张的神色，笑话他，“不会是你以前犯下的什么错吧！”
　　“我犯的错多了，不过怎么轮，也轮不到她。”杨涵说道。
　　蔡云充满疑惑地看着杨涵。
　　“你还不打算给我解开绳子吗？”杨涵眼神往手腕脚脖上扫了扫。
　　蔡云抹了一下眼睛，“真不想把你解开。”然后叹息一声，“杨涵，我总感觉我握不住你。”
　　“那你别解了，就这么着吧。我窝吃窝拉，你伺候我到老。”杨涵道。
　　“我真的愿意。”蔡云一脸认真。
　　“得得，开玩笑呢啊，再不解开，我四肢就坏死了。”杨涵的手腕已经开始有淤青了。
　　蔡云这才不情愿地拿着剪刀把绳子都剪断了。
　　杨涵一时间坐不起来，他活动活动四肢，才感觉手脚恢复了点儿知觉。
　　蔡云抓起他的手腕查看有没有伤到，杨涵说：“你就不想跟我道个歉什么的？”
　　蔡云抬起头说：“你活该。”
　　杨涵点点头，“好，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蔡云没忍住，“噗嗤”乐了出来。
　　从蔡云家出来，杨涵给苏友光去了个电话。
　　“姐夫。”苏友光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
　　“友光，有时间我想跟你说说张小雅的事儿。”杨涵开门见山。
　　“哎姐夫，你想说啥呀？就前不久，她把我给踹了。”苏友光电话那头说道。
　　“什么？”杨涵感到意外。
　　“两个星期前，她跟我分手了。”苏友光说道，“其实，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吧。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她接近我是有目的的。要不我俩刚认识的时候，她对我没什么特殊反应，后来听说我认识你，而且还住在你家里，这才对我热情起来。”
　　“那你现在住哪儿呢？”杨涵问到。
　　“我又回去住了，但今天刚退租，我预备去海南找我姐去。”苏友光说道。
　　“噢。”
　　“我姐夫，噢，就是赵新博的超市扩大规模，需要保安，让我去那儿当保安队长，工资给的比山门百货大楼高。”苏友光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那祝你一路顺风吧。那你有张小雅的联系方式吗？”杨涵想想问道。
　　“有。”苏友光干脆地说。
　　张小雅毫不意外杨涵约她见面，“就知道你会找我。”
　　杨涵皱着眉头，点着一根烟，“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琳没走的时候，你过来挑拨我跟沈琳，现在沈琳走了，又来挑拨我跟蔡云。你是我前辈子修来的仇敌么？” 
　　“我喜欢你。”张小雅依然还是那句话。
　　杨涵只感觉反胃。
　　“而且，你跟沈姐也不是我挑拨的，你跟沈姐都是有错的。如果你没有跟蔡云那么暧昧，沈姐也不会对你失望，接受赵新博，如果沈姐不接受赵新博，也就不会有赵新博设计让我跟踪你们。一切结果的起因，都是你们自己。”张小雅说得条条是道。
　　“好，好，就算你言之有理，今天咱们敞开了说，你想达到什么目的？如果我能办到，咱们就了结一下，可以吗？”杨涵夹着烟，摊开双手，一脸没辙的表情。
　　“目的很简单，我想让你娶我。”张小雅漫不经心说出这句在杨涵听起来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我做的一切，都是奔着这个目的而来。怎么，杨哥，你考虑一下？”
　　“我觉得你可能脑子有点问题。”杨涵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不觉得啊，我正常得很。”张小雅冷笑一声。
　　“你以为挑拨所有人跟我疏离，你就有机会了？谁给你的自信？”杨涵在烟雾中眯着眼睛问她。
　　“不一定有机会。但是至少你不属于任何人，我心里不难受。”张小雅坦然说道。
　　“你需要找一位心理咨询师。”杨涵下了一个结论。
　　“你说我有病？对，我就是病了。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病了。你说我失去理智也好，说我丧心病狂也罢。总之，只要阻碍你娶我的所有因素，都要给我让路。”张小雅表情坚定。
　　“我哪里值得你这么做？你这样也要赔上你一生的幸福。”杨涵苦口婆心。
　　“不能嫁给你，还说什么幸福？”张小雅直视杨涵，“退一万步说，我做的这些事，还是把你召唤出来了。否则，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约见我吧！”
　　“咱们谈个条件吧。”杨涵思索了一下说道。
　　“什么条件？”张小雅集中了精力。
　　“你是想要钱吗？那你坦诚说，你要多少钱？”杨涵沉吟之后说出这句话。
　　“你这是花钱买平安，对吗？如果蔡云知道你给了我封口费，她会怎么想？”张小雅诡谲地看着他，想看他的笑话。
　　“我不管她怎么想，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明明知道那个姑娘跟我没任何关系，却还是去蔡云面前搬弄是非。蔡云是无辜的，我只是花钱买一个你离远点儿。”杨涵说道。
　　“钱？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张小雅“哼”了一声，“我跟踪你和蔡云，留下那么多证据，赵新博已经给了我不少了，足够我爸妈看病买药了。我没必要为了钱，委屈自己做什么事。”
　　“争取一个希望为零的男人，是女人最愚蠢的行为。”杨涵不知道怎么去说服她了。
　　“我要求不高，让我有一个可想、可念、可爱、可牵挂之人就可以了，哪怕他不娶我。”张小雅像吟诗一样，声音高亢，眼神充满了激情。
　　“偏执狂”。望着张小雅这突如其来的表情，这个词闪电一般划过杨涵的头脑。
　　跟一个精神病在这儿谈条件，杨涵觉得自己也是疯了。

☆、第三十九章 那几张旧菜谱

　　
　　张小雅眼中的小火苗没有熄灭，而是燃烧起更大的烈火，她探着身子，往杨涵这边挪了挪，神秘地说：“杨哥，有个蔡云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我无意中得知，后来又去调查了一番，现在，我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杨涵把头往后撤了一下，生怕被张小雅传染一样，他对她所说的秘密，完全不感兴趣，他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精神病。
　　张小雅还是自顾地说了下去：“我跟蔡云说你去医院那事儿，就是想把你们俩给搅和黄了。”
　　杨涵一言不发，只是同情地看着她。这目的很明显，还用强调么？
　　“杨哥，说心里话，我真不想让你跟她在一块儿。你知道吗，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根本就配不上你。”张小雅眼睛里的火苗燃烧着，一闪一闪的。
　　在张小雅眼里，可能任何女人都配不上自己吧！
　　他再也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听她说这些噱头，忍了一会儿便站起来说：“张小雅，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再发现你跟踪我，或者跟踪蔡云，我就报警。”
　　说完，他转过身想走，张小雅在后面突然笑了起来，大声说道：“杨哥，上次我告诉你陪沈姐去医院的就是赵新博，你不信我，怀疑我！这回我说蔡云不简单，有故事，你还是不信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杨涵停了一下，但也仅仅是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只听身后张小雅高声亮嗓地唱了起来：“莫非前世那一眼，只为今生见一面，哎～～ ，哎～～，匆匆美梦奈何天，爱到深处了无怨，哎～～，哎～～，千山阻隔万里远，来世再续今生缘……”
　　杨涵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笑得很怪，那张扑了粉的脸掩藏在一头黄色玉米碎的短发中，显得扭曲而狰狞。
　　杨涵开车回家的路上，反复想张小雅说的那些话，越想越乱。
　　想来想去，他给苏友光打了个电话。
　　“姐夫。”苏友光依然是毕恭毕敬的。
　　“友光，到海南了吗？”
　　“昨天就到了，都安置好了，谢谢姐夫关心。”
　　“别叫姐夫了……”杨涵沉默了一下，“已经不是了。”
　　“不不，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姐夫。姐夫你找我有事儿？”
　　“你姐……还好吧？”杨涵想了想，问道。
　　“她挺好的，比以前胖了。”苏友光说。
　　“看来是以前我对她太差了。”杨涵有点儿自责。
　　“姐夫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过去的事儿就过去吧。”苏友光劝慰他。
　　“嗯。我今天见到张小雅了，我想问你个事儿。”杨涵一边说一边摸过烟盒抽出一支烟。
　　“你说。”
　　“你跟她交往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的脑子有点儿问题？”杨涵一边问着一边用打火机点烟。
　　“脑子？她倒不是那么特别聪明。”苏友光回忆着说道。
　　“没发现有妄想症或者偏执的特点吗？”杨涵还是觉得张小雅不是特别正常。
　　“或许……恋爱中的女生都有点儿吧。”苏友光思忖着说，“姐夫，她又做什么了？”
　　“没什么。”杨涵略微有点儿失望。
　　“我们分手之前，她神经兮兮地说过，她知道了一个秘密。我问她她只是神秘地笑，也不告诉我，然后一个人坐那儿偷偷笑，就那次，我感觉她好像有点儿神经质，其他时候都挺正常的。”苏友光似乎听出杨涵的失望，补充了这么一句。
　　“秘密？她一点儿都没透露给你吗？关于谁的？”
　　“没有，怎么问都不说。”
　　“行，友光，谢谢你。”
　　“姐夫，你怎么关心起她来了？莫不是……”苏友光语调拉长，似乎在猜测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杨涵简短地说道。
　　“那我也不多问了，我先去单位报到了。”苏友光说着跟杨涵道了别。
　　杨涵到家的时候，钥匙扭了半圈儿就“啪嗒”打开了门。
　　他轻轻带上门，看到厨房透出晕黄的灯光，磨砂拉门儿紧紧关闭，里面有油烟机“嗡嗡”的声音。
　　就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是沈琳回来了。
　　他换了鞋以后，拉开厨房的门，发现蔡云系着围裙在灶台上忙活，旁边漂亮的白瓷盘上摆放着一块已经煎好的牛排。
　　“你，是怎么进来的？”杨涵感到纳闷儿，他不记得给过她钥匙。
　　“我呀，撬锁了呗。”蔡云回头看见他，笑着说。
　　“你能耐大了。”杨涵显然不信。
　　“你门口玄关上有把钥匙，上次我顺手带走了。今天来了一试，发现能开锁。就这么进来的。”蔡云耐心地解释道。
　　“噢。”杨涵想起那把钥匙了，以前是沈琳的，中间给苏友光用过一段，他走了，就给留在玄关上了。
　　杨涵无意识地扫视了一下灶台前面的墙面上，沈琳留下的那些泛黄的菜谱已经不见了。便问道：“以前粘在这儿的菜谱儿呢？”
　　蔡云头也没抬的说：“我给扔了。”
　　“为什么扔了啊！”杨涵有点儿急了。
　　“上面都落了油灰了，再说了，查菜谱打开APP，分分钟的事儿，还用这么费劲么！”蔡云理直气壮。
　　“扔哪儿了？”
　　“门口的垃圾站啊！”蔡云很自然地回答道。
　　门口垃圾站每天晚上七点准时清运，这个时间肯定找不回来了，杨涵心里有点不高兴，倒不是这些菜谱多值钱，而是蔡云破坏了他对沈琳最后的那一点儿念想，她改变了他原来想要保持的感觉。
　　“怎么看见我，好像不高兴一样？”蔡云看着他的表情。
　　“我看你长得不像不高兴，你长得好像没头脑。”杨涵丢下一句就关上了厨房门。蔡云没听懂杨涵说的什么意思，便喊道：“什么意思呀？你说的这是什么呀？”
　　杨涵也懒得去解释，“没什么意思，就是突然想起一动画片儿。”
　　杨涵坐在沙发上，头往后仰靠，感觉心里闷闷的。
　　蔡云把牛排很快煎好摆上餐桌，又从厨房里翻出刀叉，摆好，冲杨涵喊道：“哎，过来吃饭。”
　　喊了两声，杨涵没答应，她走过去一看，他侧歪在沙发旁侧，睡着了。
　　蔡云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又看了看刚出锅热腾腾的牛排，想了想，便推了推他，“哎，醒醒，该吃饭了。”
　　杨涵睡的不是很熟，但显然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从睡眠中惊醒，他动了动眉毛，又动了动嘴唇，转而换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又睡了。
　　蔡云双手抱胸，微皱双眉。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又去叫他，用大一点儿的声音在他耳边喊：“起来吃饭了！”
　　这回他听见了，晃了一下头，猛地坐起。
　　杨涵坐在沙发边上，用手抹了抹脸，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以后，去卫生间用凉水撩了几下，然后坐在餐桌旁。
　　蔡云举起刀叉递给杨涵，杨涵竟然本能地往后一缩。
　　“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蔡云见杨涵的反应之后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到这刀，有点儿心有余悸。”杨涵实话实说。
　　蔡云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还记仇了呢，德行。”
　　蔡云帮杨涵把牛排都切成小块儿之后，推到他面前，杨涵有点儿机械地拿叉子往嘴里送。
　　杨涵吃得很慢，不像上次吃得飞快。
　　“怎么这么慢啊？牙掉了？”蔡云停下自己的动作，问他。
　　“嗯，金牙掉了，我得慢慢找。”
　　“什么时候镶了金牙啊？”蔡云陪着他胡扯。
　　“就2002年第一场雪的那天。”杨涵顺嘴就来。
　　“你真行，瞎编能力有增无减啊。”蔡云叹道。
　　“跟你说一下，以后想清理我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杨涵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蔡云停下咀嚼的动作，杏核眼盯着杨涵，“你什么意思？我不通知你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杨涵感觉有点累，不想争辩，于是便转而说，“我的意思是说，你不通知我最好，如果愿意通知我，我也能接受。”
　　“德行。”蔡云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了饭，蔡云没有收拾桌子，而是双手抱胸，直望着杨涵说道：“杨涵，你说句实话，是不是还想着沈琳？”
　　“不想了。”杨涵很快就答道。
　　“不想了为什么还介意我扯掉几张她写的破菜谱！”蔡云咄咄逼人。
　　“我只是……不大喜欢改变。”杨涵说道。
　　蔡云猛地站起来，不高兴地说：“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改变，那你就守着沈琳的回忆过一辈子吧！”
　　说完，她“霹雳扑棱”奔向门口，拿过随身背的小包，用力拉开防盗门，弄出很大声响。她以为杨涵会追过来解释几句，求她不要走，可实际上她想多了，她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没见杨涵动地方，一气之下就迈出门口，狠狠地摔上了门。
　　这要是平时，蔡云耍小脾气，杨涵肯定追过去，哄两句就好了。
　　今天，杨涵的确是心疼那几张菜谱。那些菜谱都是杨涵喜欢吃的菜，都是沈琳尝试很多次，经历过很多次失败才做好的菜。那不是普普通通的几张油不拉几的纸，那承载着一种记忆。
　　蔡云跑出去了，杨涵心烦，没有追。他起身来到厨房，看着那只剩下几个孤零零胶条的墙壁，望着那原本贴着菜谱的位置变得空空荡荡，便感觉胃里泛酸。
　　在厨房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杨涵望向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了。他有点儿惦记蔡云的安全。
　　他拿出手机拨打蔡云的号码，蔡云按掉不接。他便换了鞋打开门追了出去。
　　终究是没有看到蔡云的影子。
　　他想起，蔡云第一次因为他闹别扭是在“醉八仙”，他跑出来寻找，蔡云躲在暗处看见他马上就跑出来了。这回，却没见到她的影子。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女人的醋意比想象的劲儿还要大。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本文不长，还有十几章就是大结局，欢迎写感受心得评论，下一个坑可以考虑根据大家的建议写个续集哦~

☆、第四十章 是不是阴谋

　　
　　杨涵在楼下又转了两圈，还是没有发现蔡云的影子，他猜想她可能赌气回自己家了吧。睡一觉可能就忘了今天的不愉快，明天就还是新的一天。
　　杨涵用手捋了捋额头，让自己放松一点，鸟鸣声尖锐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晚上，让他一哆嗦。
　　是个陌生的座机。
　　座机？
　　杨涵很久都没有接过座机打来的电话了，即使是学校的同事找他，也都是用自己的手机，座机只有在学校用内线的时候才拨打。
　　会是谁呢？
　　“喂。”杨涵接听。
　　“你好，是杨涵吗？”一个年轻的男声。
　　“是我。”杨涵回答着，却怎么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我们是山门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有件事情……”对方话未说完，话筒似乎就被另外的人给接过去了。
　　“杨涵，我程达。”
　　听到公安局刑警队，杨涵心里一抽紧，他本能地感觉是不是蔡云出事了，听到程达的声音，感到格外亲切。
　　“程达，那哥们儿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儿啊？”杨涵赶紧问。
　　“你别多问了，现在你来队里一趟，有事儿找你。”程达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语气不容置疑。
　　“到底什么事儿啊？”杨涵心里突然没底。毕竟，刑警队有事儿那都是大事儿，小偷小摸也不归他们管。
　　“别废话了，赶紧过来！”程达语气急躁，似乎心情也不大好，说完便挂了电话。
　　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可是公安局刑警队办公室灯火通明。
　　从黑暗的走廊摸过去，站在门外往里看，以前程达跟小白菜打情骂俏说笑话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五六名警察。
　　杨涵从走廊的黑暗里，往明亮的刑警队里看的时候，感觉灯光很刺眼。
　　“杨涵，来来，进来。”程达本来坐在桌子上，跟旁边的小警察聊着什么，见杨涵来了，一下子蹦到地上，到门口亲自迎接他进去。
　　听见程达说话，剩下几个警察不约而同都朝杨涵看过来。
　　“到底什么事儿啊？”杨涵一脸懵。
　　程达没多说什么，示意两个小警察把他带到隔壁一间屋子里。
　　打开灯的时候，杨涵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这是一件问询室，没有窗户，只有四面白墙，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墙角挂着摄像头。
　　没多久，一位跟程达年纪差不多的警察走了进来，他随手关上门。他给杨涵敬了礼，然后坐在杨涵对面。
　　“警察同志，发生什么事儿了？为什么找我来这里？”杨涵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是有回音的，还有点儿颤抖。无论是谁，被带到这样一个地方，一个没有窗户的暗室，都会感觉十分的忐忑和压抑。
　　“别紧张，”警察劝慰他，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是找你问几个问题，请你诚实回答，配合我们调查。”
　　说着他戴上手套，从桌子上一个证物袋里拿出一部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指着最上面的一条问道：“这个电话号码是你的吧？”
　　杨涵探过身去，认真地看了一眼，是自己的电话号码，没错，但那个号码匹配的名字是“老公”。
　　杨涵看到这个备注，又赶紧辨认一下这部手机。这不是蔡云的手机，他暗暗地松了口气。
　　“是。”杨涵简短地答道。
　　“今天晚上八点半左右，你在哪里？”警察手中的笔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在寂静的封闭的询问室里显得声音很大。
　　“我在家。”
　　“谁能证明？”
　　“我女朋友。”杨涵答道。
　　警察轻轻点了点头。
　　“警察同志，我能问问，出了什么事了吗？”杨涵心里很忐忑。
　　“这部手机的主人你认识吧？”警察又举起那部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对这手机没印象，但已接来电的确是我的号码。我能看一下通话时间吗？”杨涵问道。
　　“今天下午一点五十分。”警察很快就回答了他。
　　“一点五十……”杨涵挑起眼皮，回忆着，那正是他给张小雅打电话的时间，他便冲口而出，“一点五十左右我只给张小雅打过电话。”
　　“对，手机就是她的。”警察点头。
　　“她的手机怎么会在这儿？”杨涵没转过弯来。
　　“她已经死了。”
　　“死了？”杨涵眼睛睁大，感到很震惊。
　　“对，死了，怀疑是被谋杀。”警察又说一遍。
　　杨涵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她高声亮嗓唱的“莫非前世那一眼，只为今生见一面，哎～～ ，哎～～，匆匆美梦奈何天，爱到深处了无怨，哎～～，哎～～，千山阻隔万里远，来世再续今生缘……”
　　虽然杨涵完全不喜欢张小雅，甚至还觉得她是个威胁，但突然听到她死了，一时间还是很难接受。
　　对面的警察一直在观察他。
　　“你下午一点五十分，找死者干什么？”
　　“约她出来见个面。”杨涵说。
　　“见面？都聊什么了？”
　　杨涵看了警察一眼，不知道怎么说这个来龙去脉。如果实话实说了，警察会不会以为张小雅威胁到了他跟蔡云的关系，所以把她灭口了，这样自己有嘴也说不清了。
　　“也没什么，就是大家都认识，叫出来一起聚聚。”杨涵想了想，说道。
　　“你可别说谎啊，我这都记着呢。”警察举起本子给他看了一眼。
　　“警察同志，你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说谎啊，而且程达是我同学，我也不能给他丢脸不是？”杨涵装可怜。
　　“知道程达是你同学，但如果你犯法了，谁也救不了你。”警察立着眼睛说道。
　　“明白，明白。”杨涵点头哈腰地说。
　　当杨涵从问询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程达等在门口。
　　讯问的那个警察跟程达打个招呼，便把杨涵交给程达了。
　　程达拍拍杨涵肩膀，压低声音说：“行啊，小子，多少个姑娘管你叫老公啊？从实招来！”
　　“滚蛋！”杨涵推他一下，“我刚到刑警队，看见你一张黑脸，差点吓尿裤子。”
　　程达往他屁股上摸了一把，“你胆儿什么时候这么小了？现在没外人，你跟哥说一句，张小雅的事儿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操！连你都怀疑我？”杨涵急了，爆了粗口。
　　“身为一名人民警察，我还是要公事公办的，不能因为你是我好兄弟就……”程达装模作样地慷慨陈词，话没说完，就被杨涵给踹了一脚。他一个趔趄没站住，摔倒在地。
　　程达从地上爬起来，四处看看，没人发现，正了正头上的大盖帽说：“我告你袭警。”
　　“你去告啊！我还要告你谋杀警察儿子呢！”杨涵根本不服。
　　“别诬赖人啊，谁谋杀警察儿子了？我谋杀谁了？”程达一边拍裤子一边说。
　　“还用我说吗？是不是把白警官叫过来作个证啊？”杨涵压低声音说。
　　程达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立刻认怂：“哥们儿的一条命就攥你手里头呢，你可不能给兜出去啊！”
　　“就你这怂样，还怀疑我杀人，呸！”杨涵吐了他一下。
　　“哎，玩笑归玩笑，正事儿归正事儿，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你还不能离开山门，要随叫随到。”程达嘱咐说。
　　“行，行，行，”杨涵表示理解，“我下周放暑假，有的是时间陪你们折腾。”
　　“你可别当儿戏，人命关天的案子。”程达严肃地说。
　　“没当儿戏。”杨涵说，“其实我都怀疑……”
　　“怀疑什么？”程达敏锐地问。
　　“怀疑她可能是自杀。”杨涵说。
　　“就因为你说她脑子有问题？”程达问道。
　　“对。刚才我跟那个警察的谈话你也听见了是吧？”
　　“嗯，有监控。”程达点头道，“她是从楼上被推下去的，我们去了现场，有挣扎打斗痕迹，还有张小雅临坠楼前自救的痕迹，肯定不是自杀。”
　　“那是谁跟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姑娘有仇，非要杀她呢？”杨涵百思不得其解。
　　“论推理，我比你擅长，你也别猜了。对了，你下午找她聊天，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说过什么有价值的话？”程达出其不意地问道。
　　“反常的举动……有价值的话……还真有。”杨涵回忆着说，“她说，她查到了蔡云的秘密。但我完全不信，因为当时我觉得她已经精神不太好了。”
　　“哦？蔡云是你们学校那个女老师吧？你详细说说。”程达来了兴致。
　　“嗯，沈琳走了，我俩在一起了。”杨涵说道。
　　“呦，不错。”程达因为有案子在身，也不便展开八卦，又继续追问道：“她都怎么跟你说的？”
　　“其实也没怎么细说，她就是说她无意中发现了蔡云的秘密，然后又去调查，已经调查出眉目了，还问我要不要听。”杨涵回忆道。
　　“然后呢？”看得出程达有点儿小兴奋，他似乎捕捉到了突破点。
　　“我根本就不信她能知道什么秘密，我感觉她就是心理有点畸形了，弄个噱头想引起我的注意而已。”杨涵说。
　　程达突然“呵呵”笑了，“杨涵，你说实话，你跟她见面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刚才在问询室不都说了嘛！”杨涵摊摊手。
　　“滚犊子！你能糊弄外人，你以为能糊弄我？我还不了解你？你根本不是那种人，还没事儿跟张小雅聚聚。张小雅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能跟她聚聚？你指定找她有事儿。”程达胸有成竹地看着杨涵。
　　杨涵看着程达的眼睛，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长叹一声，便和盘托出来龙去脉。
　　程达听后沉吟道：“杨涵，你这么一说，的确就增加了嫌疑。你看，你有动机，有时间，她是坠楼的，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凶器。”
　　“你还是把我往坑里带，是吧？”杨涵有点生气。
　　程达斜眼瞅瞅他，绷了一会儿哈哈大笑，“逗你呢，气什么啊！现场的脚印提取，根本不是你的。你穿43号鞋，那脚印最多40号。除非你大脚穿小鞋。”
　　杨涵上去就杵了程达一下，程达被推个趔趄，这回他机智了不少，赶紧扶住墙壁，没倒下。
　　“明知道不是我，还浪费我的时间。”杨涵整理一下衣服。
　　“不能这么说啊，凡是有关联的人，我们都要排查一遍，要做到万无一失。另外，你刚才说的那个关于蔡云的秘密，很可能就跟案子有关。”程达左手托在右胳膊肘上，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眉头紧拧，陷入思索当中。
　　杨涵看他思考的认真劲儿，也没去打扰他。
　　过了几分钟，程达似乎想起什么来了，他说道：“这样，你先回家吧，我这边收拾收拾去一趟现场，有需要配合的还得传你过来。”程达拍拍杨涵，杨涵看见他的眼睛下方似乎有了黑眼圈。
　　“嗯。”杨涵看着程达憔悴的脸，觉得做警察也很不容易。

☆、第四十一章 谁在调查她

　　林佳音坐在总监办公室里，看着法律顾问小储递过来的一叠材料，表情阴暗不定。
　　“都确凿吗？”林佳音抬头问道。
　　“千真万确。”小储颔首，“我同学的侦探所在山门很有名气，效率高，准确率高，隐蔽性好，业内口碑很不错。”
　　林佳音手指压在那叠材料上，点点头，说道：“辛苦了，小储。”
　　“不辛苦，应该的。”小储依然是谦恭的姿态。
　　小储出去以后，林佳音又翻看了一遍材料，眼睛落在那张报纸上剪裁下来的照片上。照片上，蔡云风姿绰约，妩媚多情，珠光宝气，笑靥如花。她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用手拉开百叶窗帘，二十三层楼上望下去，大街上车水马龙。
　　这件事，要不要跟杨涵说呢？什么时候说呢？
　　想到杨涵听说这个秘密时候的表情，林佳音便似乎失去了勇气。
　　林佳音啊林佳音，你什么时候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卑鄙过，这么无所不用其极过？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会怎么看自己？她用手握拳，抵在窗框上，心情复杂。
　　杨涵从公安局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乌突突有些灰白色了。
　　他推开卧室的门以后，发现床上睡着一个人，微微地打着鼾。借着路灯光一看，那不是蔡云么。
　　杨涵站在床边儿看了一会儿，扯过一条薄被，轻轻地盖在她身上，转身去了书房。
　　经过这一晚的折腾，杨涵感觉毫无睡意，他的大脑一刻都没有停歇。他不断地想，张小雅跟自己谈完之后，回去怎么就遇害了。如果不是程达有证据，他宁愿相信她是精神病发作自杀的。
　　杨涵在躺椅上晃了一会儿，完全没有睡意，他看了下时间，凌晨四点钟。
　　他起身蹑手蹑脚下楼，拿起车钥匙便出了门。
　　开车到贾永待的住处时是凌晨四点半。
　　杨涵熄火，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他望向贾永待的窗口，漆黑一片，说明她还没有起床。他想，再等一个小时，她肯定起来了，她向来早起。
　　很快他就吸完了一根烟，车厢里的烟味儿散得差不多时，他让车窗向上升起一些，只留一道缝隙通通气。他双手抱在胸前，把座椅椅背放倒，想在车里先迷糊一会儿。
　　没想到刚刚躺下，就有人过来敲玻璃。
　　杨涵睁开眼，往窗外望去，模糊的一张小小的脸正往车里张望。
　　定睛一看，这不是贾永待么！
　　杨涵马上坐直，把座椅调好，打开车门下车。
　　“你怎么来了？”贾永待背上背着一个画袋，穿着一条背带工装裤，胸前还有许多油彩。
　　“来找你。”杨涵简短地说，“你去哪儿了？”
　　“我昨晚在画室加班来着，刚收工。”贾永待说着，有点儿吃力地背着她那个大袋子往楼上走，杨涵从她瘦弱的肩膀上摘下来，说：“我来吧。”
　　贾永待也没推辞，把画袋递给杨涵以后，脚步疲惫地上楼。
　　贾永待开了门，杨涵随后进去。
　　“你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贾永待放下钥匙就去倒水。
　　倒完水，贾永待去卫生间洗了洗手，没擦，一边甩水珠一边说：“说吧，又遇到了什么事儿了？”
　　杨涵看着贾永待那一本正经询问的脸说：“我发现，你还真是不给我说废话的机会。每次见到我，都是这句。”
　　贾永待笑了，“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肯定有事儿，赶紧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出去，到旁边的人民公园湖边荷花写生。”
　　“你们画家都不用睡觉的吗？”杨涵惊讶于她的精力。
　　“在画室的时候睡了一觉的。”贾永待说道。
　　“张小雅你还记得吗？”杨涵索性直入主题。他记得沈琳走的时候，他跟贾永待提过张小雅一次，但不确定她能不能想起来了。
　　“记得。”贾永待想都没想，直接说道。
　　杨涵佩服她的记忆力，“她死了。”
　　“噢。”
　　贾永待的反应特别平淡，让杨涵都觉得不可思议，“你都不好奇她为什么死的吗？”
　　“不好奇。”贾永待眉眼淡淡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生亦无喜，死又何悲？生生死死，看淡最好。”
　　杨涵叹道：“我也明白，生死有命。但还是想不通一条命怎么就没了，程达说确认是被谋杀的。”
　　贾永待看杨涵看了好久，开口道：“杨涵，你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了？记得你是不太喜欢张小雅的。”
　　“是，我不喜欢她。但也没想过让她死。”杨涵说道，“她死之前跟我说她知道了一个蔡云的秘密，要告诉我，我没相信，当晚她就死了。”
　　贾永待双手握着水杯，询问似的看他：“你有点后悔，没问秘密是什么？”
　　“不不，那倒不是，我就还是觉得她死得太突然。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为什么会这样。”杨涵往沙发上一靠，看向贾永待。
　　“真当我是神探夏洛克呢。”贾永待鄙夷地看他一眼。
　　“永待，我上次跟她见面，就感觉她精神出了问题。”杨涵把身体前倾，双手十指交叉，“她很癫狂地说什么喜欢我，要嫁给我，不嫁给我就没有幸福可言。可是我发誓我从来没给过她这种幻想，我甚至一年都见不到她几次，对她也是厌恶的，她还这么坚持，你说，她的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
　　“依我看，”贾永待把水杯轻轻地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淡淡地开口道，“她精神正不正常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确是对你的喜欢到了一种癫狂状态，进而可能会做出一些能满足她臆想的一些举动。”
　　杨涵听着不断点头，“有道理，你继续。”
　　“她说掌握了蔡云的秘密，假设这是真的，那么我推测这个秘密一定是对蔡云不利的，否则，她无法达到离间你跟蔡云感情的目的，当然也就无从得到你。”贾永待说道。
　　“会不会，”杨涵思忖道，“她是故意制造一个噱头来引得我的注意呢？实际上她并不知道什么秘密。”
　　“我推测可能性不大。”贾永待摇头，“因为一旦你好奇，追问下去，她没有下文的话，你势必会恼怒，不再信任她，她不会冒这个风险。”
　　杨涵凝神思索，感觉贾永待言之有理。
　　“我们大胆地假设一下，”贾永待上半身向杨涵倾过来，看向他，“如果张小雅掌握的这个蔡云的秘密，是对蔡云不利的，如果不巧被蔡云知道了，蔡云会怎么做？”
　　杨涵一惊，瞪大眼睛，摇着头，“不，不可能，蔡云那天晚上一直跟我在一起，还给我做了晚饭。”
　　“谁说作案一定要亲自动手？”贾永待说道。
　　“你是说蔡云有同伙？”杨涵问道。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贾永待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思考着。
　　“什么？”杨涵不相信蔡云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更关心另外一种可能性。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张小雅知道的这个秘密，牵扯了跟这个秘密相关的其他当事人的利益，那个当事人对张小雅痛下毒手。”贾永待神情自若，好像给杨涵讲一个家长里短的电视剧一样。
　　杨涵呆坐在沙发上，不得不说，贾永待的推理是合理的。
　　他闭上眼睛，原原本本又回忆了一下张小雅说的话。
　　“杨哥，有个蔡云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我无意中得知，后来又去调查了一番，现在，我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调查得差不多了……究竟是什么秘密，蔡云一直瞒着自己？
　　这天是三中期末考试的日子。
　　杨涵一大早就到了学校，从监考教师安排表上查到监考的考场之后，就抱着一摞卷子匆匆奔向指定考场。
　　学生还没有入场，教室里昨晚打扫过卫生，显得干净整洁。
　　杨涵数好每一列的考生人数，把卷子提前数好，分成四摞。看一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允许学生入场。
　　数好卷子之后，他走下讲台，从左手边第一组的座位开始查起，看看桌面上有没有学生故意留下的公式定理概念知识点什么的，再看看书桌里是否提前藏了书本答案。
　　正在这时，鸟鸣声响起。
　　“杨涵，我程达。”
　　“怎么样，调查的怎么样？”杨涵这几天都在等程达的电话，他急于知道结果。
　　程达知道杨涵关心什么，他语气有点沉重，匆匆说：“你下班来队里一趟吧，我当面跟你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杨涵感觉自己等不及到下班了。
　　“当面说最好。”程达说完，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杨涵正发呆之际，巡考组的张老师在门口喊了一句：“杨老师，都检查好了吧？”
　　杨涵赶紧应了一声：“好了！”
　　“那我就让学生进考场了！”
　　“好。”杨涵晃晃头，赶紧回到了讲台上。
　　尹振辉正好路过考场门口，他已经过去了，余光瞄到了杨涵，便又退回来，“喂，你在这儿监考？”
　　杨涵看见他，动了个心思，“你上午有监场吗？”
　　尹振辉嘚瑟地说：“没有啊，我是巡考。”
　　杨涵二话不说走到门口，拉着他的胳膊走到讲台上。
　　“哎哎哎，你干什么你？”尹振辉身不由己被杨涵给拽上讲台。
　　杨涵指着讲台上的卷子说：“试卷我已经分好了，你替我盯一上午，一会儿还有一场，还在这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尹振辉在后面喊着：“哎哎，你这可是违纪！”

☆、第四十二章 如此过去

　　程达见到一头大汗的杨涵，说道：“呦呵，来这么快。”
　　“少废话，说吧。”杨涵见办公室没有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顺手从程达的办公桌上拿过一瓶没开封的纯净水，也不客气，拧开盖“咕噜咕噜”地灌了两口。
　　“案子我们调查清楚了，嫌疑人也抓捕了，只不过……”程达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杨涵看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抬起脚威胁他：“赶紧的，要不我踹你啊。”
　　“我们案情都是保密的，包括取证过程，都不能外泄。我跟你讲，哪讲哪了，跟你那个哥们尹振辉也不能说。”程达嘱咐道。
　　“拉倒吧你可。现在那么多破案节目，还特意曝光查案的细节呢，怎么到你这儿，就什么都是保密了？你可别唬我啊！”杨涵摇头晃脑不以为意。
　　程达瞪着眼睛，语气强硬：“你就说你保密不保密！”
　　“保密，保密，我就是那么说说，看你，放心，我谁都不说。”杨涵赶紧态度良好地点头。
　　程达这才把椅子又朝前拉了一拉，低声说：“你不是跟我说张小雅知道蔡云的秘密吗？凶手还真是因为这个秘密把她给推下楼去的。”
　　杨涵心里咯噔一下，天哪，难道真的要跟蔡云扯上关系了吗？
　　他想起贾永待给他分析的，或者是蔡云及同伙，或者是相关的利益人，他真的不希望蔡云牵涉其中。
　　“到底——蔡云身上有什么秘密？”杨涵忍不住切入重点。
　　程达往门外望了望，起身去关上门，顺手从办公桌上拿了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支，又递给杨涵，杨涵也从里面拿了一支。
　　程达点了烟以后，深吸一口，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盯着杨涵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说道：“我说了，你可要有心里承受能力。”
　　“说吧，没那么脆。”杨涵假装无所谓地说。
　　程达干笑两声。他再了解他不过了，死要面子，实际上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着急，否则也不会上班时间跑来问答案了。
　　“蔡云原来不叫蔡云，她本名叫蔡可欣。五年前在上海，蔡云给一个做外贸生意的富商吴亮洪当过情妇。”程达缓缓地开口，“蔡云一开始是他身边的一个英语翻译，他到哪里都带着她，可以看出吴亮洪真的很喜欢蔡云，他在上海中心城区给她置办了一套房产，在郊区还给她买了一套别墅。被包养的一年多里，蔡云还给吴亮洪打掉过两个孩子。吴亮洪对蔡云动心了，回去自然慢待了老婆，他老婆发觉不对劲，找人调查，就知道了蔡云的存在。吴亮洪老婆家里在上海非常有势力，有点儿黑社会背景。她出于女人的嫉妒雇凶要杀蔡云。吴亮洪得知以后差人通知她快跑，还给了她一张巨额的卡。蔡云表姨十年前嫁到山门，跟蔡云关系一直不错，她就投奔过来了，吴亮洪老婆家里的权势也仅限于上海本地，追了一段时间没追上，也便作罢，蔡云可以说逃过一劫。”
　　程达停顿了一下，同情地看了看杨涵，程达了解他的心情，任何一个男人得知这个消息都会承受不住，便也没等他问，索性把整个案子说了个透彻。
　　“蔡云到了山门以后，在她表姨的帮助下，先是去派出所户籍科改了姓名，后来又托关系进三中当了英语老师。”程达看杨涵脸色不好，便把他刚刚拧开的纯净水递过去，塞到他手里。杨涵接过来也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握着，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瓶子，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张小雅有个同学在侦探社工作，她平日里跟她接触比较多，来往密切，她的很多跟踪侦查的手段，都是拜这位同学所赐。那天很偶然的，她去侦探社找她同学，无意当中听到隔间里有客户说‘蔡云’的名字，于是便留个心眼，她假扮成绿植养护公司的养护员，堂而皇之走进去给绿植浇水，谁也没防备她，就这样她无意中知道了一个关于蔡云的秘密。”程达说得有些口渴，起身去门口右手边的纸箱子里拿出一瓶纯净水，粗鲁地拧开，仰脖一口气喝完，然后用手掌抹了抹下巴上的水渍，顺手把瓶子丢进垃圾篓里。
　　杨涵见景，似乎也想起自己手里也拿着水呢，于是机械地拧开，也仰脖往嘴里灌去。
　　程达见杨涵把纯净水给喝光了，伸手接过空瓶子，像投篮一样对准垃圾篓投掷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进篓。投完他转过身，继续说：“张小雅碰见的正是吴亮洪的老婆，其实吴亮洪在上海花得很，包养过的女人也有几个，但唯独对蔡云最宠爱，吴亮洪的老婆这么多年也放不下蔡云。然而，蔡云来山门这些年，一直与吴亮洪有联系……吴亮洪的老婆发现他们依然藕断丝连，怒火中烧，她调查了蔡云的手机号，知道了她在山门，但不知她的住处和身份，便找到山门这家侦探社，想要把蔡云挖出来，斩草除根。”
　　杨涵的手里的烟已经燃尽，却忘记了去吸，程达做个手势，他低头看了一眼，便把快烧到手指头的烟头按进了烟灰缸里。
　　“张小雅等在门口，亮明身份，跟吴亮洪的老婆谈了一笔交易。她说她有蔡云详细资料，现成的，不需要花费时间，马上就可以定位到人。吴亮洪老婆感觉得来全不费工夫，便跟张小雅谈好价格，一拍即合。后面你猜猜，张小雅是被谁害死的？”程达好像有意考察杨涵的分析推理能力一样，抛出个悬念。
　　杨涵已经无力思考，他听到蔡云当过富商的情妇的时候，就深感意外，也深受打击。
　　程达观察杨涵的表情，呆呆的木木的，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在思考自己的事情。程达拍了他一下，他抬眼看他：“你继续说。”
　　程达点点头说：“要说这个吴亮洪还是个痴心种子，对蔡云旧情难忘，怕他老婆干出什么蠢事，便赶紧差两个得力手下来山门保护蔡云。”
　　杨涵脑子轰轰的，他突然想起蔡云客厅抽屉里的那枚钻戒，样式他还记忆犹新。再联想到蔡云的房子装修豪华，价值不菲，当时他就觉得蔡云小资化的生活与她的收入很不匹配，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在张小雅准备好所有的材料，包括蔡云的照片，住址，电话，一切能联系到她的方式，给吴亮洪的老婆打电话约见面地点的时候，监视张小雅的吴亮洪手下，请示吴亮洪之后，假扮物业维修的，进了张小雅的屋子。随后，就不用多说了。”
　　程达讲述完，又抽出一支烟，一口接一口地吸烟，仿佛吸烟也能透口气。看得出，他有点儿担心杨涵。
　　杨涵经历了沈琳的背叛以后，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这回张小雅的死因，还是让他感喟不已。他心里苦笑一声，自己这辈子可能就遇不上过去简单，现在简单，未来简单的姑娘了。
　　一个女人，表面上对你如痴如醉，背地里还跟老情人藕断丝连，最后还搭进去一条人命。多么可笑的命运。
　　程达直到吸完一整根烟，把烟头按进烟灰缸的时候，叹一句：“没想到吴亮洪这么有钱的人，还挺痴情。这回进去了，傻眼了。”然后拍了杨涵肩膀一下，“杨涵，对你来说，最难过的一关，是感情关，你好好想想吧，实在不能接受，也别勉强自己。”
　　杨涵不知道怎么走出刑警大队的，下楼的时候碰见上次询问他的那个警察，笑着跟他打招呼，他脸色灰白地扬扬手却说不出一句话。
　　此刻，杨涵谁也不想见，什么都不想说，他最想做的事是跑去贾永待家里，窝在她那张单人床上，昏天暗地地睡上三天三夜。
　　可是这个时间贾永待一定是在张永丰的画室上班，不会在家的，他想想便作罢。
　　正在这时，鸟鸣声响起，杨涵掏出手机，没看号码，直接按了接听，放在耳边。
　　“杨涵，你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快被主任发现了，你忙完了赶紧往回赶，下一场考试还有点时间，你快点儿的！”尹振辉在走廊压低声音给他打电话。
　　听到尹振辉的声音，杨涵心里暖了一下，他脑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还有一份工作，一份他为之与家里抵抗了好几年的梦寐以求的事业，突然觉得心里没有那么憋闷了，于是他慢吞吞地回道：“你盯着先，我今天不过去了，我会给主任打电话的。”
　　“喂！我今天巡考组都缺席了！我奖金没了你知道不？喂，喂……”尹振辉絮絮叨叨地在电话里抱怨着。
　　杨涵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感受话筒处微弱的震动，苦笑一下，直到对方挂断。
　　刚刚挂断，鸟鸣声又尖锐地响起。
　　这个尹振辉还真是能唠叨，杨涵打算接通之后就那么用手拿着，不想听。
　　他把话筒放在腰部的地方，却听话筒里传来急切的一声呼喊：“杨涵！你快回来吧！你爸……”
　　杨涵隐约听见不是尹振辉的声音，便拿起来一看，是家里电话。他不敢耽搁，赶紧放在耳边。
　　“你听没听见啊？你快回来，你爸晕倒了！”董淑媛颤抖的声音。
　　杨涵只感觉眼前一黑，顾不上回一个“好”字，也没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往福克斯那儿狂奔过去。
　　杨涵在路上接到马叔电话，说杨林峰已经被送去桦一医院了,让他直接过去。
　　桦一医院是一家专门收治VIP病人的高端私立医院。里面无论是高水平医护人员的配置还是各种仪器的先进性，在山门市都是屈指可数的。
　　杨林峰跟董淑媛每年的例行体检都在桦一医院，他们是医院的钻石客户，有特殊的绿色通道。
　　越着急路况越差，车堵得厉害，走二环路直穿过去是不现实了，杨涵心一急，直接在辅路上调头，绕路走。绕的那条路又断路施工，看到那个提示牌的时候，杨涵几乎都想把方向盘砸了。
　　他完全不知道走什么路能到桦一医院了。没办法，他停车设了个导航，根据他的大致印象，绕上了外环路。
　　这一走，走了两个多小时，赶到的时候，杨林峰都已经进手术室了。
　　董淑媛在手术室门外掉眼泪，见到杨涵，更是委屈得像个孩子。杨涵一把搂住董淑媛的肩膀，低声安慰她：“没事儿的妈，我爸命大。”
　　“本来都好好的，还跟我说晚上去公园散散步的，正说着话，就倒下了。”董淑媛哭哭啼啼，泣不成声。
　　杨涵拿出纸巾给董淑媛擦擦眼泪，“大夫怎么说？”
　　“急性脑出血。”
　　“这病没事儿，恢复好了跟正常人一样。公司还有那么多人指望我爸开工资呢，他不会那么不负责任的。”杨涵不知道是安慰董淑媛还是安慰自己，他觉得今天简直是他或这二十七年来，最阴暗的一天了。
　　这叫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雪上加霜，祸不单行。

☆、第四十三章 告别

　　杨林峰的手术做了五个多小时，已经性命无忧，但能否恢复意识，医生也不敢下定论，还要再观察。
　　不管怎么说，人暂时不会死，董淑媛和杨涵都松了一口气。随行来的有住家保姆陈阿姨，园林工人马叔，还有杨林峰的得力助手金晓岩。金晓岩大概三十七八岁，戴着眼镜，刚来的时候，才二十几岁，是林诚如的助理，后来林诚如出去单干，便转到杨林峰手下当助理。他头脑活络，见机行事，协助杨林峰谈下几笔大生意，杨林峰一直对他另眼相待。
　　这回他正在杨林峰家里谈工作，谈完工作，几个人很轻松，杨林峰跟董淑媛说晚上去公园散散步，如果金晓岩愿意，也跟他们一块去，正好把香港的那个生意顺便说说。正说着，杨林峰像绊到了什么似的，直接就额头朝前倒下去了。金晓岩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他只是缓缓栽倒，没有剧烈碰撞。金晓阳把他拖到沙发上坐下的时候，发现杨林峰嘴角开始吐白沫。
　　金晓岩赶紧跑到院子里发动了汽车，带着家里所有的人来到桦一医院。
　　“金哥，抽根烟吧。”杨涵从兜里掏出烟递给金晓岩一根儿。
　　金晓岩也没有推辞，接过去放在嘴上，他给杨涵和自己的都点着了。
　　“多亏你在，要不然……”杨涵感激地说。
　　“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我跟董事长这么多年，在你跟夫人心里，我也不是个外人了吧？”金晓岩吸了一口烟。
　　“那是。你刚来的时候还没结婚，现在你女儿都上小学了吧。”杨涵跟金晓岩站在医院楼下一个开阔地一句一句闲聊着。
　　“可不么，我女儿都小学五年级了，媳妇儿还是董事长给我介绍的呢。”金晓岩眯着眼睛。
　　“我爸向来是家里顶梁柱，这一下子倒了，我妈肯定受不了。她身体也不好，各种病，我最担心她了。”杨涵叹道。
　　“我会多劝慰她的。不过，杨涵，”金晓岩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来杨氏集团呢？董事长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父子同上阵了吧，你偏偏拗着，图啥呢。”
　　“也不是图啥。小时候他管我管得太严了，我怕了，长大了就想自己飞出去享受享受自由。”杨涵用食指弹弹烟灰。
　　“你从小就特别聪明，董事长一直寄厚望给你。董事长今年也五十六了吧，头发都白了一半儿，你就忍心看着他抱憾终生？”金晓岩吐着烟圈，望向杨涵。
　　如果是往常杨林峰叱咤风云的时候，杨涵听到这种话会非常反感，他会立刻把金晓岩打入“说客派”中去。可如今，杨林峰躺在重症病房里，削弱了他的警惕，听着也似乎没那么反感了。
　　“教导主任找我谈话了，下学期升我当学科组长了。”杨涵淡淡地说一句。
　　“学科组长就把你给捆住了？”金晓岩不以为意，“你来杨氏集团，你发挥的舞台会更广阔。这次我跟董事长要去香港谈的这笔生意，他们就很注重血缘关系的担保。董事长出面去谈，人家会了解董事长有没有亲信在公司内部做担保，如果他们得知董事长的亲生儿子也在集团内部，会特别放心跟我们交易。他们都是精明的商人，知道儿子还在庙里，老子也不可能跑多远。一旦出了问题，他们有庙可寻。”
　　杨涵静静地听着，他不懂生意经，但不明觉厉。
　　“之前我随董事长去过一次香港，谈过一次。本来约好下个月初再去第二次，如无意外把这桩生意敲定。董事长却出了这样的事……我看董事长恢复需要一段时间，下个月月初很可能就……”金晓岩捏着烟，又遗憾又心疼地一跺脚。
　　杨涵知道金晓岩想促使他尽快做决定，接过“杨氏”这盘棋，不能让棋局走死了。他猛吸几口烟，接连不断地从嘴里吐出烟圈，脑子里过电影般想了很多。
　　有杨林峰的殷切希望，有董淑媛的因势利导，有各种叔叔大爷伯伯的游说……三中有什么？有可爱的学生，有尹振辉，有高新月，有蒋健，有孙丽芙，有蔡云……
　　蔡云。杨涵心里定格了一下。没等多想，金晓岩拍拍他说：“杨涵，我也算你老大哥，劝你一句，人这一生啊，走在狭窄的胡同里，你就是那庸庸碌碌的胡同大爷；走在无边际的舞台上，你就是那最耀眼夺目的明星。你的理想我不想去批判，但说句难听的，脑出血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当董事长是个耗心费力的事情，他很可能无法再胜任了。”
　　杨涵心里一震，他从来没想过一向强势，一向叱咤风云的杨林峰，就这样突然倒下了，带着许多不甘许多遗憾，也许这一病也就成了他事业的终点。
　　“如果董事长无法再做杨氏集团的掌门人，我希望你能接过衣钵，挺立起来，否则你父亲这一生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我了解他，这个位子传给谁他都不甘心，因为他就是给你留的。”金晓岩说得有点动情，眼角还有点微红，他是看着杨氏集团从微时走到今天的壮大的，他已经与杨氏集团密不可分，水乳交融了。
　　杨涵被金晓岩的一番话说得心里乱七八糟的，他想着就又点了一根烟。
　　金晓岩吸完烟准备回去了，他转过身拍拍杨涵，淡如清风地说：“不熟悉商场没关系，董事长有一群老亲信都敞着怀抱渴望你的回归，我也会多辅助你。学校的那些事儿，回去处理处理，尽快辞了吧。”
　　学校的事儿……处理处理……是啊，无论是工作，还是学校的人，都应该处理处理了。
　　杨林峰的重症病房不允许家属进去陪护，家属也没法进去探视。
　　“杨涵啊，你也回去换件衣服洗个澡吧。”董淑媛早上刚从家里赶过来，跟杨涵说道。
　　“妈，你就在家待着吧，怎么又过来了？”杨涵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在家待，在这儿待，不都是待？在这儿啊，我离你爸近点儿，心里也安稳一点儿。要不在家里胡思乱想的，更容易想出病来。”董淑媛说道。
　　“我爸一定会没事儿的。”杨涵安慰她说。
　　“哎，以前啊，你爸总跟你生气，就那个你死活要当老师，还有跟沈琳死活不分手，他都气，但哪次也没说气到医院来呀。没想到，都攒着呢，一下子‘呼通’倒下了，神志不清了，也不用生气了。”董淑媛念叨着。
　　“妈……”杨涵心里酸涩，不知道怎么说。
　　“妈不是怪你，真不是，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这儿来了。”董淑媛抬起手又抹眼泪。
　　“怪我也是应该的，我不孝。”杨涵低头认错。
　　“行了孩子，你先回家换个衣服吧，不换衣服都臭了。一会儿你爸公司要来人，这里人手够，能照应，有啥事再给你打电话。”董淑媛赶他走。
　　“是啊杨涵，你也回去换件衣服吧。”金晓岩在一旁劝他。
　　杨涵看了看董淑媛，对金晓岩说：“金哥，这里就拜托你了。”
　　金晓岩点点头，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杨涵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有种预感，蔡云会在里面。
　　他开门后，看到门口并没有蔡云的鞋子，心想可能自己的预感是错的。他换了鞋，一边扒掉T恤一边往卫生间走的时候，蔡云突然从卧室里出来，直直地站在杨涵面前。
　　蔡云见到杨涵后，红了眼圈。
　　杨涵看到她一愣，没说话。蔡云向前走两步，却也没敢靠近，切切地说：“你回来了。”
　　“嗯”。杨涵低头想去卫生间。
　　蔡云往左一步，拦住他，低着头说：“你不想跟我说话么？”
　　杨涵索性放弃去卫生间的念头，他也没有套上T恤，就光着膀子饶过她，直接奔客厅的沙发而去。他把自己丢在沙发里，顺手拿了根烟点上。
　　“你想说什么？”杨涵透过烟气直盯盯地看着蔡云。
　　“我……”蔡云想要说话，却感觉很难启齿。
　　“说不出来就别说了。”杨涵冷漠地说。
　　“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蔡云嗫嚅着。
　　“就从你客厅里那枚钻戒说起吧，蔡可欣。”杨涵不经意地说出这个名字，他双臂展开，靠着沙发，右腿盘起来搭在左边大腿上，偶尔吸一口烟，再把胳膊张开。
　　蔡云听到“蔡可欣”三个字，心里一惊，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说：“纸里包不住火，我就知道你早晚会知道的。”
　　蔡云并没有详细讲她在上海当情妇的黑历史，她避重就轻把这个意思表达了一下，然后试探杨涵对此事的态度。她完全不知道杨涵已经知道了全部细节。
　　吴亮洪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指使手下杀人了，警察可能很快就找上我。我吴亮洪这一生睡过很多女人，但唯独对你念念不忘。我死了，给你留了一笔钱，存在广发银行，□□我会快递给你，密码是你生日。另外，我老婆心狠手辣，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自己多加小心。”
　　蔡云懵了，“你杀了谁？”
　　吴亮洪说：“一个叫张小雅的女人。我老婆来山门调查你，张小雅这个贱人打算跟她联手，把你出卖，我毫不犹豫地干掉了她。”
　　蔡云吃惊地“啊”了一声。
　　那天杨涵从蔡云家离开，说了一嘴要找张小雅，警告她一下。不知道张小雅那个时候已经死了还是没死。
　　如果张小雅已经死了，杨涵就联系不上她，或许会产生怀疑，报警，警察会调查，然后告诉他调查结果。
　　如果张小雅没死，杨涵电话打过去，会有记录，警察也会找到他，他就知道张小雅死了的事实。以杨涵的性格，他一定会刨根问底是怎么死的，于是真相被揭开。
　　只要查到凶手是吴亮洪，就不难查出蔡云的黑历史。
　　想到这儿，蔡云不寒而栗。
　　这两三天她都战战兢兢，心虚地不敢给杨涵打电话，但是她又想念他。于是她索性住到杨涵家里来，她每天抱着杨涵睡过的枕头，泪流满面。她为年轻时候的不懂事极其懊悔，如果五年前知道能遇到杨涵，她怎么可能走上歪路，可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想来想去，她打定主意，不管杨涵了解到什么程度，她都决定先坦白。或许，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第四十四章 分手

　　
　　听完蔡云轻描淡写的描述，杨涵右边嘴角微翘起来，冷哼一声。
　　蔡云感觉手指在发抖。
　　“杨涵，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这都是真的。我承认吴亮洪给过我很多钱，给了我足够优越的生活，但我对他真的就像对父亲一样的感觉，从来没爱过他。”
　　杨涵听到这儿，突然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蔡云，眼神里有戏谑的意味：“你真够冷血的，他为保护你都杀了人了，你竟然说没爱过他。没爱过他，你打掉的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或者——你只是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女人！”
　　蔡云身体一震，哆嗦许久，杨涵到底知道了多少细节？
　　“我……我……”蔡云嗫嚅着，嘴唇发抖，牙齿打颤，又害怕又绝望。
　　“你一边跟我打情骂俏，一边还跟吴亮洪藕断丝连，一边享受着我带给你的精神感受，一边挥霍着吴亮洪给你的物质钱财。你挺会玩儿啊，蔡云。”杨涵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和质疑，这让蔡云感到很伤心。
　　“我承认，我到山门以后，跟吴亮洪还联系过几次。但我发誓，自从我和你有了肌肤之亲以后，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你告诉我，既然跟了你就不要再跟别人出去了，我记在心里了，我一次都没再联系过他，我明确告诉他我有心爱的人了，让他不要再打扰我。”蔡云辩解道，但显然底气不足。
　　“是么？”杨涵逼近她的眼睛，哂笑道，“没联系，你是怎么知道张小雅死了的？没联系，他是怎么找到你保护你的？”
　　“是他先联系的我！”蔡云几乎喊了出来。
　　“一边告诉男人不要联系了，一边电话还敞开了让对方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你知道么？叫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杨涵恨恨地说。
　　蔡云捂住脸，眼泪刷刷地掉下来，可是杨涵丝毫都不为所动。
　　“如果，张小雅没死，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杨涵咬牙切齿地问。
　　“我不想瞒你！我是怕我说了以后，你不会再爱我了！”蔡云放声大哭，用胳膊横在眼睛上哭，就像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受了委屈一般。
　　“从一开始，就是你主动勾引我，我并不想与你怎么样，可是你就不断地勾引我。”杨涵声音平静的他自己都觉得意外，“现在想来，你也不过是想享受追逐获胜的快感罢了，哪有什么真感情！亏得尹振辉还因为你跟我打了一架，你根本不配！”
　　“杨涵，你这么说就是混蛋！”蔡云甩着头，声嘶力竭，“我爱不爱你，你心里清楚！今天，只是我的过去被翻开了，但往事不能回头！如果没有那过去，我会一心一意做你的女朋友，陪你到天荒地老！”
　　“别说什么天荒地老！如果不翻开往事，你就打算粉饰到底，装得冰清玉洁了吗？知不知道，破坏人家家庭是要遭天谴的！我跟沈琳没结婚也就罢了，可是吴亮洪是有老婆的人，你连这个底线都没有吗？你遇到什么样的报应我都不奇怪，因为那都是你咎由自取！”杨涵气愤地把烟掐灭，丢在茶几上。
　　在蔡云的印象里，杨涵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她一时间很难接受。她背靠墙壁，仿佛被抽去筋骨一般，腿上一软，瘫在墙脚，她失魂落魄，痛不欲生。
　　杨涵低头搓了几下头发，起身往卫生间走去，经过蔡云身边的时候，他轻轻地说道：“一会儿你走的时候，钥匙放在玄关上吧。”
　　然后他走到浴室门口，拉开门走了进去，一会儿，淋浴的水声哗哗地响起来。
　　杨涵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蔡云已经走了，那把沈琳用过的，苏友光用过的，蔡云用过的拴着小浣熊玩偶的钥匙，静静地躺在玄关上。
　　杨涵只穿一条内裤，光着身子摸过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
　　杨涵离开医院之前，特意去了一趟杨林峰主治医师的办公室。主治医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专家，叫乐果。
　　杨涵就是想摸个底，杨林峰到底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乐果给杨涵细细地说了杨林峰脑出血的点位，给他看了拍的各种片子，然后又给他讲解一般病程会是多久，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最好的情况是什么。
　　那些专业的术语杨涵听不懂，也很难理解，但他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杨林峰即使恢复到最好，也可能终生卧床。
　　杨涵开车回家的路上，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
　　他想起小时候，家里还很穷，一桶油用到底，董淑媛还要倒过来五分钟把最后一滴控干净。杨林峰嘱咐董淑媛：给杨涵多用点油炒菜，炒完别刷锅，再炒咱俩的。
　　那时候鸡蛋都是有数的，家里的鸡蛋全都紧着杨涵吃。有一次杨林峰低血糖昏过去了，董淑媛心疼他，给他煮了两个红皮儿鸡蛋，他硬是没舍得吃，藏在怀里，等杨涵放学回来，他掏出来喜滋滋地说：儿子，快吃，热乎的。
　　杨涵小时候顽皮，把学校自习室的窗户用球砸碎了，他以为杨林峰会胖揍他一顿，结果杨林峰只是拉着他的手去把罚款交了，带着他一起叫了玻璃匠过来把玻璃镶好，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儿子，犯错误不要紧，要紧的是要想清楚后果，承担责任。
　　……
　　杨涵开了一路车，眼泪流了一路。
　　就这一路，他做了个决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决定。
　　龚海山看着眼前的杨涵，不可思议地再问他一遍：“你确定要辞职？”
　　“对。”杨涵肯定地说。
　　“为什么？”龚海山知道他上一次提辞职是因为任可儿，这一次，没理由啊！
　　“我父亲病了，需要照顾。”杨涵站的很直，目光也很坚定。
　　“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吗？”龚海山是真心不舍得这个得力干将离职，如果是尹振辉离职，他都不会这么难舍。
　　“我是独生子，主任。”杨涵说。
　　“忠孝两全的办法没有吗？”龚海山还是不甘心。
　　“现在期末考试已经考完，学生开始放暑假了，下学期的任课老师还没开始安排，我这个时候走，不会影响到学校正常的教学工作。”杨涵说。
　　“唉，不是怕影响学校教学，而是真不想让你走啊。五班六班的学生下学期开学知道你走了，肯定炸锅。”龚海山叹着气。
　　“主任放心吧，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绝对不会影响他们接受新老师。”杨涵拍着胸脯说道。
　　“杨涵……”龚海山伸出手，似乎想摸一下他，但终究还是收了回去。他终是摆了摆手说：“这个我做不了决定，等我报给刘校长以后再给你回复吧。”
　　“谢谢龚主任理解，感谢您的栽培。”杨涵立正，打了个军礼。
　　龚海山转过身去，长叹一声。
　　杨涵来到医院的时候，杨林峰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手指会动，但还不能睁眼，医生说杨林峰个人的求生意识很强，恢复比预计的情况要好，这是好转的迹象。
　　林诚如跟林佳音都来了。林诚如见到杨涵以后，拍拍他说：“孩子，你受累了。”
　　杨涵说：“谢谢林伯伯过来看我爸。”
　　“看你说的哪里话，我跟董事长可是枪林弹雨一起熬过来的，也是难兄难弟了。他病了，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呢。”林诚如叹道，“那么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说倒下就倒下了，唉。”
　　“爸，你看你，人年纪大了，哪能没有个什么毛病呢，杨伯伯福大命大，一定会好起来的。”林佳音拉了拉林诚如的袖子。
　　林诚如马上领会女儿的意思，赶紧说：“对对，一定能好起来。看我，太过伤感了。”
　　林佳音说：“爸，你在这儿陪陪杨伯伯，我跟杨涵说几句话。”
　　她看着杨涵，说道：“跟我来。”
　　杨涵跟着她来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林佳音看着杨涵，叹道：“你瘦了好多。”
　　“是么？年纪大了，瘦点儿好。”杨涵说。
　　“你才二十几呀，就年纪大了。”林佳音说道，“杨伯伯的事儿你也想开点儿，我看杨伯伯能恢复好，你也别太难过了。”
　　“嗯。”杨涵知道林佳音好意安慰他。
　　“我今天来，除了看杨伯伯，还想来给你提个醒。”林佳音踌躇了半天，说道。
　　“你说。”杨涵抬起头看着她。
　　“上次你说要确定关系还没确定的那个女朋友……”林佳音欲言又止。
　　“怎么了？”
　　“最好再多了解了解再确定关系吧。”林佳音说道。
　　“我们分开了。”杨涵处于这种情形下，也无暇多想，直接实话实说。
　　“啊？”林佳音感到意外，“你不会吧，换女朋友跟走马灯一样啊！”
　　“不是，出了一些问题。”杨涵的表情显然是不想多说。
　　林佳音显然如释重负，伸出手，笑道：“恭喜回到单身。”
　　杨涵只是勉强拉动一下嘴角，笑不出来。
　　林佳音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是不是太明显了，好像在欢呼什么似的。她便也耸了一下肩，把手缩回去了。
　　既然他们已经分手，林佳音心里的那个秘密，似乎也便成了多余。

☆、第四十五章 新生

　　
　　刘校长的批示下来了，同意杨涵辞职。
　　杨涵回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尹振辉跟杨涵说，因为教导主任宋纲的侄女今年大学毕业，想进三中，正愁没有编制，杨涵提辞职正好空出一个位置来，刘校长也做了个顺水人情，就把杨涵的离职申请给批了。
　　龚海山对于刘校长这么痛快就批示了感到郁郁寡欢，他本来跟刘校长暗示过杨涵他想留，不想让他走的，没想到宋纲这么一吹风，就顺利地批了。
　　杨涵把许久不看的书拿出来吹吹灰尘，笑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宋主任呢。”
　　尹振辉比平时更黏糊，他坐在杨涵的办公桌上，东一句西一句跟他闲扯，扯到后来，眼圈儿还红了。
　　杨涵拍拍他说：“我又不是蹦出地球了，想我了打个电话，哥们儿随时出来见你，别搞得娘们儿似的。”
　　“咱们俩毕业就来这儿了，说实话，这些年你也没少帮我，我捅的篓子都是你给我堵上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哥一样。”尹振辉鲜有这么动情地感慨过，平日里对杨涵都是“滚犊子”“少扯淡”。
　　“谁是谁哥啊，我还没你大呢！”杨涵故意不解风情，他不看到尹振辉还好，一看见他，所有的往事都涌上心头，这心里头酸得不得了。但两个大老爷们也不能抱头痛哭不是，尹振辉有点控制不住了，杨涵必须得稳住阵脚，他必须装作无所谓。
　　“我不管谁大，你就是我哥！”尹振辉孩子气地拗了一句。
　　“好好好，我是你哥。那老弟你能不能把屁股挪挪，我要放书。”杨涵笑呵呵地说道。
　　尹振辉稍微挪了一下，空出一本书的地方，“你跟我说句实话，真因为你爸身体不好，才辞职的？”尹振辉用胳膊肘拐拐他。
　　“是啊。”杨涵低头拉开抽屉，把里面的文具盒本子一股脑的掏出来，放在桌面上整理。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那你走了，去哪挣钱啊？”尹振辉问。
　　“自有去处。”杨涵神秘地笑笑，却也不愿意多说。
　　不是他不想跟好兄弟坦白自己的去处，而是尹振辉的嘴不严，他怕跟他说了，明天全校师生都会知道杨涵竟然是杨林峰的儿子，他竟然回去当了扬氏集团的掌门人。杨涵想象得到那种轰动的效果，他不喜欢。
　　他希望保持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选择，我不想因为我的选择变成大家眼中耀眼的烟火。各自闪亮，各自守着一片天地，甚好。
　　见尹振辉一脸懵的样子，杨涵笑道：“现在也别瞎猜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尹振辉蹦下办公桌，在地上转转么么的不知道干些啥，他溜达到窗户口，往外看着。窗口的树木郁郁葱葱，小鸟吱喳，但他全无心情。
　　“杨涵。”尹振辉忽然开口道。
　　“嗯？”杨涵手里忙活着，随口应了一句。
　　“我也跟龚海山提辞职了。”尹振辉这句话很平淡，杨涵却感觉石破天惊。
　　“你凑什么热闹？”杨涵停下手上的动作，用手里的书拍了他一下。
　　“不是凑热闹。夏丹跟我表白了。我想，去重庆跟她试试。”尹振辉淡淡地说道。
　　“不嫌人家长得黑了？”杨涵打趣道。
　　“她上个月来过一趟，比以前白多了。难得她暗恋我这么多年，又主动表白，我总不能辜负她。”尹振辉脸色阴郁。杨涵终于明白尹振辉为什么伤感了。也许他是过来跟杨涵道别的，没想到杨涵抢先了一步。
　　曲终来得突然，人却舍不得散。
　　杨涵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书桌收拾干净，他张着灰突突的十指说：“平时没见到什么东西，这一收拾起来，还很壮观。本来想把空白的笔记本，签字笔什么的给你用，没想到你也要走了，算了，给高组长吧。”
　　杨涵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几本黑皮笔记本，还有五六支签字笔，放在了高新月的办公桌上，他看见高新月办公桌上还放着上学期的课程表，因为用得次数多，纸张已经有点破损，课程表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地画满了圈圈，杨涵用手指略过这张纸，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又放下了。
　　尹振辉看着杨涵的举动，沉默半晌，说一句：“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好，醉八仙？”杨涵跟尹振辉的老根据地。
　　“醉八仙！”尹振辉肯定地点头，“要不要叫上蔡云和孙丽芙？”
　　杨涵只想了一秒钟便说：“不叫。”
　　还是那个包间，当初蔡云在这里跟杨涵闹别扭，尹振辉在这里跟杨涵大倒苦水，林林总总的过往，在尹振辉和杨涵的脑子里一幕一幕地放映。
　　“杨涵，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关上门，服务员都退出去了，尹振辉开口道。
　　“什么风言风语？”杨涵把尹振辉的酒杯拿到面前，拿起酒瓶子倒酒。
　　“关于蔡云的。你没听说？”尹振辉接过杨涵递来的酒杯，顺势抿了一口。
　　杨涵没说话，他又给尹振辉扔过去一双筷子。
　　“说蔡云以前在上海给人当过情妇，还流过好几个孩子。要我说现在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蔡云那就是咱们三中的女神，竟然有人这么诋毁她。啧啧。”尹振辉摇头晃脑。
　　杨涵抬眼看着尹振辉，淡淡地说：“说点别的吧，你嘴里边除了女人还能不能有点儿别的话题了？”
　　“我跟你说，杨涵，要我说话题我说三天三夜你真不是我对手。只不过今天我不想说，扯到伤感的地方，我怕我哭出来。”尹振辉仰脖啁了一口，可能是没啁好，呛了一下，咳出了眼泪。
　　“慢点儿喝，谁跟你抢了。”杨涵手放在酒杯上，松松地握着。
　　“杨涵，今天咱们哥俩，没别人，你跟我说句心里话。沈琳和蔡云，你更爱谁？”尹振辉似乎对这个问题好奇许久了，今日终是问了出来。
　　“说了不说女人，你怎么又绕到女人身上了。”杨涵举起酒杯，跟尹振辉碰了一下，“铛”的一声，杨涵也啁了一口。
　　“男人凑在一起不说女人，难道还说程达吗？”尹振辉嗤之以鼻。
　　“那你说说，你怎么突然就决定跟夏丹去重庆了？”杨涵也比较好奇尹振辉这个突然的决定，赶紧把球踢给了他。
　　“主要是知道蔡云彻底没戏了，有点灰心。想来想去，与其心心念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还不如选择一个爱着自己的。再加上，我在三中混的也不好，每次考完试都要去大宋那儿‘政治学习’，我也都二十七八的人了，总被人瞧不上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吧。”尹振辉手握酒杯轻轻磕在桌面上。
　　杨涵点点头道：“树挪死，人挪活。我支持你。如果有一天，你在重庆呆腻了，回山门找我，哥们儿接着你。”
　　“就喜欢你这霸气的感觉！虽然你除了长得比我好看点也没多大的能耐，但心意我领了！干！”尹振辉豪气地举杯敬杨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尹振辉微醺。他指着杨涵问：“是不是跟蔡云闹别扭了？”
　　杨涵不置可否。
　　尹振辉用食指指着他，“哧哧”笑道：“就知道，你们吵架了。要不我说叫上她一起，你都不愿意呢。你不会也听信那些风言风语吧，我反正不信她是那样的人。”
　　“我跟她分手了。”杨涵很快地说道。
　　“为，为什么啊？”尹振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涵，表示不理解，“你真信那些传闻啊！”
　　杨涵眼神望向熙攘的窗外，“没为什么，缘分尽了吧。”
　　“不说实话。”尹振辉看出杨涵在遮掩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以后你都会知道的。”杨涵轻轻地说，又给尹振辉斟上。
　　“杨涵，你借我那五万块钱，我暂时用不着了，一会儿就转给你，还有蔡云的，我也转给你吧。”尹振辉突然说道。
　　“怎么了呢？”
　　“原来打算在山门扎根，想贷款买个房。房子还没看好，夏丹就跟我表白了，思来想去，我不在山门买房了。我把钱带着，重庆有合适的就在重庆买了。”
　　“就算在重庆买，你不一样需要钱么？我的五万你就拿着，什么时候真宽裕了，什时候给我，我不急用。”杨涵真心真意地说道，“蔡云那五万，你就直接给她转账就好，不必通过我了。”
　　“噢，对，我这猪脑子，忘了你们分手了。”尹振辉一拍脑门儿。他不喝酒还好，一沾点酒智商就开始不在线了。
　　杨涵抱着酒瓶子喝闷酒，不说话，也不看尹振辉，但酒瓶子的酒却下去大半儿。
　　“少喝点吧。”尹振辉迷迷糊糊劝杨涵，“你下午还要去医院不是？”
　　“嗯。”杨涵淡淡应着，但并没有停下倒酒喝酒的动作。
　　喝得头有点晕乎乎的时候，杨涵看着同样晕乎乎的尹振辉说道：“哥们儿要回去子承父业，回家经商去了。我以前不愿意更不屑于走这条路，可如今我爸躺在病床上，我不能当一个不孝子。”
　　尹振辉不知道是真听明白了还是酒精的作用，微微地点着头，像是肯定的表达似的。
　　“就知道你能理解我，好兄弟，来，喝一个！”杨涵的酒杯又“咣”地跟尹振辉的相撞。
　　“你，你爸是生意人？”尹振辉的眼皮感觉很重似的，抬起来看杨涵。
　　“嗯。”杨涵点头。
　　“开，开小卖店的？还是卖，卖豆腐脑的？”尹振辉醉笑。
　　“什么都干点儿。”杨涵一带而过。
　　“不，不像啊……”尹振辉嘟囔。
　　“不像什么？”杨涵以为尹振辉发觉了他的敷衍。
　　“你不像生意人的儿子，你太实诚，做生意肯定亏本儿……”尹振辉嘻嘻笑着。
　　“没事儿，亏完拉倒，我再回来当老师！”杨涵哈哈一乐，给他夹一筷子地三鲜。
　　两个人借着酒劲儿，絮絮叨叨地从大学刚毕业说到今日的离别，从蔡云的出现说到尹振辉如痴如狂的暗恋，从认识沈琳到沈琳离开，从沈琳的离开说到与蔡云的恋爱，后来说到张小雅……
　　杨涵努力微睁着眼睛比划着：“张小雅……‘呼嗵’一下被人从楼上推下去了，死了……”
　　“谁是张小雅……”尹振辉全无印象。
　　“沈琳同事，卖雅芳的。”杨涵说。
　　“噢……死了好，死了好，一了百了。” 尹振辉口齿不清地说，他在迷糊中似乎还挺羡慕这样的解脱。

☆、第四十六章 道别

　　
　　杨涵跟尹振辉里倒歪斜从包间里出来，到前台结账，正好碰见孙丽芙也在前台跟服务员说要一瓶矿泉水。
　　“呦，孙老师，这么巧。”杨涵虽然酒气冲天，但笑容还是没变。
　　“你们俩这是干啥，喝这么大？”孙丽芙斜眼看着他们，胖胖的手在鼻尖处扇呼着。
　　“尹振辉说天儿太热，用酒搓搓身上降降暑。孙老师也嫌热喝酒来了？”杨涵笑道。
　　“又胡说，”孙丽芙抿着嘴看杨涵说道，“你猜我跟谁来的？”
　　“谁？”杨涵一边等着服务员噼里啪啦算账，一边问。
　　“喏，自己看。”孙丽芙下巴一抬，杨涵就看见蔡云从一个小包间里走了出来，眼睛还红红的。
　　她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杨涵，见到他明显一愣。
　　孙丽芙赶紧过去挎着蔡云的胳膊说道：“小两口没什么矛盾解不开的，来，正好孙姐在这儿，给你们说和说和。”
　　杨涵突然明白了，蔡云根本没有给孙丽芙说起她的那段往事，但跟杨涵分手心里又憋闷，就把她叫出来，倾诉倾诉。孙丽芙不明就里，以为就是两个人平日里闹闹矛盾，于是想劝解劝解。
　　“我看就不用了。”杨涵见到蔡云憔悴的脸心里有点难受，但还是无法过得去心里那道坎。
　　“杨涵你别这么倔！小情侣闹点矛盾很正常，过去就过去了，你一个大男人别揪着不放啊！”孙丽芙冲杨涵挤着眼睛。
　　杨涵在前台算完账，把找零顺手往兜里一塞，“孙老师，我还有事，先……”
　　孙丽芙一把拉住他：“别走呀！事儿还没说完呢！”
　　杨涵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又实在不想看见蔡云。正在僵持的时候，尹振辉突然捂着胸口说：“杨、杨涵，我胸闷，头也晕……可能是中暑了，快，快送我去医院……”
　　瞬间，孙丽芙，蔡云，杨涵的眼光都朝尹振辉望去。
　　尹振辉手抓胸口，表情痛苦。
　　杨涵回头抱歉地看了孙丽芙一眼，孙丽芙也表示理解，赶紧挥挥手说：“快去医院吧，别耽搁了。”
　　杨涵扶着尹振辉走出“醉八仙”，在路边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
　　连拖带拽把尹振辉弄上出租车后座，杨涵关切地问他：“没事儿吧你，怎么刚才好好的，这会儿……”
　　尹振辉突然睁开眼睛，往后风挡玻璃看了看，嘻嘻笑道：“骗你们的。”
　　“你……”这么多年的默契，杨涵一下子就明白尹振辉是帮他脱困呢。
　　他擂了尹振辉一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怎么的，我去医院，你也没中暑，中途下车吧？”杨涵问他。
　　“我也去看看你爸。”尹振辉说道。
　　“就你这醉醺醺的样儿，我妈我爸肯定反对我跟你交朋友，你还是别去了。”杨涵劝他，不想让他多心破费。
　　尹振辉用手掐了掐两侧太阳穴，嘟囔道：“也行，头真有点疼，路过汉成街的时候给我放下吧，我改天再去看他。”
　　又走了一会儿，尹振辉问：“贾永待去看你爸了么？”
　　“没有。”
　　“你没发觉贾永待对你很特别吗？”尹振辉侧头看着杨涵。
　　“有什么特别？”
　　“我也说不好，上次在医院，我就感觉她喜欢你。”尹振辉思忖着。
　　“别扯了，怎么可……”杨涵刚想否定，尹振辉又接着说：“说她喜欢你吧，她又总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不以为意似的。搞不懂。”
　　“她从小学画画，不谙人情世故，我恰恰欣赏她的不世俗。如果她也懂得礼尚往来，冷热寒暄，或许我就不那么喜欢她了。她是我很珍惜的朋友，把她换成个男的，也没什么区别。”杨涵实话实说道。
　　“这姑娘人是不错，但她那长相，估计你也看不上。”尹振辉说道。
　　“我对她，是超越性别，超越长相的那种尊重和体谅，还有依赖。你没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她对你无欲无求，却总在默默付出，这种付出不动声色，让你毫无压力，相处起来愉快、自然、轻松。不会给你摆脸色，不会让你难堪，也不会让你产生非分之想。淡淡的如潺潺流水，清凉掠过，又无色无味。你没遇到过，所以你不会懂。”杨涵眼睛里充满了神采，尹振辉看得有些痴了。
　　他的确无法体会到杨涵口中的那种境界和感受，因为在他看来，男和女，要么相爱，要么不爱。你懂我，我懂你，可是我却不爱你的这种中间地带的情感，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
　　“汉成街到了，停哪个地方？”司机一边踅摸停靠点儿一边问。
　　“东南角，福地大厦门前。”尹振辉说道。
　　司机应了一声，朝东南角开去。
　　“你醒酒了？”杨涵看他。
　　“醒了一大半。”尹振辉笑道。
　　“我就不如你，我醒酒慢，现在脑袋还嗡嗡的。”杨涵晃着头说，“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重庆？”
　　“过一阵子吧，夏丹可能要过来一趟。别去送我。”尹振辉下车前淡淡地说了一句，他站在车门外，微笑着冲他摆手，看口型说的是，“杨涵，再见。”
　　杨涵摇下车窗，把头伸出去，坏笑道：“就没想去送你，又自作多情！”
　　说完，他摇上车窗，跟师傅说：“走吧。”
　　尹振辉在后面气得直跳脚，杨涵回头瞄了他一眼，不由得笑了，笑着笑着，他捂住了脸，眼眶酸疼。
　　杨涵在医院安置好杨林峰，又跟护工交代了一下，接到了蔡云的电话。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蔡云”，心境却不似从前，想了想，他按了接听。
　　“杨涵，尹振辉怎么样了？”蔡云鼻音很重，好像刚哭过一样。
　　“还好，护士要给他打针了，我先挂了。”杨涵说完就要挂，电话里传来一句，“杨涵！”
　　他顿了一顿，重又放到耳边。
　　“杨涵，”蔡云语气缓和了一下，“你那边忙完，我们见一面吧。”
　　“我看没有必要了吧。”杨涵说道。
　　“算我求你。我们好聚好散，我只是想跟你……道个别。”蔡云低低地说，已经全无当初的高傲。
　　杨涵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喷”用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说：“等我忙完这一阵儿的吧。”
　　“你现在忙什么呢？”蔡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不忙尹振辉呢吗？行了，护士真来了，就在那儿瞪我呢，不说了。”杨涵说完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他双肘伏在走廊的栏杆上，透过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外面是一大片绿色的高尔夫球场，里面稀稀疏疏有几个人在打球，球童开着小电动满场跑去捡球。
　　杨涵这段时间忙杨林峰的事儿，无暇顾及自己的感情。今天见到蔡云，他心里还是有点儿难过的。不知道是因为蔡云喜欢他喜欢了这么久，还是因为他要离开了三中。三中的一草一木，三中人的一颦一笑都烙印在他心底，丢不掉，舍不掉，抹不掉。
　　杨林峰卧床已经快一个月，虽然已经有了意识，也认识人了，但人是动弹不得的，需要人二十四小时陪护，翻身。
　　这天杨林峰状态不错，杨涵从护工手里接过热毛巾，给杨林峰细致地擦了一遍身体之后，把热毛巾递给护工，坐在他的床边，托起他宽厚的手，一边按摩手指一边跟杨林峰聊天。
　　“爸，我明天就去总公司报到了。”
　　杨林峰手指动动，眼球转向杨涵，虽然那双眼睛还不是很灵活，但能看出有一种叫做喜出望外的东西在闪动。
　　“我已经把三中的工作辞了。”杨涵换了一根手指继续按摩，“还有，我没再跟沈琳在一起了，我现在单身了。”
　　杨林峰的嘴巴动了动，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
　　“一切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杨涵缓缓说道，“我会努力学习经营公司，把你用尽全力打下的江山坐稳。所以爸，你现在要好好的恢复，早一点能跟我说话，因为我是个外行，进公司以后，压力肯定很大，你要尽快好起来帮我，指点我。”
　　杨涵说着，看看满头白发的杨林峰，心里泛酸。
　　杨涵絮絮叨叨正跟杨林峰说着，杨林峰的眼神穿过杨涵，向他身后望去。
　　杨涵顺着他的眼神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董淑媛进来了，站在他身后，此时正热泪盈眶。
　　杨涵放下杨林峰的手，转身给董淑媛拿了一把椅子，“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快坐下歇会儿。”
　　董淑媛用手掌抹着眼睛，感叹道：“儿子啊，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没想到你能……哎，真是太高兴了，你说长大就长大了。”
　　“那是，你儿子还能永远都七斤半哪！”杨涵轻松笑道。
　　“儿子，妈有话跟你说。”董淑媛扯过一张面巾纸，把眼角擦了擦，一脸庄重。
　　“咱娘俩还搞这么正式干啥，有啥事儿就说呗。关上门，这里就咱们一家三口，又没有别人。”杨涵扯过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坐在董淑媛对面。
　　董淑媛想了一会儿，似乎很难启齿，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来，问道：“既然你跟小沈分了，在我跟你爸看来，自然是高兴的。今年你也二十七了，你的个人问题，是怎么考虑的？”

☆、第四十七章 醍醐灌顶

　　
　　“你的个人问题，是怎么考虑的？”
　　“暂时不想考虑，我想去了总公司，先把脚跟站稳了再说。”杨涵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刚才你跟你爸也说了，你是个外行，你一直在教育行业里工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对于现在的洁具行情完全不够了解，而且你没有接触过市场运作，也不懂得怎么去谈生意，这些你都考虑过吗？”董淑媛因势利导。
　　“想过。我已经开始了解这个行业了，也在看书学习。还有金晓岩会帮我，我爸的老部下常叔和白叔，也能帮我。”杨涵掰着指头数着。
　　“除了老常和老白有些股份之外，别人说到底也都是来打工的。那金晓岩说跳槽就跳槽，你也留不住。他在杨氏集团呆这么久，是因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旦我们满足不了他，他就会远走高飞。”董淑媛说。
　　杨林峰在床上听到董淑媛的话，发出“呜呜”的声音。董淑媛起身走过去，摸了摸杨林峰的脸说：“老头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杨林峰吃力地点点头。
　　董淑媛继续说：“倒不是说金晓岩这个孩子不行，只是客观分析了一下，所有人都靠不住啊。但有一个人，你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杨涵抬起头来，等着她往下说。
　　“林佳音。”董淑媛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观察着杨涵的表情，杨涵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其实他在董淑媛问他终身大事的时候，他就预感到很可能说到林佳音，所以并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
　　“佳音的爸爸，林诚如，你林伯伯，是你爸初创公司时候的得力帮手，后来他野心大，自己出去单干了，但是你爸念在他的初创之功，还给他保留了股份，他每年都能从杨氏集团拿到丰厚的一笔钱。他的女儿，是块经商的好材料。你跟她接触得可能不多，但我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佳音有头脑，有谋略，将来一定大有作为。”董淑媛对林佳音赞许有加，“如果能为我们杨氏集团所用，就最完美不过了。”
　　杨涵是谁啊，他如此聪明，一下子就明白董淑媛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劝说他跟林佳音在一起。
　　林佳音喜欢他，他很清楚，但他那时候对她有误会有偏见，根本没往喜不喜欢上去想。
　　其实客观的看起来，林佳音可以说是杨涵的良配了。在山门市，想找到一个像林诚如这样的家境的，女儿貌若天仙又不仅仅是花瓶的人家，几乎是凤毛麟角。
　　没错，这都是世人眼中的匹配标准。但杨涵对这些都非常不屑，他只看两个字——感觉。
　　“如果你跟佳音在一起，林诚如一定愿意把女儿放在杨氏集团里助你一臂之力，你就如虎添翼了，孩子。”董淑媛目光殷切，杨涵却没有去与她对视。
　　“如果你跟佳音能尽快成婚的话，再给我们添个小孙子，你爸的病啊，就会好一大半儿喽。”董淑媛轻轻抚去杨林峰嘴边的一根细小的绒毛，由衷地说。
　　杨林峰也在一旁“呜呜”地出声，董淑媛笑了，她回头说：“儿子，看你爸高兴的。”
　　说实话，杨涵并不讨厌林佳音，甚至认为林佳音的美貌和风情，是与蔡云不差上下的。但是不讨厌和喜欢之间，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跟任可儿在一起的时候，他相信爱情是可以海枯石烂的，是可以为彼此付出生命的。他跟丁纯在一起的时候，他相信爱情是纯真的，是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的。沈琳背叛了他以后，他开始怀疑从前的爱情观，怀疑年轻时候的自己对爱情的理解是不是太片面，怀疑眼睛看到的一切。蔡云的事儿一揭开，杨涵就好像在满是伤痕的心上又扎了几个洞，他已经完全不信任女人了。
　　林佳音是何等精明的女人，跟她在一起，杨涵无法预料又有什么戏剧性的故事会上演，没准儿到时候不仅仅是绿帽子和背叛的问题，或许还要搭上更多的东西。
　　思绪纷乱间，杨涵掏出手机，想给贾永待打个电话。
　　他找到最近通话记录，向下翻，翻了五六页也没翻到，他几乎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找过她了。
　　他又切到通讯录搜索功能，输入“贾”，终于调出来了。
　　“喂？”贾永待的声音听起来是很难得的欢快，她身边似乎有不少人在说话。
　　“永待。”杨涵唤她一声。
　　“嗯，听着呢，怎么了？”贾永待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继续接听。
　　“我想见你。”杨涵听到贾永待的声音后，就如同投入大自然中的孩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再狂躁，释放了心性。
　　“我现在在画室，晚上六点下班，你来我家吃饭？”贾永待很快就说道。
　　“嗯，要不别做饭了，我们出去吃。”杨涵思索一下。
　　“好，你说去哪儿都行。”贾永待一向的不会反驳，只要杨涵提出建议，她就会说“好。”
　　“带你去个我爱去的地方，六点我去接你。”杨涵目光一闪，想到一个地方。
　　“那晚上见。”贾永待挂了电话。
　　杨涵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忙音，心中充满了喜悦。这种喜悦就像一个久在樊笼里的小鸟，马上要被释放飞上天空的那种欢快。
　　杨涵接上贾永待之后直奔夜市小吃一条街。
　　“吃大排档，没问题吧？”杨涵问。
　　“当然，我都行。”贾永待向车窗外扭头，任风吹拂她的头发。
　　贾永待今天穿了一条浅青色的背带裙，里面一件纯白色的宽松雪纺衫，腿上没穿丝袜，光光的，细细的，小小的脚踝埋在浅口棉袜里，脚上是一双白色板鞋。
　　停好车，杨涵给贾永待开车门，打量她一下，笑道：“我喜欢你今天的打扮。像个中学生，很清纯。”
　　贾永待手按着她经常背在身上的大袋子，问道：“放车上没问题吧？”
　　“没事儿，车玻璃上有贴膜，外面看不见里面。”杨涵伸手拉她一把，杨涵只感觉手上的这条小胳膊不盈一握，再用点儿力就会断掉。
　　“你怎么这么瘦啊。”杨涵又感叹一句。
　　“其实也没有啦，偷着长肉。”贾永待笑笑。
　　“是么？偷着长哪儿了？”杨涵一边打量她一边坏笑。
　　“谁理你。”贾永待扭过身子，低头看着脚下，一蹦一蹦地越过菜叶子，烂西瓜，时不时跑到脚边来的垃圾。
　　看她走得费劲，杨涵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我牵着你吧，免得滑倒了。”
　　贾永待脸一红，便任由他牵着了。
　　这是杨涵第一次跟贾永待牵手，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自然，觉得像牵着妈妈，牵着妹妹，牵着一个最亲的人。
　　贾永待的手指纤细，手掌绵软，杨涵忍不住捏了两下。贾永待突然踩在一块西瓜皮上，“啊”了一声身子往后仰去。
　　杨涵一把搂住她的腰，扶她站稳：“没事吧？分心了？”
　　贾永待被他看穿，更加羞涩，便用了力把手从他掌心中抽走，杨涵也没再坚持。
　　杨涵把她带到以前跟林佳音一起吃串儿的那个摊位上。那胖胖的老板记性不错，一眼就认他出来了，招呼他：“嘿哥们儿，又来了？桌上有菜单儿，你先点着。”
　　杨涵跟他打个招呼就开始看菜单，看着看着他听不见贾永待的动静，便抬头看她，“你吃什么？”
　　“我都吃，随你。”贾永待好脾气地说。
　　在杨涵往单子上画对勾的时候，贾永待双手托腮，细嫩的胳膊肘拄在油腻腻的桌子上，丝毫不嫌弃，她环顾四周说道：“这里的夜色真美呀。”
　　杨涵笑笑：“不觉得这里气味儿难闻么？”
　　“不觉得啊！这样才有人气嘛。”贾永待充满了欢喜地看着夜市里熙熙攘攘的人|流，繁星满天的夜空，各个摊位前面各式各样的霓虹灯。
　　杨涵把画好的单子递给服务员，笑道：“我来之前还生怕外交官和大学教授的女儿不喜欢这种市井杂人的地方呢。”
　　“别贬损我了。有事儿就快说吧。”贾永待依然是那种风格，你来了就赶紧说事儿。
　　杨涵笑了，“又来了。每次都不爱跟我说废话。”
　　“说废话浪费生命，不是吗？”贾永待振振有词，“我感觉我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去做呢，我的工作室，我的画展，都是我需要花费时间的，所以，咱们不说废话。”
　　“好好，”杨涵妥协道，“我的确又遇到难题了，想找大师给解解。”
　　杨涵把认识林佳音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又说了董淑媛跟他说的那番话。
　　“你跟她在一起，对你最有利。”贾永待认真听完，说了这么一句。
　　“废话。”杨涵听了以后，笑骂道，“可是我现在喜欢不起来她。”
　　杨涵喊老板过来给开了两瓶玻璃瓶的可乐，递给贾永待一瓶，自己留一瓶。
　　“杨涵，你既然选择去替你父亲承担公司的责任，不如承担得彻底一点。”贾永待望着他沉思道。
　　“彻底一点？什么意思？”杨涵询问道。

☆、第四十八章 各自拼搏

　　
　　“彻底一点？什么意思？”杨涵询问道。
　　贾永待缓缓地说：“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聪明和能力，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掌握经商的要领和精髓，但是你要知道，你去了直接坐上那个高位，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看你笑话。”
　　杨涵喝了一口冰可乐，头脑也跟着变得清晰起来。
　　“你父亲病倒了，公司里怎么可能那么风平浪静，平日里有野心不敢声张的，跟你父亲暗地里结下梁子的，这个时候一定不会老实的，没准儿已经有了动作。你有没有想过？”贾永待轻轻地说，杨涵却心里咯噔一下。
　　“那我该怎么办？”杨涵扯过餐巾纸，闲懒又心不在焉地擦了擦可乐瓶壁上滑下的水珠。
　　“假设林佳音真的是你母亲说的那样有能力，那她跟你联手，一定是最有利的。金晓岩说下个月月初就有一场香港那边的商务谈判，林佳音是最佳人选。你孤军不成林，一人难敌四手。在你坐稳位子之前，她绝对是你的最佳选择。”贾永待慢慢说道。
　　“让她能心甘情愿为你卖力的方法只有一个，让她变成你的女人。”贾永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杨涵听得很心惊。
　　“永待，你支持我找一个并不很爱的女人共度终生，是吗？”杨涵迷茫地望着她。
　　“我只是从对你最有利的角度帮你分析。以前我爸收藏了很多外交谋略的书，我也略看了一些。从古至今，弱国都是通过联姻，借大国之势来保全自己的。你今后一定不会是弱国，但你目前是。你需要这个外援。”贾永待用手摸着可乐瓶子，肯定地说道。
　　“而且在山门，林佳音的父亲也有一定的地位，他的独生女儿他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样就等于把林氏集团和杨氏集团的利益联结在了一起。即使有个别人野心很大，想要颠覆杨氏集团的掌门地位，也会投鼠忌器，忌惮林氏集团的威力。”
　　见杨涵拧着眉头无法舒展，贾永待了解他在想什么，便又说：“从古至今，成大事者必要时要舍弃儿女私情。平心而论，你从成年起，恋爱没少谈，女孩子也没少招惹，已经够了。你马上奔三十了，是该事业起步了。除非——”
　　“除非什么？”杨涵见她顿住，追问道。
　　“除非你这一生都不想成器，浑浑噩噩，玩世不恭，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贾永待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杨涵，似笑非笑。
　　这顿饭，贾永待只吃了三个肉串，扒了几粒花生，喝了半瓶可乐。
　　杨涵一边结账一边说：“猫都比你吃得多。”
　　“没办法，胃不太好，吃多了不舒服。”贾永待眉眼淡淡地笑。
　　杨涵把她送回她的住处，她下车前，突然笑道：“杨涵，告诉你个好消息，张老师说我的画水平又有所提升，可以放在他三个月后举办的画展中展出了，要我好好准备几幅。”
　　杨涵一听乐了，“那太好了。这又朝你的梦想迈进了一步，为你高兴，永待！”他转而又显得郁郁寡欢，“是不是你就要忙起来了？我还能找你吗？”
　　“随时欢迎。”贾永待笑道，“也没有那么忙了，我已经准备差不多，很快就完工了，时间很宽裕。”
　　杨涵知道贾永待有多拼，她一定是开始忙了，怕自己失望才故作轻松。
　　他了解她，却也没有拆穿她，只淡淡地说：“我也要忙了。咱们各忙各的，保持联系。”
　　贾永待转过身，曲着右边胳膊肘，手握拳，用力往下一顿，抿着嘴，目光坚定，像是鼓励自己又像是鼓励杨涵，充满希冀地说：“加油！”
　　杨涵记得当时贾永待的眼眸，黑亮黑亮，里面映着当晚的月亮，那月亮虽然是残月，却亮堂无比。
　　杨涵刚去总公司报到第一天，就感觉到了贾永待说的那些危机。杨林峰病倒的这段时间里，公司虽然没乱成一锅粥，却也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直到杨涵来了，那些说是非的人一下子销声匿迹了，杨涵直到这股声浪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转为一股暗流，在心怀叵测的人心中涌动。
　　金晓岩也不隐瞒，把公司里的几帮几派列出来让杨涵心里有数。
　　杨涵拿着金晓岩给他写的公司的几大支派，那复杂的族谱式的关系看得他眼花缭乱。没想到来公司上的第一课并不是了解产品，了解生产流程，了解市场，而是先了解公司内部矛盾。
　　杨涵感觉有点哭笑不得。
　　蔡云每天都会给杨涵发两条微信，嘱咐他按时吃饭，多喝水什么的。杨涵也只是看一眼，就关掉对话框，有时候甚至几天打开看一眼。他刚接手公司，事务繁忙，虽然有几个得力助手的扶持，但许多事还是需要亲力亲为的，时间根本不够，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她的事情。
　　幸运的是，杨林峰的病超出乐果医生的预期，也超出杨涵和董淑媛的预期，一天天好转起来，已经在做康复训练了，奇迹般的，每天还能下床扶着床边溜达一会儿。
　　杨涵觉得压力大时候就跟他说：“爸你快点儿好吧，你好了赶紧回到公司来，我就可以撂挑子了。”
　　杨林峰立着眼睛，虽然舌头不是很灵便，但已经能听清楚表达的意思了，“这不是我儿子应该说的话，是男人，就做到底。记住，儿子，在我们的字典里，只有成功或者失败，没有半途而废。”
　　杨涵听了只得点点头。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天气从溽热转变为清凉，秋天来了。
　　初秋的天气总是那么让人着迷。天很高，也很蓝，连空气中的味道都跟夏天不一样。夏天空气中有潮湿感，秋天却无比干爽。
　　杨林峰已经出院了。有时候放心不下，会坐着轮椅去公司，就在一旁坐着看杨涵办公，觉得他欠火候的时候，会提点一下。杨林峰来的时候，杨涵格外紧张认真，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让杨林峰失望。
　　望着杨涵工作时一丝不苟的脸，杨林峰从心里面感到欣慰。
　　杨涵为了梳理庆按的分公司的市场配额，加了个班，他没走，金晓岩也没走。不得不说金晓岩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老板不走，他从来没有提前走过。
　　杨涵忙完了看一眼时间，晚上九点了，他走到套间的外间，敲了金晓岩桌子一下，“走，吃个夜宵吧。”
　　金晓岩愣了一下，旋即说：“噢好。”
　　杨涵的福克斯停放在杨林峰家的车库里，许久没动过了。董淑媛让他开杨林峰的奔驰上班，毕竟这么大公司的一个副董，福克斯实在不能彰显身份。
　　杨涵玩世不恭地说：“我就看不上这些装X的。”
　　董淑媛说：“这不是让你去装，这是需要。你出去谈生意，开个福克斯，人家一看就不值得信任，觉得你是皮包公司。”
　　“皮包公司？那只能说明‘杨氏集团’在山门影响力还不够大。”杨涵说完，看见董淑媛责怪的目光，赶紧点头道，“好好好，我开，我开还不行吗？装X谁不会啊！”杨涵甩着头上了车，董淑媛还在外面摇头叹气，“你这孩子，总是跟别人不一样！”
　　杨涵在奔驰里哑然失笑，他想起贾永待说他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的出身，可是你却视而不见。”
　　不是我视而不见，是我真的爬上去了，就怕下不来了，也回不去了。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那段有歌有诗的青春，那些刻骨铭心爱过的人。
　　“金哥，香港那笔生意，我想找个人跟你一起去谈。”杨涵发动了奔驰。
　　“谁？”金晓岩怎么都想不出哪有合适人选。
　　“林佳音。”
　　“噢，林总家千金，她是个不错的人选。”金晓岩思索道，“董事长病倒了，香港方面也表示理解，谈判往后延期了，如果林小姐肯去，那最好不过。但是她能乐意吗？”
　　“我去请她试试看。”杨涵朝着拐上机动车道的三轮车按了按喇叭。
　　“如果林小姐愿意去，这是最好不过的了。”金晓岩这几天正为这事儿闹心，杨涵刚过来，又是个外行，谈判的事儿肯定不适合，听杨涵急他所急，想他所想，心里便落了底。
　　“金哥，吃点什么？”杨涵不再讨论工作，话锋一转。
　　“现在你已经是副董事长了，就别管我叫金哥了，在公司还是叫我名字吧。”金晓岩感觉有点儿不自在。
　　“这不是没在公司么？有外人的时候我会注意的。”杨涵说道。
　　“你身份不一样了，以前你是我的小弟弟，现在是我的上司。”金晓岩一脸正派地说。
　　“上司？”杨涵轻轻地笑了，“我说我骨子里还是个老师你信么？我爸要不是杨林峰，你说我跟三中那些老师有什么区别？”
　　“托生是个技术活儿。”金晓岩呵呵地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命挺好的，要啥有啥的？”杨涵问他。
　　“是。我们都羡慕你。”金晓岩实话实说。
　　“要能换，我就换到农民家里当儿子去，或者换到矿工家里当儿子去，要不，清洁工家里也行。”杨涵一边打转向一边说。
　　“你的想法很奇怪，真的是像夫人说的，你跟别人就是不一样。”金晓岩扶了扶眼镜，侧身看他。
　　“哈哈，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夸我呢。我的想法是，当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涵屏住呼吸，避让路边的一辆飞驰而来电动车。
　　“什么？”金晓岩正凝神听呢，看他停住，便问道。
　　“重要的是，活出的样子就是自己想要的样子。这一生的理想能实现，这一生想要爱的人能在身边，这难道不是足够了吗？”杨涵继续说道。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金晓岩侧头问他。
　　“做我自己。”杨涵右手一伸，金晓岩马上意会，赶紧从扶手箱里拿出烟，抽出一支递给杨涵，然后用手遮着打火机，伸过去给他点上。
　　“做你自己？”金晓岩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觉得很有兴味。
　　杨涵吸着烟，没有回应。
　　“那你现在算是做你自己了吗？还是以前当老师才是做你自己？”金晓岩问道。
　　“我选择来接我爸的班，一半出于被迫一半是我自己想通的。我完全想不通的事儿，就算天王老子架刀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干的。现在我觉得我不是我，我有时候都忘了我是谁。但是，水煮的青蛙温水里的鱼啊，时间久了，谁知道会不会产生幻觉，以为，这就是我要的生活……”杨涵声音越来越轻，金晓岩需要探过身子才能听得清。
　　“那……”金晓岩开口想说什么，杨涵突然又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这个位子束缚了我，需要折断我的翅膀了，我会想办法飞走的。”
　　金晓岩咽回了刚才的话，突然懵住。杨涵的这番话给他的触动也很大，他何尝不是收敛了自己的心性，折断了翅膀，蜷曲于这样的位置，讨别人欢心，替别人周旋？如果能像杨涵这样的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能上去，能下来，能进去，能出来。
　　天地之大，没有樊笼能囚禁他。

☆、第四十九章 坦诚心迹

　　
　　杨涵正搜尽脑汁想着怎么让林佳音就范，心甘情愿地去香港参加那场重要的谈判呢，林诚如就让林佳音放下电子设备公司的工作，过来帮杨涵一段时间。说是帮，就是林佳音过来给杨涵恶补一下商务知识，用一些案例尽快带动他进入状态。
　　林诚如一直看好杨涵是块材料，此举也是有意撮合两个年轻人。杨林峰和董淑媛知道了这事儿，也很高兴，双方老人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破。
　　杨涵完全没有拒绝，反而是张开双臂欢迎的姿态。毕竟，他明白，答应接受林佳音的帮忙，就等于默认了他接受了林家人抛过来的橄榄枝，就等于他默许了跟林家人的联姻。
　　杨涵脑中回响着贾永待的那两句话：
　　“你既然选择去替你父亲承担公司的责任，不如承担得彻底一点。”
　　“让她能心甘情愿为你卖力的方法只有一个，让她变成你的女人。”
　　林佳音背着手绕杨涵的办公室走了一圈，赞道：“不错呀，装修得挺有年轻人气息的。”
　　“你是跟我爸那个办公室对比的吧！我这也没弄什么。”杨涵给她倒了杯水。
　　“让你这杨大董事长给我倒水，受宠若惊啊。”林佳音笑道。
　　“是么？那要是我给你倒两杯水，你是不是都要以身相许了？”杨涵坏笑，林佳音大方道：“可以呀，嫁给你也算嫁入山门市的豪门了吧，为什么不可以呢？”
　　“你嫁给豪门，还是嫁给我啊？”杨涵顺着话题说。
　　林佳音没想到杨涵接了这个话茬，她觉得有必要矜持一下，便说：“开个玩笑，你怎么还上听了呢！”
　　“如果我没开玩笑呢？”杨涵直视着她的眼睛，她马上躲避，慌乱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片刻，她抬起头来，半笑半审视地看着他，“怎么？人渣也想结婚了？”
　　“算了，当我没说。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杨涵看起来很失望地坐进宽大的老板椅中，把自己埋了进去，声音轻不可闻，像自我感喟，“要我说，就不能跟女人太坦白，关键时刻，卡着你脖子，哎，失策失策。”
　　杨涵当初自黑，那是为了让林佳音断了念想。毕竟那个时候他是下决心跟蔡云好好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峰回路转，沧海桑田，不能不说造物主还真是弄人。
　　“失策什么失策？没人嫁你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林佳音想起杨涵说这些黑历史时候的吊儿郎当的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
　　“没人嫁我？”杨涵轻哼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林佳音捉摸不透杨涵的心情，她感觉自己说的也的确有点儿过了，像杨涵这样身家背景，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懂女人心思，怎么会没人嫁他？如果他愿意，会有几个排几个连的姑娘排着队上杆子过来让他挑选，这一点，林佳音完全不怀疑。
　　“行了，咱们不瞎扯了，干点儿正事儿吧。”林佳音掩饰道。
　　“你想干什么正事儿？”杨涵的目光迎上了她的，不知为什么，她的脸突然红了一下。心里暗暗的想，脸红什么呀，又没有想什么龌龊的事儿。
　　虽然杨涵逗她，真正学习的时候他还是很认真的，他甚至还会做笔记。
　　林佳音把小小的脸从书后面闪出来，看杨涵在认真地记笔记，“噗嗤”笑了，“你怎么还记上笔记了？”
　　杨涵一本正经地说：“等你走了，我有不会的问谁去，还不是得查笔记嘛。”
　　“问我啊！”林佳音脱口而出，“我随叫随到。”
　　“是么？”杨涵的手停止写字，眯起眼睛，嘴角泛起笑意。
　　“是不是……太不矜持了……”林佳音挠挠头，垂下头，羞赧地笑道。
　　“没有没有，我都没往别处想，你怎么多心了呢。”杨涵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可以随时找我，我都会回复你的。”林佳音补充道。
　　“要是——”杨涵拿着签字笔，抬起头，“你跟男人约会的时候，我能找你么？”
　　林佳音的脸又红了，“说什么呢你，约会什么约会呀。”
　　“‘钟加集团’的董事长家儿子，那个叫钟跃明的，不是在追你么？”杨涵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林佳音吓一跳。
　　“还有，‘润海建设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王临越不也在对你献殷勤么？”杨涵又淡淡地说一句。
　　这回林佳音坐不住了，她拿着书的手不知往哪放，感觉自己那点儿事儿怎么都逃不过杨涵的眼睛。
　　“是又怎么样？”林佳音声音有点干涩，“你管得着吗？”
　　“呵呵……”杨涵轻轻低笑，“我根本就没想管，这不是说到这儿了么，就提一下。”
　　说完他又埋头写笔记，仿佛对面的林佳音根本不存在一样。
　　林佳音感觉又恼又羞，最后她放下书，到门口衣帽柜中取出单肩包，背在左肩上，对杨涵说道：“剩下的你自学吧。既然你这么聪明，我看你也不需要老师了。明天起——”
　　杨涵恍若惊梦般抬起头，说道：“明天起，你要早点儿来对么？我不会的东西太多，的确需要你早点儿来。”
　　林佳音看着他那一张无辜的脸，有火都无处发，竟然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杨涵放下手里的笔，用双手把老板椅往后挪了一下，从桌子后面走了过来，他拉开门，做一个“请出去，不送”的姿势，笑着说道：“早点来，如果耽误了你的约会，我先抱歉了。”
　　林佳音瞪了他一眼，经过他身边时说：“我嫁不出去，找你算账！”
　　“好啊，”杨涵的声音闲闲散散地飘在林佳音的身后，“你嫁不出去，就嫁给我好了。”
　　第二天，林佳音果然早了半小时就到了，杨涵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笑道：“林老师还真是守信用。”
　　“既然约定好了，自然不失约。”林佳音面无表情地从包里往外拿书。
　　林佳音开始讲，杨涵认真听，还是时不时记一下笔记。
　　林佳音觉得今天的内容有点难懂，想看看杨涵记得是不是核心点，便伸手从杨涵手下划拉，笔记顺着平滑的桌面便朝林佳音这边滑过来。
　　拿过来以后，林佳音定睛一看，立刻变了脸色。
　　“你，你都记些什么啊！”林佳音显然有点儿生气，说话都不连贯了。
　　“记我想记的啊！”杨涵一脸无辜，“怎么了？”
　　林佳音把笔记本推到杨涵面前，因为办公桌比较宽大，林佳音几乎是趴在桌面上，伸着胳膊指着杨涵写的那几行字，眼神严厉，“你给我念念，写的什么？”
　　杨涵也很听话，他拿起笔记本，立在桌上，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念：“今天，你两点就来了，是想我了吧？别不好意思承认。你今天穿的这件水粉色连衣裙挺漂亮的，配上你这一头乌黑的直发，走在路上回头率一定很高……”
　　“够了，别念了，让你念你就念啊！”林佳音不知道是老师的尊严被挑战了，还是杨涵的玩世不恭让她哭笑不得。她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
　　杨涵放下笔记本，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那到底是念还是不念啊！”
　　林佳音把笔记拿过来，放在自己身边的小桌子上，严肃地说：“不许记笔记。”
　　“那你也不许去约会，要随时等着我问你问题。”杨涵不知道怎么想的，马上回了这么一句。
　　林佳音特别地看了杨涵一眼，认真道：“杨涵，这两天你不太对劲。”
　　杨涵内心对爱情的感觉就像一个快渴死的人走在荒芜贫瘠的盐碱地里，他极度渴望，却又不抱希望。他已经不相信女人了。但他要承担责任，对，承担得彻底一点。
　　心意已定，他抬起眼睛，拿出他惯有的玩世不恭的表情，“怎么不对劲？“
　　林佳音说：“反正就是不对劲。跟带我去小吃街的杨涵，不一样。”
　　“呵呵……”杨涵笑了，自言自语道，“当然不一样了，以前我是杨老师，现在我是杨木偶。”
　　“什么？”
　　“没什么，你的感觉没错，我可能真是变了。”杨涵点头。
　　“不是说你变坏了，或者变得不好了，而是……”林佳音睫毛抖动，望向杨涵，“而是……似乎对我有了点兴趣。”
　　林佳音措辞措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委婉点儿的表达，索性直接说了。
　　“噢？”杨涵知道机会来了，他绕过办公桌，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往前拉了拉，靠近林佳音，他用深黑的眼眸看着林佳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以为你看不出来。”
　　林佳音心如鹿撞。
　　说完他起身，像掩饰什么一样，往身上摸烟，摸半天没摸到。他按了桌上的内线对讲机，“那个，给我拿包烟进来。”
　　不到一分钟，金晓岩就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把杨涵常抽的那种牌子的烟拿了进来，还带了一个打火机。
　　杨涵挥挥手，他便退了出去。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就透过烟雾眼神迷离地看着林佳音。
　　“为什么？”林佳音问。
　　“嗯？什么为什么？”杨涵把烟灰缸拿到手边，弹弹烟灰。
　　“为什么以前对我充满警惕，现在又对我……这样？”林佳音乌黑的眼睛毫不躲闪地看着他。
　　“想知道原因么？”杨涵吐出一口烟圈儿。
　　“你说呢？”林佳音挺直脊背。
　　“因为，以前我穷，配不上你，在你面前自卑。”杨涵又吸了一口烟，烟头的光亮由亮转暗。
　　“杨林峰的儿子还自卑？”林佳音轻笑一声。
　　“上次都跟你说过了，我也不想重复。他是他，我是我。”杨涵低下头。
　　“那——现在不自卑了？”林佳音探究地看向他。
　　“也自卑。但是，如果我错过了，就怕以后会后悔。我也挺煎熬的。真的。”杨涵连续吸了两口，吐着烟圈。他怕林佳音不信，特意加上“真的”，他觉得这样才更像真心话吧。
　　林佳音像被击中了心脏一样，含羞不语。
　　杨涵第一次体验这种不走心的情话，丝毫没有觉得别扭，反而有一种为了家族荣誉而豁出去的悲壮感。他感觉今天的烟特别的冲，特别的辣，辣到他刚吸了两口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第五十章 澄澈如水

　　
　　如果一个女人先爱上一个男人，那么这个男人一点点的甜言蜜语就会成为驯服她的利器。林佳音架不住杨涵的攻势，缴械投降做了他女朋友。香港的那场谈判，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由杨家的准儿媳林佳音出面了，杨涵也松了一口气。
　　两家老人，林诚如和林妈妈，杨林峰和董淑媛，知道他们在一起之后，都高兴坏了。董淑媛高兴是高兴，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心里还是有点儿忐忑。她悄悄观察杨涵的脸色，并没有觉得什么不自然，心就放下了一半儿。
　　林诚如，林妈妈，杨林峰在客厅里热闹地聊着天儿，董淑媛把杨涵叫道楼上的卧房里，关上门，把一客厅的喧嚣都关在门外。
　　“儿子你跟妈说实话，你真的想跟佳音结婚吗？”
　　“不然呢？还有别人么？”杨涵问。
　　“正经点儿。”董淑媛声音有点儿大，又压低声音说，“妈知道你不是那么喜欢她，你是因为妈那天在医院跟你说的那些话吧？”
　　杨涵没有吭声，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董淑媛拉过杨涵的手，放在两只手掌中间，敷在上面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儿子，这也太委屈你了。”
　　“妈看你说啥呢，我一个男的委屈什么，怎么看都是占便宜。”杨涵笑嘻嘻地说。
　　“佳音那孩子，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你以后要有良心，得对人家好。”董淑媛又拍拍他的手背。
　　“你儿子你还不了解吗？我要是真娶了她，这辈子就只有她了。”杨涵信誓旦旦地说道。
　　“儿子啊，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想要的偏偏不合适，合适的你又偏偏不想要。可是也不能总在夹缝里活着吧，必须迈出一步。总要有人受委屈的。”董淑媛感慨道。
　　“你说得对。”杨涵应道，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当年妈年轻的时候啊，爱上一个男孩儿，可那个男孩儿家里太穷了，死活拿不出你姥姥要求的五斗米当彩礼，后来啊，我跟他就被你姥姥姥爷给生生别黄了。后来遇上你爸，你爸家也穷，但他脑子活泛，跟公社去借了五斗米，还打了借条，你姥姥姥爷就把我嫁给他了。一开始，我也不喜欢他，可是自从你出生以后啊，就发现，有了自己的孩子，跟谁过日子都差不多，你爸对我也挺好的，就这么的，不也一辈子了么。”董淑媛的眼睛里装着故事，装着人生，唯独没有遗憾和伤感。
　　这可能就是董淑媛的爱情观，她觉得年轻时候的情啊爱啊，都会过去的，日子还是向前滚动着，不会停歇。
　　杨涵开着奔驰带着林佳音在山门市兜风的时候，林佳音忽然问道：“杨涵，你有念念不忘的人吗？”
　　杨涵一愣，脑中闪过沈琳，但他马上说：“没有。”
　　“可我怎么总感觉你跟我在一起是心不在焉的。”林佳音有些小失望。
　　“是吗？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休息不好，精神恍惚。”杨涵说着还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女人的心思是敏感的。杨涵自以为已经装得很深情了，做得天衣无缝了，到头来还是被林佳音察觉异常。
　　林佳音转头往车窗外望望，语气平静地说：“找个地方停一下吧，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杨涵听了之后随便找了一家商场，把车停在地下车库。
　　两个人先后上了电梯，谁也没说话。
　　“叮咚”，电梯停在一楼。
　　林佳音看了看电梯里的标识说：“就一楼吧，随便找个地方坐坐。”
　　杨涵没说话，跟着林佳音出了电梯。
　　两个人没走几步，便看见一家水吧，有五六张奶白色的小桌子，绿色的小凳子，装修得非常清新。
　　林佳音很喜欢，回头道：“就这儿吧。”
　　林佳音点了一杯饮料，杨涵点了一杯咖啡。
　　“杨涵，我们相处有一个多月了吧？”林佳音垂着眼睑问道。
　　“一个月零六天。”杨涵道。
　　“呵呵，你记得还挺清楚。”林佳音轻笑。
　　“跟你相关的，我记得都清楚。”杨涵用手揪了揪脖子处的衣襟，像要把喉结露出来透透气似的。
　　“你从来没有吻过我。”林佳音正眼看着杨涵缓缓说道。
　　“有要求你就提，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这么想……”杨涵嘻笑着。
　　“别闹，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林佳音本来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就是鼓足了很大勇气的。
　　“我没跟你闹。服务员！买单！”杨涵招手。
　　“干什么？刚来你就买单？”林佳音低声说，拉住他的袖子阻止他。
　　服务员过来鞠个躬，“您消费一共是六十八元。”
　　杨涵给他一张金卡，说道：“没有密码，刷吧。”
　　“好的，先生，您稍等。”服务员接过金卡去了前台。
　　等金卡被刷的时候，林佳音有点不高兴地看着杨涵，“刚来你就走啊！话还没说完呢！”
　　杨涵拉过她的手腕，把脸凑近，低声说：“不用说了。”
　　林佳音感觉得到他呼出来的热气，在她的脸颊上轻抚，不禁心头一颤。
　　装好金卡，杨涵拉起蔡云的手直奔地下车库。
　　“你放开我，干什么去呀！”林佳音甩也甩不掉，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杨涵也不吭声，一路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拐角处，这里放着一把扫帚，一个撮子，一个垃圾桶，这是两面墙加一根圆柱子围城的较为隐蔽的空间，杨涵把林佳音按在柱子上，林佳音的脸面朝两面墙形成的夹直角，杨涵则背靠着这个直角，面朝柱子。
　　“你想干嘛？”林佳音有点儿紧张，又觉得有点儿刺激，声音略微有点儿发抖。
　　“干嘛？你不是说我没吻过你么？今天就让你体验一下。”杨涵半戏谑半认真地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涵。”林佳音试着推开他，但他的左手撑在柱子上，就是不肯往后退。
　　“那你是什么意思？”杨涵又把脸逼近，笑着看她。
　　“我是想说，你可能并没有那么喜欢我。”林佳音垂下眼帘，轻轻地说。
　　“是么？那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杨涵问她。
　　“谁知道！”林佳音把头扭到一边，不想看他。
　　杨涵没有撑在柱子上的那只手捏住林佳音的下巴，轻轻地扳过来，虽然她有一米七的身高，但杨涵还是高出她一大截，他微微垂着头看着她如星辰般的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光滑细腻的皮肤，微微颤抖的嘴唇，来回看了两遍，然后一低头，吻在她的额头上，她身体轻轻一颤，但没有躲开。等她不再发抖，杨涵又轻轻啄她的小鼻子，热气呼在她的脸上，她感觉痒痒的，忍不住扭动了两下。杨涵用右手箍住她的腰，把她的身体往自己身上靠了靠，低声说：“我喜不喜欢你，嗯？”
　　林佳音感觉自己像在天上飞，但还是摇了摇头。
　　“不喜欢，还是不知道？”杨涵低低地问她。
　　“不知——呜……”林佳音答道。
　　杨涵在那个“道”字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一下吻上她的唇。杨涵的唇厚实柔软，带有淡淡的香烟味，还有微微的咖啡香，他轻轻掠过又辗转摩挲，带着一点儿顽皮又带着许多深沉。他无论做什么都看着漫不经心，用心体会又感觉很专注，连亲吻这回事，他都做得一丝不苟。
　　林佳音被他的气息包裹住，不能思考，无法呼吸。
　　杨涵吻了一会儿，知道林佳音都已经酥软了，他看着依然闭着眼睛回味的她，拉了她一把说：“走，跟我回家。”
　　杨涵带林佳音回了他的小复式里。
　　林佳音的脸还是潮红的，呼吸带着湿润，杨涵带上门以后，又抱住她，亲吻，这回是沉浸式的吻，林佳音只感觉整个身体软绵绵的，脑中浮现的是棉花糖，软气球这些触感柔软的东西。
　　“相信我喜欢你了吗？”杨涵与她分开半寸的距离，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林佳音依然倔强地摇摇头。
　　“哈，”杨涵轻笑道，“去洗个澡，你。”
　　“我，要回家。”林佳音嘴里这样说，脚却没有动。
　　杨涵站在她对面，看了她五秒钟，点点头，让开门口的位置，说：“行，走吧，我送你。”
　　林佳音没想到杨涵竟然挽留都没有挽留，她心有不甘，又说：“走肯定是要走的，但是我想跟你谈谈。”
　　杨涵换了鞋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对她说：“过来。”
　　林佳音便也换了鞋走了进去。
　　杨涵拍拍旁边的位置说：“坐我旁边。”
　　林佳音便也乖乖地坐在他身边。
　　“想谈什么，谈吧。”杨涵吸烟的时候，眼神与平时就不一样，因为他怕烟熏，就总是半眯着，林佳音坐在他身边，他又斜着眼睛看她。这个眼神，林佳音根本不敢直视。
　　她垂着头，想了半天，说道：“上次你跟我说，你在有女朋友的时候还出去撩骚，导致你女朋友出轨，有这回事吧？”
　　“对。”杨涵点头。
　　“就说说你是怎么出去撩骚的吧。”林佳音心里暗爽，看你怎么说。
　　“撩骚不懂么？就是勾引小姑娘。”杨涵吊儿郎当的劲儿又来了。
　　“怎么勾引的？”林佳音问。
　　“还能怎么勾引？我走到女孩儿面前，‘刷’把衣服脱了，没用，人家没准还告我性骚扰。我就穿着衣服勾引。”杨涵嘴角翘起来，带着点儿笑意。
　　“穿着衣服怎么勾引的？”林佳音不依不饶。
　　“就往那一站，小姑娘就过来了，说，帅哥，我想跟你好。”杨涵煞有介事地说。
　　林佳音忍不住想笑，但表面上还是很严肃，“小姑娘就这么上杆子？”
　　杨涵换了一条腿翘起来，弹弹烟灰，依然用那种朦胧的眼神望向林佳音，“怎么，难道不是吗？你不就这么被我勾引来的么！”
　　林佳音本来是想了解一下这么一个花心大萝卜是怎么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出去勾搭别人的，如果自己真的嫁给了他，也好有个防范。没想到杨涵这么一说，她竟然无可辩驳，杨涵的确是具备穿着衣服，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把人迷住的本事。
　　想到这，林佳音暗暗地叹一声。她的追求者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下风，但面对杨涵的时候，她显然不占上风。

☆、第五十一章 等我娶你

　　
　　夜已经有点深了，杨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太晚了，今天就睡我这儿吧。”杨涵跟林佳音说。
　　“等等，还有个问题没有谈。”林佳音很认真地说道。
　　“好，谈吧。”杨涵身子往下一滑，横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的一侧软扶手。
　　“喂，你怎么这么懒，说话不能坐着说吗？”林佳音不满。
　　“我说林姑娘，你看都几点了，十一点半了，平时我早都睡觉了。”杨涵嘟囔着。
　　“我问你，你说你睡了你好朋友喜欢的女人，是怎么回事？”林佳音问道。
　　“我发现你适合一个职业。”杨涵躺在那儿，把双臂垫在头下，意味深长地望向林佳音。
　　“什么职业？”
　　“女特务。”杨涵说完就笑。
　　“为什么啊！”
　　“特别没原则，特别有城府，特别美艳。”杨涵笑嘻嘻地说。
　　在林佳音听起来，前面什么没原则，有城府，都没听进去，只听见了重点“特别美艳”，于是便说：“女特务怎么就美艳了？”
　　杨涵暗笑一下，“不美艳怎么勾引敌人犯错误啊！”
　　“别废话，快说，睡了你朋友喜欢的女人，怎么回事？”林佳音思路还算清晰，又回到了问话的起始点，心里暗暗庆幸，没被杨涵这个家伙带偏，让他逃过一劫。
　　“这样吧，咱们玩个游戏。”杨涵并没理会她的追问，建议道。
　　“游戏？”林佳音实在是跟不上杨涵这跳跃的思路了。
　　“你扮演一个美艳的女特务，我扮演一个被捕的人犯，然后你勾引我，贿赂我，我把秘密都告诉你，让你回去立功，怎么样？”杨涵一脸坏笑。
　　林佳音突然明白杨涵的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了，他就是想占便宜。
　　“你想得挺美。不陪你玩了，我走了。”林佳音泄气了，不想继续追问，她说着想从沙发上站起身，杨涵的大长腿一伸，拦住了她的去路，当她想绕开的时候，杨涵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伸出胳膊一拉，林佳音没站稳，惊呼一声，便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杨涵的怀里。
　　杨涵两条胳膊用力箍住她，笑道：“还想从我的手掌心里逃掉，休想。”
　　林佳音当然不会就范，她挣扎着要起身，杨涵却箍得紧紧的，胳膊上用着劲儿，脸上却很轻松，“动吧，越动越迷人。”
　　林佳音挣扎了半天，实在不是杨涵的对手，她气喘吁吁地伏在杨涵胸口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无耻。”
　　“是么？这就无耻了？你还没见过我更无耻的样子吧！”杨涵一脸稳操胜券的表情。
　　“你敢！”林佳音慌不择路，威胁他道。
　　“你看我敢不敢！”杨涵一个鲤鱼打挺，抱着林佳音就从沙发上起来了，他一脚踹开卧室虚掩着的门，把她抱了进去，丢在大床上。
　　林佳音的衣服被剥落的时候，杨涵注意到她在发抖。
　　杨涵轻轻覆了上去，温柔地吻她，轻轻啄着她的细嫩的耳垂，问道：“怎么这么害怕？”
　　林佳音说不出话，却没有躲避。
　　可能杨涵的吻太温柔，又太霸道，让她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了。
　　“以前有过男朋友吗？”杨涵轻声问道。
　　林佳音想了想，摇摇头。
　　“你这么美，怎么会没有男朋友。”杨涵一边吻着她一边不相信。
　　“真的没有。”林佳音颤声说。
　　杨涵抚摸她小腹的手突然停住，问道：“这是……第一次？”
　　林佳音脸色潮红，紧张地点点头。
　　杨涵什么都没说，抱住她，轻轻地又吻了吻她的脸，起身把衣服丢给她说：“穿上吧，我去书房睡。”
　　说完起身要走。
　　“杨涵……”林佳音低低地唤他。
　　“嗯？”杨涵回头看。
　　“我……”
　　“你什么？”
　　“我……”林佳音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小火苗已经燃烧，她不介意把第一次给他，她心里这么想，眼神也这么传达，但就是羞于出口。
　　杨涵深谙她的心理，重又回到床边，用拇指把她额头上的头发丝儿撩开，轻轻地说道：“等我娶你。”
　　一句“等我娶你”让林佳音心潮澎湃。他这是在跟自己求婚吗？他看起来那么纨绔，那么吊儿郎当，那么花心，竟然能临门收住这一脚，他在她心里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她对他的感情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带着幸福的憧憬，林佳音睡得很甜。
　　杨涵躺在书房的小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他不得不说，女人是敏锐的，你是发自内心的，还是逢场作戏，她们心里一清二楚，尤其是林佳音这样有知识有文化的高智商女性。
　　跟林佳音说完情话，又抱又亲之后，他心里却蔓延着无边际的空虚。他对林佳音就像他来到“杨氏集团”一样，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意味，那是自己应该做的事。从小学时候起，老师不都教导我们说，先做应该做的事，再去做喜欢做的事么？
　　长大了，更要遵循这个先后顺序了，这是责任。
　　迷迷糊糊中，杨涵从自己的十七八岁想到现在，从十七八岁开始杨涵就周旋在小姑娘中间，一晃十年过去了，他爱过，也被爱过，已经应该知足。娶了林佳音吧，她应该会是个好妻子，此生不再去想情和爱，好好经营公司，好好过日子。
　　董淑媛听杨涵说想要迎娶林佳音，感到很意外。
　　“儿子，你不再相处一段时间看看了？你们这才认识两个月不到，是不是太快了……”董淑媛充满担忧地看着他。
　　“妈，当初让我们在一起的是你，现在嫌快的还是你，你到底怎么想的？”杨涵拉着董淑媛的胳膊坐在沙发上说道。
　　“我不是嫌快，我是怕你以后不幸福。上次我说完就后悔了，我心里很矛盾的，一方面觉得佳音是你最好的选择，一方面又了解你放荡不羁的性子，妈知道你真心爱一个人的样子，那么决绝，那么不顾一切，你对佳音不是这样子的。”董淑媛的确充满矛盾，天下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得真正的幸福呢？
　　“妈，我想清楚了，我一点儿都想不通的事儿，是没人能管得了我的。佳音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儿，可能再怎么找，也未必能有更适合的人选了。就她吧！”杨涵虽然言辞恳切，董淑媛却也听出来那一丝勉强来。
　　“儿子，妈不急着让你结婚，你跟佳音可以先相处着，等时机合适再……”
　　“妈，不瞒你说，我爸出院的时候我问过那个主治医生乐果，乐果说，我爸这种脑出血的情况，第二次复发的可能性非常高，而且，第二次的危险性也更大……”杨涵垂着头，语气沉重，“我想让我爸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他的孙子。”
　　董淑媛红了眼圈，拉过杨涵的手，紧紧握着，“儿子，妈心疼你，唉。我前几天看了黄历，大年二十六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在这天办婚礼吧。”
　　“大年二十六？”杨涵掏出手机调出日历看了一眼，“还有三个多月。”
　　“怎么？这个日子不行？”董淑媛问。
　　“行，有什么不行的，就按你说的办。”杨涵安慰地拍拍她。
　　说是有三个多月，可是婚礼的准备时间却显得不那么宽裕。
　　人逢喜事精神爽，杨林峰听说儿子要结婚了，娶一个他跟董淑媛都很满意的姑娘，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每天扶着床溜达的时间略微长了一些了。
　　杨涵就去问他：“爸，佳音要是怀孕了，你喜欢男孩女孩啊？”
　　“男孩。”杨林峰的笑容很纯真，像个孩子，“最好生两个。”
　　一旁的林佳音正在给杨林峰削苹果，听闻此言红着脸低下头。
　　“要我看，最好生女孩。”杨涵笑笑说。
　　杨林峰不解地看着他。
　　“男孩总惹爸妈生气，比如我这样的，多操心哪。”杨涵笑道。
　　杨林峰坐在轮椅上摆摆手，一副“那都不是事儿”的表情，“男孩子淘气，但男孩子却能传宗接代，能把我们老杨家的基因一直传下去。”
　　董淑媛端着一盘葡萄过来，笑着说道：“老头子你又胡言乱语了。生男生女谁能确定啊，再说了，我就喜欢孙女。”
　　说完，递给林佳音一串葡萄，林佳音一手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杨林峰，一手接过董淑媛拿过来的葡萄，笑言：“我跟杨涵还没结婚呢，先不讨论这么远了。”
　　“对啊，等结婚了，再说也不迟。”董淑媛笑道。
　　这时杨涵接到装修公司的电话，让他抽空去看装修方案。
　　杨林峰和董淑媛出资给杨涵和林佳音在山门市最好的位置置办了一套二百平米的婚房，装修方案请了山门最知名的装修公司，他们家具家电装修一体化全包，管设计管料管工管验收。客户只需要确定装修方案即可。材料绿色环保，即使有甲醛和苯的残留，都会给专业除好，完工后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杨涵撂下电话说：“佳音，跟我一起去看看装修方案吧，你来挑选。”
　　“我一会儿要去公司，要跟金晓岩交代分公司并购的事儿，必须今天完成。”林佳音抱歉地说，“你去定就行了，我没意见。”
　　自从杨涵跟林佳音说要娶她之后，林佳音几乎就长在“杨氏集团”了，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主战场，搞得林诚如怨声连天，他跟杨林峰抱怨：“都说养女儿是小棉袄，养大了却温暖别人去了。哎，我这女儿把自己家公司都给忘了。”
　　董淑媛一旁笑道：“老林啊，这时候了还分什么你呀我呀的，佳音在哪儿都是在自己家，以后啊，杨氏才是她的家呢，你们林氏啊，充其量也就是个娘家。”
　　林诚如抚掌哈哈大笑道：“也是，也是，夫人说得很对。”

☆、第五十二章 又是离别

　　
　　杨涵驱车去装修公司的路上，手机震动两下，红绿灯的时候他顺手拿起来看，又是蔡云的微信。他叹了一声，心想，自己是不是对蔡云太绝情了。转念一想，也不算是绝情，如果她只是当过别人的情妇还好，恨就恨在，跟了自己以后，竟然还跟那个吴亮洪藕断丝连，保持联络，自己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换谁谁也难以接受。
　　绿灯亮起，杨涵把手机丢在一边，继续开车。
　　鸟鸣声却响起来。
　　杨涵按了车上的蓝牙接听系统，于是车里的所有喇叭都响起来电人的声音。
　　“喂。”
　　杨涵听出来是蔡云。
　　“嗯。”既然接了，也来不及躲避，索性听她说什么吧。
　　“是我。”蔡云声音怯怯的。
　　杨涵心想，我知道是你，你的声音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你不用害怕。”蔡云说道。
　　我没害怕。
　　“我打算离开山门了。”蔡云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好像已经过了那个特别难过的时候。
　　这消息让杨涵很意外，忍不住问了一句：“去哪？”
　　“去黑龙江。”蔡云说。
　　“去那里干什么？”
　　“我四舅在俄罗斯边境做生意，我想跟他一起。”蔡云简短地说道。
　　“你是做生意的料么。”杨涵似乎回到了从前，还是那种喜欢贬损她的语气。
　　“比你强。”蔡云也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就这两句话，杨涵的眼眶就有点儿发热，多么熟悉的对话，多么熟悉的感觉。
　　男和女之间，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彼此回忆起来的，绝对不是床上的那些事，而是能掀起精神层面的愉悦的看不见摸不到的感觉。这种感觉，即使两个人分开很久很久，只要有一个小小的触动，也会让人疯狂想念。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许久没有说话，但谁也没有挂断，就那样彼此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你在开车。”蔡云说。
　　“嗯。”杨涵应道。
　　“注意安全。”蔡云说。
　　杨涵以为她要挂电话，突然有点难过，他想了一下，现在已经是十月份，蔡云这个时候应该是正带着学生在国外交流学习呢，她竟然没走，还在国内，便问道：“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出国了么？”
　　“我已经辞掉三中的工作了。”蔡云淡淡地说。
　　既然已经辞了工作，自然不用领受学校的任何安排，杨涵释然。
　　“杨涵。”蔡云叫道。
　　“在。”杨涵由“嗯”变成了“在”，蔡云也感觉到了这个变化。
　　“我想见你……”蔡云说得没有什么底气，半晌心虚地补上一句，“最后一面……行吗？”
　　杨涵看了一下车里的时间，说道：“我现在有事儿，中午吧，十二点。”
　　“醉八仙。”蔡云不由分说。
　　“好。”杨涵答应下来。
　　装修方案做了三套，设计师列着架子给杨涵详细介绍设计理念及出处。杨涵心里有事儿，当设计师介绍完第一个方案以后，便指着设计图说：“就这个吧，北欧风格，纯白设计，简单干净。”
　　穿着格子裙的设计师没想到杨涵这么干脆就做了决定，愣了一下，提醒道：“先生不再看看另外两套方案了吗？我们可是借鉴国际着名设计大师……”
　　杨涵打断她，客气道：“不必了，这一套我很满意。”
　　设计师竖起大拇指：“先生好眼力，我也最中意这套方案。那咱们先把合同签了，定金交一下吧。”
　　杨涵办好了这些手续之后，设计师问道：“咱们入户装修时间您看哪天合适？”
　　杨涵说：“就下周一吧。”
　　设计师拿着合同，笑道：“好的，我们装修时您家中可以留人也可以不留人，我们会高效，优质，按时完成装修计划的，如若您……”
　　杨涵打断她说：“可以。”
　　设计师又是一愣，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如若您有任何的不满意，我们都会返还您的定金，并且按照300%进行赔付。”
　　杨涵办好这一切走出大门的时候，后面有个人悄悄对设计师说：“你不认识他吗？他就是杨林峰的儿子，杨氏集团的新掌门。”
　　设计师捂住嘴，惊讶道：“呀，一点儿没看出来。”
　　“挺有能力的，刚执掌没多久，好像就谈成了大生意，公司管的也井井有条的。”
　　“这种VIP客户，我们一般都是□□的，他真是没什么架子，自己跑来了。”设计师叹道，随即花痴地说道，“人长得又这么帅……”
　　后面那个人拍了她一下，“小点声，小心被听见。”
　　杨涵从装修公司出来以后，开车直奔“醉八仙”。
　　自从七月份从三中离开以后，就一次都没有去过那里了。往那个自己待了好几年，再熟悉不过的方向走的时候，杨涵百感交集。
　　鸟鸣声突然在车内响起，杨涵按了蓝牙接听。
　　“杨涵，在哪儿呢？”竟然是尹振辉。
　　“我能在哪儿，不是在泡妞，就是在泡妞的路上。怎么的，你到重庆了？”杨涵问道。
　　“哪有，我还在山门呢。你先把妞儿放放，来一趟火车站。”尹振辉说道。
　　“去火车站干嘛？”
　　“我之前说要去看看伯父，夏丹不是过来待了一段时间吗，我就也没抽出时间去探望，挺过意不去的，给伯父买了点营养品，你过来拿一下。”尹振辉说道。
　　“我不去。你东西都买了，自己不去送，谁去拿啊！”杨涵说道。
　　“我火车还有一个半小时就检票了，你不来我就把东西放在出站口，被谁拿走我可就管不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尹振辉耍赖。
　　“今天就去重庆？”
　　“嗯。”
　　“跟夏丹一起？”
　　“没，我自己。她先回去了。”
　　“工作都找妥了吗？”
　　“都安排完了，过去直接上班。”
　　“那行，你站出站口别动，我这就过来。”杨涵看了一下，离中午十二点还早，就把车调了个方向直奔火车站而去。
　　尹振辉等在出站口的人|流中，张望杨涵。
　　杨涵从他后面过去，猛地拍了他一下，他吓一哆嗦，转过身看见杨涵，伸手就擂了他一拳。杨涵也没躲，笑嘻嘻地说：“说不让我送你，这不还是找了个借口把我骗来了。”
　　“你就臭嘚瑟吧，哥们现在有夏丹了，不稀罕你了。你来不来我都没感觉。喏，这是我给伯父买的营养品，你给捎回去。”尹振辉抬起手上提着的几个礼品盒，杨涵扫了一眼，什么蛋白质粉啊，核桃粉啊这些，他笑了一下，接了过去，“替我爸谢谢你了啊。”
　　“跟我客气什么。”尹振辉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听说你已经是杨氏掌门人了，行啊。你嘴挺严啊，咱们哥们好几年，你都没透露过你这雄厚的身家背景，怕我讹你啊！”
　　“嗯，怕。”杨涵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尹振辉没有杨涵高，他踮着脚伸着胳膊朝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杨涵也没躲，被他打得身体晃动了一下。
　　杨涵站稳后，尹振辉往杨涵身后看，杨涵问：“你看什么呢？”
　　尹振辉说：“看你带没带保镖啊。你们有钱人不都是出门带保镖的吗？”
　　“带了，都在暗处盯着你呢，你要是再敢动我，他们就出来弄死你。”杨涵坏笑道。
　　“我可不敢嘚瑟了。你知道我知道你是杨林峰的儿子之后什么感觉吗？”
　　“啊？啥感觉啊？”
　　“后悔以前怎么没多欺负欺负你。这以后想欺负也不敢了。”尹振辉也嘿嘿的猥琐地笑着。
　　“以前都是我给你惯的，你看看咱们三中谁敢跟我那么嚣张。”杨涵笑道。
　　“是，是。”尹振辉点头称是。
　　“这以后啊，我在山门好好的做生意，你在重庆好好干你的教育事业。你结婚了告诉我一声，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杨涵拍着尹振辉的肩膀一本正经道。
　　“一天不修理你你就难受。”尹振辉又拍了他一下，然后看看站前广场钟挂着的大挂钟，说道，“我进去排队了，快检票了，以后，就别联系了。”
　　“哎哎，给我说清楚，怎么就别联系了？联系你怎么了？”杨涵拦住低头要拿行李的尹振辉，表示不同意。
　　“我联系你，别人该说我巴结你了，毕竟这身份地位什么的也都不一样了。”尹振辉嘻嘻地笑着。
　　“你要是这么个态度，你信不信你根本到不了重庆？我找人路上就把你做了。”杨涵做出一个粗暴的打斗动作。
　　“怕你怕你行不，联系，还联系。”尹振辉认怂道，“我真得走了。”
　　尹振辉提起他脚边的行李，抡到肩膀上，在阳光里笑着：“走了啊！”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候车大厅大踏步走去，走出去七八米，那个背影突然又停住，回头隔着人|流冲杨涵喊：“别他妈想我！”
　　“你他妈管得着吗？！”杨涵也喊道。
　　他们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在拥挤的人|流里，一个背着行李的男人低着头偷着抹眼泪，一个提着营养品的男人脸胀得通红用手掌捂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们，从本章起，就进入结局章节了~每个你们关心的人物的结局会陆续出现，敬请关注哦~

☆、第五十三章 师生相见

　　
　　杨涵开着车往醉八仙走的时候，心里酸得厉害。
　　往日的一幕幕都涌上心头，跟他称兄道弟，不损两句不痛快的哥们儿离开山门了，他只感觉自己的精神雪山被挖掉一块，从此不再完整。那段青葱的岁月，也支离破碎。
　　正在他伤感之际，鸟鸣声又响了，他瞄了一眼，是贾永待。杨涵阴郁的心突然放松了，微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贾永待都不用说任何话，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从铃声中传递过来的那种轻松和舒畅。
　　“永待。”杨涵语调不知不觉中轻快起来。
　　“杨涵！明天张老师的画展就要展出了。本来说展出我的三幅画，后来举办方很喜欢我的画风，便商议增加到五幅！然后，还承诺明年这个时候，给我举办一个个人画展，我个人的！”一接通，贾永待的喜悦便扑面而来，她第一次用这么欢快的语调，第一次说话没有停顿，第一次丢掉了谨小慎微。杨涵为她感到高兴。
　　“真好。”杨涵由衷地说道，嘴角不知不觉也浮现一丝笑意。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从八幅画里选哪五幅比较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张老师有没有给出建议？”杨涵问。
　　“他说都挺好”贾永待说。
　　“画展主办方不负责挑么？毕竟涉及到他们的利益问题。”杨涵问。
　　“他们都挺满意的，让我任选。一让我任选，我就不知道怎么取舍了。我觉得你应该会帮我做一个决断，对吧？”贾永待说到后来就有点恳求的意味。
　　“我是个外行，但乱点江山还是有一套的，行，我帮你挑。”杨涵瞄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他跟蔡云约在十二点，便说道，“永待，我中午约了蔡云，现在来不及去你那儿。这样吧，晚上我去找你。”
　　“晚上就来不及了，你挑完我还要送到画展中心，展会负责人要求今天下午务必送到。”贾永待说道。
　　“要不，你拍照给我，发我微信，我帮你挑？”杨涵问。
　　“那会失真的！我想让你看原版。”贾永待一边说一边似乎有了主意，“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在哪里约蔡云，你大概快完事儿的时候我去找你吧！这样，你挑选完，顺便用车送我去画展中心。”
　　杨涵一听，这个主意也不错，便说道：“行，我跟蔡云约的是十二点吃饭，在醉八仙，你下午两点左右到醉八仙来，门口给我打电话。”
　　“行。‘醉八仙’就是三中门口的那个对吧？”贾永待确认一下地址。
　　“是，就是那个。”
　　“杨涵，”贾永待突然收起欢快的语气，有些忧虑地说，“我不知道你跟蔡云为什么见面，已经分手了的，就让她过去吧，让林佳音知道了，不好。”
　　“嗯，我知道，蔡云说要离开山门了，想跟我见最后一面，所以……”杨涵解释说。他对于其他人，向来都是打马虎眼，他好像只有对贾永待才会尽力解释清楚她想知道的问题，他认为这就是他对真诚最好的报答。
　　贾永待在电话另一端轻叹一声：“很多事故都是这最后一面造成的，你遇事千万要冷静，不要情绪失控。”
　　“知道的，我知道。”杨涵语气柔软地答应着，像安慰自己的母亲一样。
　　“那我下午两点去‘醉八仙’找你。”贾永待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杨涵明白贾永待说的意思。的确，很多法制节目演的很多都是分手谈判没谈拢，最后上演血腥悲剧的。
　　他轻笑一声，他不认为跟蔡云之间还存在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更不用说争辩到底分没分手了。他们只是见个面，吃个饭，道个别而已，就这么简单。
　　“醉八仙”正门门口原来是一片停车场，现在正在维修改造，看样子是要缩小停车场的面积，建造立体停车场。入口处戳了几块水泥板子，上面用红油漆写着“停车右转，再右转。”
　　杨涵知道水泥板子上写的那个地方，严格意义上说，根本不算停车场，就是一片荒地，已经被附近的居民丢满了垃圾，臭气熏天。他想都没想，直接往三中院里开去。三中门卫拦下他的车，他放下车窗，跟那个五十多岁的门卫打了个招呼。那个门卫还认识杨涵，顿时笑道：“杨老师，你又回来了？”
　　杨涵未置可否，手朝前面指了指，门卫便挥手让他进去了。
　　按理说，三中院内是禁止校外人员停车的，杨涵领门卫一个人情。他停好车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顺手递给门卫一包烟，门卫不好意思，跟他推辞，他把烟隔着门卫室的玻璃轻轻一丢，那盒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里面的桌子上，他对门卫说了声：“谢了。”
　　他看了下表，还有半个小时到十二点，正是学生中午放学时间，估计蔡云应该还没来。他便不急不慌地信步朝“醉八仙”走去。刚出了校门口不远，他便听见后面有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嘈杂声，但他没回头。
　　只听一个男生说道：“前面那个怎么那么像咱们杨老师呢！”
　　另外一个男生说：“好像真是杨老师。”
　　几个女生说：“是杨老师！是他是他。”
　　六七个学生呼啦跑过来，把杨涵团团围住，他们激动地又跳又叫：“杨老师，真的是你呀！”
　　杨涵定睛一看，这不是五班的学生们吗？
　　“申晓光，你快点呀！杨老师！杨老师回来了！”曾慧雅一边跳脚一边冲落在后面的申晓光招手。
　　申晓光一路小跑，跑得气喘吁吁：“杨，杨老师。”
　　杨涵摸了他的头一下，笑道：“不着急，喘口气再说。”
　　曾慧雅顾不上许多，拉着杨涵的袖子左右摇晃，“老师，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呀，你上次在□□群里跟我们说，我们都以为你骗我们玩儿的！没想到开学了，你真的没来！”
　　“是啊，杨老师，我们都好舍不得你。那天申晓光还说，哪天集体去看你呢！”崔顺九是五班最高的一个，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男孩说着“舍不得”的这种反差感觉挺怪的，但围在杨涵身边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人去咬这些无关紧要的字眼。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杨涵身上。
　　“不能继续教你们老师也感觉很遗憾。不管是谁带你们，教你们，你们都要认真学习，听见没？”杨涵嘱咐道。
　　“我们也想啊！可是提不起兴趣。”申晓光的气儿还没喘匀就说道。
　　“是啊，杨老师，你不知道，那个高老师可古板了，上课都不带笑一下的，还不让别人指出她的错误。”旁边的矮个子华鸿说道。
　　“高新月？现在是她带你们了吗？”杨涵问。
　　“就是她。还是学科组长呢，讲的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组长。”申晓光嘟囔道。
　　一旁的曾慧雅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说：“别乱说，高老师虽然不如杨老师那么风趣，但还是挺负责任的，对我们女生挺好的。你们男生太调皮，她当然要严厉一点儿！”
　　“两面派。”华鸿嘀咕了一句。
　　“诶？你说谁呢？你再给我说一遍！”曾慧雅用手推了华鸿一下，华鸿个子矮，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申晓光拉住曾慧雅：“算了，杨老师在这儿呢。”
　　曾慧雅指着华鸿说：“今天看杨老师面子饶了你。”
　　华鸿揉着被曾慧雅推的地方，斜着眼嘟囔：“好男不跟女斗。”
　　申晓光对杨涵笑笑说：“老师，今天是曾慧雅的生日，我们在‘醉八仙’订了包间，您跟我们一起吧！”
　　“是呀是呀，杨老师，我们都可想你了，知道您走了，全班女生都哭了，您跟我们一起去吧！我再多叫几个人过来！”曾慧雅拉住杨涵的胳膊，晃荡着。
　　“杨老师，您就别推辞了……”
　　“就跟我们去吧……”
　　大伙儿一边恳求着，一边簇拥着杨涵往“醉八仙”的方向走。
　　“今天不行，我还有事儿，改天我叫你们一起。”杨涵抱歉道。
　　“有什么事儿啊？是不是跟六班的蔡老师约会啊……”杨涵当他们老师的时候，他们都谨小慎微不敢说出格的话，可是现在杨涵已经不是他们的老师了，他们像朋友一样，开起杨涵的玩笑来。
　　“呦，这你们都知道。”杨涵惊异。
　　崔顺九一边走一边得意地说：“老师您小看我们八卦小分队了不是？其实你们老师的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我们。谁跟谁好了，谁跟谁是一家的，你们老师内部的明争暗斗，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嘛！那说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跟蔡老师约会的？”杨涵有意问问。
　　“我们是听班上刘小慧说的，刘小慧听三班郎新勇说的，郎新勇听高大壮说的，高大壮在语文办公室听孙丽芙老师说的。”崔顺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人名，终于绕到了根源所在：孙丽芙。
　　杨涵笑笑，已经不以为意。

☆、第五十四章 最后的告别

　　
　　说话间，“醉八仙”到了，远远的，一个风姿绰约的人影娉婷地站在醉八仙的大门口，她脸色白皙，缺乏血色，却画着精致的妆容，刚刚烫直的长发披在肩上一丝不乱，一件深蓝色掐腰风衣显得身材修长，颈上系着轻薄的带麋鹿图案的丝质纱巾，更显气质。
　　在十月下旬的天气里，她仿佛嵌在了这幅秋景图中，秋景因她而增色不少。
　　“哇！”崔顺九惊呼一声，“那不是蔡老师吗？蔡老师真的太漂亮了。”
　　“身材也好。”曾慧雅说，“还有气质，气质我好喜欢。”
　　“同学们，你们先去吧，我跟蔡老师谈点儿事儿。”杨涵眼睛盯着蔡云，跟身边的同学们说道。
　　“那杨老师，我们先进去了。”申晓光看看杨涵又看看蔡云识趣道。
　　申晓光走到蔡云面前给蔡云鞠了一躬，说道：“蔡老师好！”然后一招手，七八个人随着他浩浩荡荡地进了“醉八仙”。
　　蔡云看见了杨涵，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打招呼。
　　杨涵先开口道：“等很久了？”
　　“也没有。刚到。”蔡云的眼睛里还是藏不住的舍不得，她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杨涵，只偷偷地瞄着他，“包间定好了，进去吧。”
　　杨涵点头，随着她往里走。
　　醉八仙前台的长着两坨高原红的服务员认识杨涵，殷勤地冲他点头笑，杨涵夸赞道：“几个月不见，变漂亮了。”
　　“高原红”嘿嘿一笑，羞涩地没说话，她随手从柜台上拿了一本菜单跟他们进了包间，递给杨涵。
　　杨涵转手把菜单给了蔡云：“你来吧，我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蔡云想起上次在她家里，蔡云把牛排煎糊了，两个人订了外卖，外卖里有胡萝卜，她问杨涵吃不吃，杨涵说“我不挑食”。想到这儿，她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蔡云接过菜单，在上面指着：“这两个招牌菜都要，除此以外……一个羊排胡萝卜，一个孜然腰花，一个炝拌菠菜，一个老醋花生，一个清蒸石斑鱼，一只烤鸭。”蔡云停顿一下，抬起头来，问杨涵：“还有什么想吃的？”
　　杨涵静静地看着她：“这一桌子菜，咱俩能吃到下个礼拜。”
　　蔡云合上菜谱，对“高原红”说：“先这些。再来一瓶红酒，最贵的。”
　　“我开车不喝酒。”杨涵说。
　　“今天不比往日，一定得喝。”蔡云不由分说，“我一会儿给你找代驾。”
　　“今天中餐，你配瓶红酒，不对桩。咱喝白的吧！”杨涵提议道。
　　“服务员！”蔡云听了喊住“高原红”，“换白酒！最好的，上一瓶！”
　　菜很快先上来两个凉盘，酒也跟着一起拿了上来。
　　蔡云给杨涵的杯子里倒了半两，自己也倒了半两，坐到杨涵身边，她用依然动人的杏核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杨涵，不错眼珠地看着，杨涵先躲开这含情脉脉，一低头拿起酒杯说：“这杯，我祝你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
　　说完便想要仰脖干杯，蔡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摇摇头说：“慢点儿喝，别喝那么急，要不，时间就跟着走得急了。”
　　杨涵没再坚持，又把酒杯放在桌上。
　　蔡云给杨涵夹了一筷子炝拌菠菜，杨涵端起小盘子想接过来，她往后撤了一下，说：“张嘴，我喂给你。”
　　杨涵坚持举着小盘子，不张嘴。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顿饭了，怎么，这点儿请求都不行么？”蔡云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似乎蒙上一层雾水。
　　“如果你再这样，我就走了。”杨涵正色道。
　　“呵呵……”蔡云轻轻笑了，把那筷子菠菜放在自己嘴里，嚼了嚼，“就知道你会这样。你不乐意的，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不会屈服。”
　　“知道就好。”杨涵冷淡地说。
　　“一夜夫妻百日恩，”蔡云叹道，“你对我就一点儿留恋都没有么？对我如此绝情？”
　　“不是没有，但都过去了。”杨涵斟酌着说。
　　“爱过我吗？”蔡云望着杨涵，痴痴地问。
　　杨涵看着她，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爱过我吗？”
　　蔡云轻吐一口气，笑了一下，“时至今日，你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多此一举么？”
　　“并非多此一举。”杨涵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爱没爱过你，你最清楚。或者说，我对你的爱，一直就没有停止，直到现在，直到永远。”蔡云坦言道，然后直视杨涵问道，“你呢？这是我最想问你的问题，你，有没有爱过我？”
　　杨涵从身上摸出一盒烟，点上一支，吸了一口，说道：“我定力不强，我承认你一开始撩我，我就没招架住，我总是身不由己。我问过我自己，那是爱吗？后来我想，那不是，那只是人的一种本能，浅薄、好色、欲望。”
　　蔡云听着听着，垂下泪来，没有说话。
　　“后来，沈琳背叛了我，我在心里面放下了她，然后接纳了你。就在那一天，我下过决心，你不负我，我不负你。我没有遮遮掩掩，我很认真地公开了我们在交往的事实，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委屈。”杨涵深吸两口烟，在肺里攒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
　　蔡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那时候我说不上有多爱你，但对你一定是认认真真的。我失去过一次本该认真对待的感情，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如果我们能一直那样走下去，我相信——我会爱上你的，在某一天发现，负责任到终生。只可惜——你没有等到我爱上你的那一天，我也没有等到。”杨涵说着也泛起一阵心酸，他低头使劲儿吸烟，似乎那烟雾囚禁了他的脖颈，让他抬起来感觉异常沉重。
　　蔡云一把抓住杨涵的手，声泪俱下：“杨涵，对不起。我有了你以后，真的就把吴亮洪给忘了，是他总找我，我又怕他揭穿我以前的事情，影响我现在的幸福，我才不敢彻底拒绝他……我也是没办法……”
　　杨涵看着她哭得发自肺腑，不能自已，隐隐心疼，他拍拍她的背，安抚道：“不哭了，不哭了，我相信你说的……但是咱们都回不去了。”
　　“高原红”敲门来上菜，她推个小车，一股脑把热菜全都上齐了，走的时候，她还特意盯了蔡云两眼，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包间里因为有了热气腾腾的菜显得分外温暖。
　　“吃点东西吧。”杨涵递给她一张餐巾纸，让她擦擦脸。
　　“我……吃不下。”蔡云低低地说，她用餐巾纸捂在眼睛上，忍不住又“呜呜”地哭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儿，蔡云抹了抹眼睛，抽泣着说：“你是不是快跟林佳音结婚了？”
　　杨涵一愣，“你认识她？”
　　“她是林氏集团的千金，报纸上报道过多次，山门人稍微关注点儿的都会认识。而且，你跟林佳音求婚的新闻早就见报了，我看到了，很多人都看到了。”蔡云撩了撩头发。
　　“见报了？什么报？我怎么不知道？”杨涵惊讶万分。
　　“呵呵……狗仔满街都是，你们两家豪门联姻的事儿，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呢？当然，也有可能是林佳音怕你反悔，想制造点舆论的压力来控制你，所以叫来了记者，谁知道呢。”蔡云把手里团成一团的餐巾纸轻轻地丢在墙角处的垃圾桶里。
　　杨涵说不出的感觉，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自己与她在一起就是带有目的的，原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让人不齿的角色，没想到对方技高一筹，为了得到自己也是耗费心机。
　　林佳音的能力他是亲眼见过的，无论是管理员工还是大事小情做决策，她都毫不犹豫，也毫不手软，有理有据，有法有度，有谋有略，真的像董淑媛说的，是个经商的一把好手。但如果她把经商的精明用来算计自己……这可太可怕了。
　　“不管怎么说，”蔡云举起酒杯，对着杨涵，“我祝福你。”
　　杨涵用没拿烟的那只手去端酒杯，却觉得酒杯异常的沉重，他手上的力似乎都使不出来的感觉，听到“咣当”一声，才知道碰了酒杯，他一闭眼，一杯酒火辣辣下肚。
　　蔡云夹了一粒老醋花生，却没有放进嘴里，而是放在小盘子上，用筷子碰触它，让它满盘子转圈儿玩，玩了一会儿之后，蔡云抬起眼睛看杨涵，“你知道么？几个月前，林佳音调查过我。”
　　这可实在太意外了。林佳音调查蔡云？为什么呢？几个月前，自己跟林佳音两个人还什么关系都不是，什么关系都没确定呢！
　　“你怎么知道她调查过你？”杨涵拿着酒瓶本来想再给蔡云倒上，听到这句话，动作停滞在半空中。
　　“呵呵……吴亮洪告诉我的。但是她调查我的目的，并不是跟吴亮洪老婆联手除掉我，所以，吴亮洪放了她一马，否则，她也会是另一个张小雅了。”蔡云轻笑一声。
　　既然不是除掉蔡云，那她调查蔡云干什么？
　　蔡云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她调查我，就是想查出我有没有黑历史为她所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处心积虑想除掉你身边的女人，然后顺理成章跟你在一起。如果，她查出我的底细，告诉于你，你自然会心里有芥蒂疏远我，这样，就达到了她的目的了。”
　　杨涵呆若木鸡，缓了半晌说道：“如果像你说的，她想离间我跟你，那她调查完了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
　　“很简单，”蔡云很快就回答道，“她调查的速度慢于张小雅。当她认为资料齐备，可以上你那儿邀功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张小雅死了，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所有事情。她调查的那些东西，已经完全没有了价值。于是，她就顺水推舟，坐收渔翁之利，继续在你面前当一个没什么心机的伪善人了。”
　　杨涵把烟头按在烟缸里，使劲儿碾压两下，似乎那烟头就是他心里不解的各种谜。
　　“所以说，杨涵，你看起来把女性把玩在股掌之间，认为女人都太简单。实际上，你经历的每一个，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单纯。”蔡云说罢，把小盘子里那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碎，“但我相信，她们都是真心的爱你，就像我一样。”
　　说到这儿，蔡云挑起眼皮看了杨涵一眼，补充道：“为了爱，玩点心机和把戏，仅此而已。”
　　“你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蔡云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竟然带有一丝笑意，“我相信你现在应该不太信任女人了，对此，我只能替她们也说一句对不起。女人的爱，带着美，带着香，也带着阴暗，带着浊臭。如果将来能有一个女人，撇去这些阴暗和浊臭，洗尽铅华，简单干净地走到你身边，那么，她一定是你的最后一个。”
　　蔡云的话音未落，杨涵还未细细思考，包间门外突然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吵嚷的声音，非常嘈杂，混着男人声女人声，还有“高原红”急切的阻挠声。嘈杂声逐渐靠近，最后，“砰”的一声，包间门被猛地踹开，由于包间外的光线太亮，杨涵和蔡云眼前顿时乌黑一片。

☆、第五十五章 恶斗

　　
　　包间的门突然被踹开，那扇门就滴溜当啷挂在门框上，只剩下一个合页把它们相连，摇摇欲坠。
　　杨涵跟蔡云都吓了一跳。他们逐渐适应了包间外明亮的光线之后，辨认出来了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全都气势汹汹。
　　女人大概四十多岁，水桶身材，头上烫着小卷儿，衣着华丽富贵。两个男人一个穿着棕色夹克，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高都在一米八左右，一个手里操着撬棍，一个手里提着砍刀，面色阴暗，虎视眈眈，铁塔一般分站女人两侧。
　　杨涵和蔡云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站起来，杨涵首先发声：“你们是什么人！”
　　这三个人已经把包间门口堵满了，“高原红”身材矮小，她想挤进来又挤不进来，只能在夹缝里冲他们喊着：“大哥，对不起啊，我拦不住，他们直接就冲了进来。”
　　“没关系，你去忙！”杨涵高声回应道，然后再问门口的三个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你们是什么人？”
　　“这里不关你事，我们要找这个女人。”“棕色夹克”的撬棍抬起，明确地指向蔡云，阴沉地开口道。
　　“你们找她干什么？”杨涵没有退缩的意思，他把蔡云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拉。
　　“干什么？哼，让她自己说！”“棕色夹克”轻蔑地看了蔡云一眼。
　　杨涵转头看向蔡云，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头。
　　蔡云声音颤抖小声跟他说：“那个女的……是吴亮洪的老婆……”
　　杨涵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吴亮洪的老婆竟然一直没有放弃追踪蔡云。虽然张小雅死了，她还是找到了她，看来今天是来者不善。
　　“兄弟，有话好好说，就算她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儿，武力是不解决问题的，也是犯法的！”杨涵提醒他们道。虽然他知道这么说全然无用，但是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老子不用你上课，少跟我讲什么法律！要是我定律法，我他妈第一条就写上，小三儿必死！”“棕色夹克”全然不吃这套。
　　“你看，咱们能不能坐下来谈谈，看有没有……”杨涵知道蔡云理亏，说话便也没再那么硬气，他伸出手来想讲和。
　　“放你娘的狗屁！”“棕色夹克”打断了杨涵的话，低沉地骂道，“识相的话，给你一分钟，赶紧滚。”
　　蔡云听“棕色夹克”这么说，下意识紧紧拉住杨涵的胳膊，生怕他甩掉她就走了，她吓得浑身发抖。
　　杨涵心里恨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抢人家老公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能有今天呢！可是恨归恨，一夜夫妻百日恩，杨涵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下定决心保护蔡云，也算报答她曾经对自己的一片痴心。
　　定了定神，杨涵说道：“不知道这位兄弟想通过什么方式解决问题？我看你们带着家伙，看来是下决心用武力解决问题了——要不，我们比试一下，如果我赢了，你们放过她，如果你们赢了，人你们随便处置，怎么样？”
　　“棕色夹克”这回没开口，他侧头看了一下中年女人的脸色，那个女人从进门开始一句话没说，但杨涵看得出她是一座沉默的活火山，时候到了，一定会喷发，岩浆翻滚，不烫死这个情敌誓不罢休。
　　她给了“棕色夹克”一个他们之间才能看得懂的眼神。
　　“棕色夹克”啐了一口痰道：“别他妈废话，听不懂是不是？让你赶-紧-滚！”
　　杨涵摸到了对方的底，他们是抱着让蔡云必死的信念来的，是几个亡命徒。越是这样杨涵越是不能走了。
　　蔡云的身体一直在哆嗦，杨涵与她只有胳膊和指头的接触，却感受到得格外明显。她哆嗦了一阵儿，又突然松开手，低声催促杨涵说：“你快走吧，我造的孽我自己的来还，不要连累你。”
　　杨涵余光看见蔡云的嘴唇已经发白，这是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才有的唇色，他伸出一只手覆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安抚她：“别怕，有我呢。”
　　蔡云半张着嘴，嘴唇无规律地抖动，牙齿也“咯咯”作响，额前的短发凌乱地铺在额头上，她也顾不上整理，看得出她是真的害怕了。面对两个想弄死自己的拿着凶器的彪形大汉，换谁谁都会害怕，何况蔡云只是个女人。
　　“如果你们要动她，先从我身上踩过去。否则，休想！”杨涵语气平静而坚决，毫不犹豫，他张起双臂，把蔡云护在身后，一副与她生死与共的表情。杨涵面前是一张能坐十二三个人的大圆桌，蔡云身后是一个墙角，那是一个安全的位置。只要对方打不败杨涵，蔡云就有了一方安全的小天地。
　　“黑色夹克”冷哼一声，开口道：“这个小狐狸精，不知道又用了什么狐媚术，勾引了这个傻男人为她卖命。兄弟，你想想，这值得么？一个婊|子，也值得你这样做？”
　　杨涵不为所动，凛然正视着他们，做好了格斗的准备。
　　“黑色夹克”见杨涵神色未改，便又说道：“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你这么年轻，今后女人大把的供你享用。为这么一个烂货丢了性命，兄弟真心为你不值！你家里有老人吧？你死了他们怎么活？你都想过么？”
　　杨涵横举的双臂都有些发酸，依然表情凛然，一声不吭。
　　“棕色夹克”忍不住了，他瓮声瓮气地跟“黑色夹克”说：“跟他废他妈什么话！开干！”话音刚落，他率先蹿上包间里那个大圆桌上，拿着撬棍先把桌子上的盘子碗砸个稀碎，然后跨过碎盘子碎碗，高举撬棍朝杨涵的头上砸下去， 
　　杨涵头一偏躲过这记撬棍，顺势单手撑住身体，翻越上桌，两个人便在桌上你来我往地过起了招。杨涵以前练过“跆拳道”，对他的袭击还是能抵挡一阵的，他低下头躲开铁家伙，绕到“棕色夹克”旁侧，腿高抬，从他的肩膀处狠狠地劈下来，“黑色夹克”惨叫了一声，捂住肩膀，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掉下了桌子。
　　“黑色夹克”本来是没有跃上桌子，只是拎着砍刀在门口处静观其变。见“棕色夹克”掉了下来，也顾不上去扶他，翻身上桌，开始用砍刀跟杨涵动起手来。“黑色夹克”打架经验显然不如“棕色夹克”足，没几下，杨涵就一脚把他踹飞到包间外的大厅里。
　　“棕色夹克”从地上爬起来，见“黑色夹克”被踹飞了，一股恶气胆边生，跃上饭桌，想抓住杨涵，把他薅到外面去干。可是几个回合下来，“棕色夹克”和“黑色夹克”不仅没有抓到杨涵，反而还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棕色夹克”的左肩动弹不得，“黑色夹克”的尾骨痛得厉害。
　　两个人似乎急眼了，包间里这张圆形的饭桌成了杨涵和蔡云面前的一道城墙，他们施展不开，“黑色夹克”气急败坏地用砍刀劈了几下，但没想到饭桌的质量特别好，没劈散架，包间内的空间太狭窄，他们两人一起跳上桌子，对杨涵形成合围之势，最后“棕色夹克”逮住个机会，一把薅住杨涵的脖领用力把他薅出包间，出包间的时候，“黑色夹克”举刀想在他后面下黑手，正巧杨涵回头看了一眼蔡云，蔡云已经吓瘫在墙角，就像一堆泥，没了筋骨。瞄着蔡云的同时，杨涵眼疾手快，动作如风，反手一擒，“黑夹克”的手腕子一酸，刀“咣当”掉地。“棕色夹克”马上一个扫堂腿把杨涵绊倒，“黑色夹克”顾不上手腕酸痛，赶紧捡起来砍刀。
　　杨涵被“棕色夹克”扫堂腿给踹到大厅里的时候，瞟了一眼跟他们包间相隔不远的那个申晓光他们吃饭的包间，那里面的桌子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杨涵心想，他们下午一点半上课，都走了。好在，幸好，他们都走了，否则，也要受到无辜的牵连。
　　容不得杨涵多想，就在“醉八仙”铺着土黄色地砖的大厅里，两个彪形大汉对他两面夹击，他左胳膊抵挡撬棍，右边的腿抬起来试图劈“黑色夹克”的胳膊，两个家伙打红了眼，失了一些戾气，多了一些恼怒。他们不管章法，胡来一气。他左闪右躲，有一脚正好劈在“棕色夹克”的鼻子上，“棕色夹克”嚎叫一声用手捂住脸，血顺着指缝就淌了下来。
　　“高原红”跟一众服务员缩头躲在前台的座椅下，大气也不敢出。隔壁包间里正在吃饭的人听见有动静，拉开包间的门，探了一下头，看见“棕色夹克”和“黑色夹克”手里都拿着家伙，“棕色夹克”还满脸是血，便也马上“咣当”关上包间的门，锁死了，只听里面小声地拨打了报警电话：“喂，110吗，我这里……”。
　　“黑色夹克”走过去砍了几下隔壁包间的门，那门便也摇摇欲坠，里面的人瞬间老实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黑色夹克”给“棕色夹克”递了个眼神儿，意思是，有人报警了，要速战速决。“棕色夹克”马上心领神会。
　　保安听见动静赶来了，他们都是“醉八仙”老板从老家带来的，那四个保安平均年龄都六十岁了，一个个花白着头发，微驼着背，瘦的脑血栓，胖的糖尿病。他们看见两个大汉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凶器，自然也是不敢上前，甚至还争先恐后地跑出门，找地方躲了起来。整个大厅特别静谧，就只有他们三个人“霹雳扑棱”的打斗声。
　　“棕色夹克”吃了亏，心有不甘，一边抹着鼻子上的血，一边张牙舞爪地朝杨涵奔过来，高高举起撬棍，想给他迎头一击，杨涵伸出手一下子握住了那根生了锈的撬棍，腿高抬想要劈他一下，正在这时，杨涵听见他刚才出来的那个包间里传出一阵女人的嚎哭声，他心一沉，心想，坏了，蔡云还在包间里。

☆、第五十六章 永远在等待

　　
　　杨涵心想：坏了，蔡云还在包间里。
　　杨涵余光一瞥，发现这两个打手都在跟他周旋，在包间里的应该就是吴亮洪的老婆了。
　　而且，那个哭声不是蔡云的，是吴亮洪老婆的声音。
　　那个声音尖锐、刺耳、聒噪，久久回荡在大厅里。她一边哭一边控诉，还伴随扇耳光的声音：
　　“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抢走了我的老公，抢夺了我儿女的房产，抢夺了他给我的爱！以前他虽然也花，但对我一直很好的，自从有了你，他魂不守舍，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以前的风光荣耀都还属于我，现如今，人人看我笑话，笑我看不住老公，笑我落魄，笑我不如一个小三！”
　　“我造了什么孽，得罪过你哪一世？你这辈子这么糟蹋我，践踏我！”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不会进去，不会被判刑，不会让我独守空房，都是你，害死了他！他进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今天，我要让你偿还这一切，这是你欠我的，你死都还不清的债！”
　　“……”
　　杨涵惦记包间里的蔡云的安危，就这么一分神儿，便被“棕色夹克”找准了机会，冷不防把他扑倒，“棕色夹克”一个跳跃过来用脚死死地踩住杨涵的后背，他怎么都动不了，只感觉胸骨快要裂开，自己的力气几乎要耗尽了……他的脸憋得通红，那种窒息让他看到了死神的临近，他看到“棕色夹克”高高举起了撬棍……
　　撬棍砸到头上的一刹那，杨涵只感觉头“轰”的一声巨响，背上一松，“棕色夹克”松开了踩踏他的脚，“黑色夹克”狞笑着的声音在头上盘旋，“让你走你不走，活该！傻逼！”杨涵听到，砍刀划过空气的声音，“嗡嗡”作响，他用力抬起眼皮，看到了头上高高举起的砍刀，那砍刀寒光凛凛，晃得杨涵几乎睁不开眼……
　　下午一点五十整，贾永待兴致勃勃地如约来到了“醉八仙”。
　　她一看时间还没到，估计杨涵跟蔡云还没有聊完，便想着不要进去打扰他们了。杨涵一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约的两点钟，他一定会出来接自己的。
　　这么想着，她便没有走进大厅，而是坐在院内一个花坛的台阶上，打量院内修建立体停车场的地方，那里放满了钢板，绳索和杂七杂八的建筑材料，中午时分，工人似乎都午休去了，工地上空无一人。
　　她在脑中构思，如果把这个场景绘成一幅图，那应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
　　贾永待看完时间便站起身在院内溜达溜达。这时她看见有四个保安匆匆的从后院小跑进了大厅里。
　　他们是去听领导训话？看样子年纪也都不小了，当保安日子也不太好过啊。贾永待暗自想着。
　　没过多大一会儿，四个保安又都神色仓皇地从大厅里跑了出来，他们不像跑进去的时候那么井然有序，而是抱头鼠窜。其中一个还喊：“杀人啦，杀人啦，不得了了！”
　　贾永待听不清楚他喊的什么，但感觉他们的神色有点怪异，便燃起了好奇心。
　　她轻轻靠近“醉八仙”的大厅门口，垫着脚往里一看，“吧台”空无一人，正奇怪呢，大厅里传来女人犀利的哭声和叫骂声，她顺着声音往里看去——
　　她看见杨涵倒在地上，在他趴着的上方，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高举砍刀，要朝他的后颈劈去！
　　那一瞬间，她什么都顾不上想，没有丝毫的害怕，没有丝毫的恐惧，更没有丝毫的犹豫，一种使命感犹然附体，似乎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她拎起长长的裙摆越过吧台，越过包间门口，越过一排排沙发，越过“棕色夹克”，狂奔了过去……口中凄厉地喊出那个埋在心底这么多年、梦中魂牵梦绕的名字……
　　“杨涵——！！！”
　　“棕色夹克”和“黑色夹克”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冲过来，显然一愣，“黑色夹克”的手上就慢了几分。
　　杨涵听见这声凄厉的叫喊，努力睁着眼睛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瘦弱的姑娘穿着一袭仙子一样的白裙，身后还背着她经常背的那个大口袋，里面是她心爱的画作，她不顾一切地向他奔过来……
　　“你快走……不要过来……”杨涵用尽气力冲不顾一切的贾永待喊着，却只是张张嘴，最终也没有发出声音。
　　杨涵的意识在慢慢丧失，对周遭的感知都需要极大的努力，恍恍惚惚中，只感觉有人扑了过来，结结实实压在了他的背上，她小小的脸颊贴在他的肩胛骨上，双臂张开像母鸡护住小鸡一样紧紧抱住他，旁边是散落一地的画卷……
　　“黑色夹克”没料到会突然多出个人来，来不及反应，手中的砍刀便重重地落下……
　　一股热血喷涌而出，烫到了杨涵的脸，喷溅在了滚落一地的画卷上，他想扭头看背上的那个仙子般的人儿，却只听见大厅里那座老式电子座钟报时的声音：“叮咚，下午-两点-整。”
　　熙来攘往的地铁口，一个衣着朴素，刘海遮住眼皮的瘦弱女孩儿一脸沉静地在画画。
　　杨涵指着地上的画开口问：“这幅多少钱？”
　　“看着给就好。”
　　“你得出个价儿啊，我给少了，岂不是玷污了它。”
　　“艺术无价，只识有心人。”
　　“那你打算一直就这么摆地摊吗？万一城管来了，这个饭碗可能就丢了。”
　　“不，我的目标是在这个城市开一个画展，成立我自己的工作室。”
　　“你不考虑找个男朋友吗？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挺孤单的。”
　　“不找。” 
　　“想找，我就帮你看看合适的人。” 
　　“你帮我的太多了，不要费心了。我想先实现我的梦想。”
　　“每次跟你聊完，我都感觉心里开了一扇窗。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永待。”
　　“如果没有你，我早已客死山门，也不可能去张永丰工作室工作，客套的话，你我之间，不必再讲。” 
　　“假设林佳音真的是你母亲说的那样有能力，那她跟你联手，一定是最有利的。你孤军不成林，一人难敌四手。在你坐稳位子之前，她绝对是你的最佳选择。” 
　　“让她能心甘情愿为你卖力的方法只有一个，让她变成你的女人。”
　　“杨涵！明天张老师的画展就要展出了。他们承诺明年这个时候，给我举办一个个人画展，我个人的！”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从八幅画里选哪五幅比较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觉得你应该会帮我做一个决断，对吧？”
　　“你还记得张小雅吗？她死了。”
　　“生亦无喜，死又何悲？生生死死，看淡最好。”
　　画面纷乱，黑白交替。
　　贾永待的病床上放着一本《聊斋志异》，书签夹在《田七郎》这一页。
　　杨涵问：“为什么每天读这一篇？”
　　贾永待笑道：“不告诉你。”
　　听着贾永待“咯咯”的笑声，杨涵猛地睁开了眼。
　　“大夫，大夫！他醒了！”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
　　杨涵的视力开始很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看清眼前的一切，他怎么都回忆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在医院里。
　　几个白大褂儿给杨涵检查了一下，高兴地说道：“夫人，贵公子没有大碍了，多休息就可以了。”
　　董淑媛不顾众人目光，扑在杨涵的身上，张开双臂紧紧搂着他，生怕他丢了一样，流着眼泪：“儿啊，你可回来了，吓死妈了！”
　　杨涵只感觉这个场景很熟悉，那个人，那个穿白裙子的小仙子也是这样扑过来的，只不过当时自己是趴在地上的。
　　“永……待……”杨涵头很疼，但终于还是念出了这个名字，“贾永待。”
　　一旁的人听到他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噤了声，变得肃穆起来。
　　杨涵询问的眼神看向董淑媛，看向杨林峰，看向林佳音，看向所有床边围看的人……许久，他问道：“贾永待呢？”
　　“她是我们杨家的恩人。”董淑媛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杨涵疲累地闭上眼。
　　既然睁开眼睛看不到那个瘦瘦小小的白裙仙子，那就在梦里相见吧。
　　杨涵出院以后，不顾他与林佳音的婚期临近，把所有带有颜色的衣服全部收起来，每天只穿黑和白。
　　林佳音很不高兴，她醋意十足地问道：“贾永待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喜欢她？”
　　杨涵默不作声。
　　“不说话就是喜欢她喽。”林佳音自己下了判断。
　　杨涵依然默不作声。
　　“她是不是也喜欢你？不对，她应该是爱你。否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毫不犹豫地冲到砍刀之下。”林佳音又说。
　　杨涵抬眼，慢慢地看了林佳音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林佳音突然意识到杨涵不太高兴，她便收敛了一下，转移了话题，“今晚，婚礼司仪过来，要跟我们商量一下婚礼的环节，你早点回来吧。”
　　杨涵背对着她，缓缓说道：“等永待的周年过了，再讨论结婚的事吧。”
　　“为什么？你要为她守孝吗？她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林佳音忍不住了，冲杨涵喊道。
　　“对。”杨涵转过身，直视着林佳音，语调悲凉，“她活着的时候，她就很重要，从来没有人能够替代她，从来没有。她烙印在我的骨头里，镌刻在我的心坎上。而你——”
　　林佳音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她心如刀割，颤抖着问，“而我？而我如何？”
　　杨涵伸出的一只手突然放松了绷着的神经，颓然垂下，“如果不是贾永待，我可能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什么？你说什么？杨涵你给我说清楚一点！”林佳音喊道。
　　“佳音，你还是不了解我。我想说的不用你问也会说，我不想说的，天王老子也问不出来。”杨涵淡漠地回道。
　　林佳音气急败坏，她感觉杨涵经历这一劫之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她无法接受这种改变。
　　杨涵不想多说什么，起身想走。林佳音看着他的背影委屈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杨涵站住，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我这样对你，你就受不了了？可是你，又是怎么对贾永待的？”
　　林佳音呆住了，她感觉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是你，委托侦探社一直在调查蔡云；是你，知道我与蔡云一起吃饭醋海泛滥；是你，当吴亮洪的老婆找到侦探社的时候，侦探社出于职业操守，征求你的意见，要不要接这个活儿，而你，嫉妒我跟蔡云在一起过，所以同意并促成了这笔交易，让吴亮洪的老婆轻松找到了蔡云。”杨涵声音冷静，又泛着悲伤。
　　林佳音张开嘴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明知道，吴亮洪的老婆与蔡云之间是夺夫之恨，不共戴天之仇；你明知道，吴亮洪的老婆在上海有黑社会背景。但你依然促成了这笔交易，你亲手招来了杀人恶魔。”杨涵强忍着悲痛，“如果不是你，贾永待的画已经展出，如果不是你，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她个人画展的举办日。而办一场个人画展，是她毕生的心愿。”
　　“你这样说我不公平！”林佳音终于听懂了来龙去脉，“我没想害死贾永待，那不怪我！”
　　“是的，你不杀伯仁，而伯仁却因你而死。一样的不可原谅！”杨涵目光铮铮，让林佳音不敢再妄言。

☆、第五十七章 大结局

　　
　　入冬以后，雪总是不期而遇。早上还是晴好的天气，中午时分就会有雪花飘落下来。
　　杨涵正在办公室里埋头工作，“叮咚”收到一条短信，他用手划开一看，上面简短的一行字：“黑龙江下雪了，好冷。”
　　他看了一会儿，心想，俄罗斯边境，是很冷。
　　之后便放下手机继续埋头工作，这时程达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杨涵接听。
　　“是我，你恢复得怎么样了？”程达问道。
　　“好多了，正常人一个。”杨涵答道，“有事儿？”
　　“对，好事儿。”程达笑道。
　　“难得啊，你打电话第一次是好事儿。怎么，当上刑警队长了？”杨涵嘴角也带了一丝笑意。
　　“比那事儿高兴。你嫂子怀孕了，她们医院B超室的给偷着查了，是男孩儿。你哥我要后继有人了。”程达掩盖不住的兴奋。
　　“那个白……白警官呢？”杨涵想不起那个女警是什么绰号了，上次那一撬棍砸的还是多少有些后遗症。
　　“早断了，那时候鬼迷心窍了，现在清醒了，嘻嘻。”程达笑道。
　　“断了就好，小三害死人。”杨涵轻轻念道。
　　“你说什么？”程达没怎么听清。
　　“我说断了就好，你好好过日子，我嫂子那人不错。”杨涵加大声音。
　　“嗯，我知道，我是想找你喝一杯，晚上咱找个地方？”程达说道。
　　“我这脑震荡留下后遗症了，不敢喝酒了。等嫂子生了，我去随份子。”杨涵笑道。
　　程达想了一会儿说：“那行吧，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别总掬着。”
　　“放心，一定。”杨涵应道。
　　程达在电话那头踌躇了一阵，又接着说：“还有个事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杨涵哑然失笑：“有屁快放。”
　　“昨天我陪你嫂子去孕检，你猜我在医院看见谁了？”程达说道。
　　“谁？”杨涵问道。
　　“沈琳。”程达说出这个名字，杨涵却觉得像听到一个小学同学的名字一样，没有丝毫的波澜。
　　“噢，她怎么来山门了。”杨涵说道。
　　“我跟她打招呼了，她挂的是‘不孕不育’科，好像是跟了那个人之后，怀不上孩子，海南的医疗条件又不好，所以又回山门来检查来了。”程达说道。
　　“噢。”杨涵的反应很平淡。
　　“操，你听没听我说啊？怎么像跟你没关系似的呢？”程达骂道。
　　“跟我的确没关系啊！可能跟你有关系。”杨涵竟然能拿沈琳开得起玩笑了，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他真正放下了她。
　　“滚蛋，不跟你扯了，给你嫂子买老母鸡去了。”程达挂了电话之后，杨涵的笑容一直漾在脸上。
　　想了想，他又拨了一个电话：“喂，家政公司吗？我需要清理房间……对，把床上用品和厨房用品都清理掉吧，所有女性用品都不要了。还有，厨房墙上有粘贴菜谱的痕迹，那胶水什么的好好清理一下，不要有残留。”
　　挂了电话，他往转椅上一靠，顺手摸过手机，找到通讯录里“蔡云”这一条，想了想，按了“删除”键。
　　他闭上眼，心想，就这样，都过去吧！
　　一年以后。
　　金晓岩站在杨涵的办公桌前，垂着头，语气却非常坚定地说：“杨董，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辞职了。”
　　“嗯？想好了？”杨涵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想好了。我知道我来杨氏集团这么多年了，老董事长对我有恩，这么走了不厚道，可是我真的想好了。”金晓岩满脸歉意。
　　“打算去做什么？”杨涵竟然能微笑着面对一个得力助手的离职。
　　“承包一个养猪场。我从小就会养猪，我妈买回来的小猪羔，属我喂的最肥。我当助理这么多年，虽然老董事长和您对我非常好，但难免压力重重，仰人鼻息，我决定把我自己放生。人生只有一次，我不想这么憋憋屈屈的为了钱出卖理想，出卖青春。”金晓岩说的话，句句敲击在杨涵的心上。
　　杨涵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朝他并不强壮的胸肌上擂了一拳，颔首微笑道：“我支持你。”
　　金晓岩没想到杨涵这么痛快就批准了他的辞职申请，喜出望外，他感触很深地说：“其实，我做出今天这个决定，也是因为你说的一句话。”
　　“噢？哪句话？”杨涵望着他。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位子束缚了你，需要折断你的翅膀了，你会想办法飞走的。”金晓岩望着他的眼睛，他马上就想起来，自己刚上任的时候，的确说过这句话。
　　“所以，我理解你。去开创属于你的新生活吧，那一片天地未必能让你盆满钵满，但你的内心一定是富足的。”杨涵鼓励地看着他。
　　金晓岩感慨地点点头。
　　送走金晓岩之后，杨涵正在梳理金晓岩留下的各种文档和工作。人力资源部的内线电话响起：“杨董，面试董事长助理的贾小姐已经到了，现在能进来吗？”
　　杨涵回道：“进来吧。”说完便又埋头工作当中。
　　办公室的门缓缓推开，一个身穿白裙子的瘦瘦小小的女孩儿站在门口，怯生生的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该退出去。
　　人力资源部主任在后面轻轻推了她一下说：“进去呀，董事长在等你。”
　　她恍若惊梦般往前迈了几步，向杨涵行了个礼：“董事长好。”
　　杨涵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本是不经意地一瞄，却顿时呆住。
　　眼前的她，眉眼之间像极了贾永待，不如贾永待那般忧郁，却比贾永待多了几分悠然，似乎清风一吹就能吹散般娇弱，好像刚露尖尖角的小荷那样羞怯。她的眼眸闪亮，透着智慧和豁达，仿佛能看透一切。
　　“杨董，杨董？”人力资源部主任轻声叫了杨涵两次。
　　“嗯？”杨涵回过神来，眼睛却还是没有从女孩子脸上移走。
　　“她的简历我给您放桌上了，你们慢慢聊。”她说完便低着头走出了办公室。
　　“好。”杨涵依然盯着女孩子看。
　　女孩儿似乎也不怕他的目光，甚至翘起嘴角微笑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杨涵缓缓问道。
　　“贾沈云。”女孩子脆生生地回答道。
　　“姓贾……你有兄弟姐妹吗？”杨涵以前听贾永待说身世的时候，提起过有个妹妹被大水冲走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贾永待的妹妹还活着。
　　“有一个姐姐。”贾沈云回答道。
　　杨涵的心突然跳动得厉害，她有一个姐姐，她说她有一个姐姐！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问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贾沈雪。”贾沈云毫无停顿地说出这个名字。杨涵心里突然有些失望。
　　“你为什么叫贾沈云呢？”杨涵问道。
　　“我爸姓贾，我妈姓沈，我单名一个云字。寓意是让我像云一样自由自在。”贾沈云流利地回答道。
　　“好名字。”杨涵赞道。
　　“你为什么叫杨涵呢？”贾沈云歪着头反问道。
　　杨涵心想，这个女孩子胆子还真大，这个岗位面试了这么多天，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放肆。但是，杨涵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便允许了她的放纵。他笑着说道：“我妈想让我成为一个有内涵的人吧，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实际上呢，你有没有内涵呀？”贾沈云追问道。
　　杨涵心想，小丫头竟然反过来面试我来了。但还是耐心地答道：“你觉得我有没有内涵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熟悉你。”贾沈云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纯真地说。
　　“那你想不想熟悉我呢？”杨涵问到。
　　“那自然是想了。你想啊，我应聘的职位是您的助理，不熟悉你怎么当好助理呀？”贾沈云说得条条是道，让杨涵无法反驳，他甚至都笑了。
　　“你以前做过总助或者董助？”杨涵问到。
　　“没做过。以前我一直学绘画。”
　　“学绘画？”杨涵忍不住开始相信命运轮回了，她也学绘画，“你学绘画的，应聘助理，是怎么考虑的？”
　　“不瞒您说，为了理想和……期待。”
　　“那你说说，你的理想是什么呢？”杨涵听到“理想”二字，很感兴趣。
　　“就是到山门市一流的大公司‘杨氏集团’做一名董事长助理。”贾沈云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就像当初贾永待在地铁口跟杨涵说起自己理想时，一模一样的神情。
　　杨涵一时间竟然有些呆了，他靠在椅子里，慢慢地说道：“贾沈云，你知道吗？你特别像我一位故人。”
　　“故人？她是谁？”贾沈云问道。
　　“她的家乡发了大水，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都被大水冲走了，是个很可怜的姑娘。”杨涵陷入回忆当中。
　　“您爱她？”贾沈云敏锐地问道。
　　“‘爱’这个字，似乎都亵渎了她。我只能说，我欣赏她，怜惜她，尊敬她。我与她，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物质，超越了一切世俗的羁绊，她故去以后，我又觉得我们的灵魂也超越了生死，就那样交缠在一起，一生一世都不会分离。”杨涵的眼神充满了对往昔的怅惘。贾沈云有那么一阵子都没敢打破这种沉寂。
　　“那您录用我了吗？”贾沈云还是回到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上。
　　杨涵回过神来，笑道：“你说呢？”
　　“谢谢老板！”贾沈云很乖巧地给杨涵行了个礼，蹦跳着跑了出去。
　　人力资源部是怎么把这个小丫头的简历筛出来的？专业这么不搭边。他瞄了一眼手中的那两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相关工作经验，不用说，全是编的。
　　杨涵哑然失笑，聪明的丫头。
　　贾沈云回到家，掩上门，没有开灯。
　　她轻轻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对着贾永待微笑着的照片说：“姐，我见到他了，你没有看错人，他很优秀，也很痴情。他录用我了，从此以后，我会替你照顾好他，替你陪在他身边。”
　　贾沈云叹着气拿起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擦拭着贾永待的照片，自言自语道：“姐啊，他不知道你来了山门才改的名字，你本名叫贾沈雪，你已经预料到你对你的画展、工作室，还有他，都是永远在等待的是不是？所以你改名叫贾永待。姐你怎么那么傻呢，这个名字多不吉利呀，永远在等待，永远得不到。”
　　贾沈云的眼泪汩汩落下：“爸妈都被大水冲走了，我以为我也找不到你了。没想到刚刚找到你，还没相聚几天，你就……你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我好心疼好心疼……不过，你认为值得就值得吧……”
　　贾沈云刚把贾永待的照片放好，杨涵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杨……杨董？”贾沈云感到很意外，今天刚刚面试过，老板就打电话来。
　　“贾、沈、云，”杨涵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别的事，就是刚才想到你的名字，突然觉得很耳熟，细想想，竟然是我两个女朋友名字的组合。觉得蛮有意思。那个……你有时间的话，出来喝一杯？”
　　贾沈云内心波浪起伏，声音却尽显平静：“好的，杨董。”
　　“你住哪儿？我过去接你。”杨涵的声音轻快，他许久许久没有这么轻快的语调说过话了，他感觉他自己又活了过来。
　　贾沈云出门之前，回头望了一眼贾永待的照片，照片里的她，那么温柔那么和煦那么坚强，好像她一直被善待，没有受过伤害一样。
　　雪下得更大了，夹带着冰雹，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杨涵驱车行走在光溜溜的雪地上，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他想问一问这个叫贾沈云的女孩子，如果你的男朋友舍弃董事长的身份，去做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你会不会还爱他……
　　车子越开越远，人的思想也越走越远，风雪当中，终有一处温暖的停靠地，它不在过去，也许就在现在，不在现在，也许就在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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